长安城外,夜色如墨,寒意砭骨。
白日里惨烈的厮杀声已沉寂,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远处星星点点尚未熄灭的残火。
郭汜立于望楼之上,厚重的铁甲在冷月下泛着幽光。
“主公!清明门外,发现一队人马列阵阻截,约两千之众,旌旗严整,扼守要道!”
“何人统领?!”
郭汜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生锈的铁器摩擦。
“回主公,阵前大旗,书‘宋’字!乃王匡麾下骁将宋宪!”
“宋宪……”
郭汜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是并州军中颇有名气的战将。
他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王匡的主力此刻应在城内清剿李傕残部,无暇顾及他。
终南山,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只要遁入那莽莽群山,王匡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搜捕。
“张龙!张豹!”
郭汜猛地转身,声音冷冽更胜秋寒。
两名剽悍的骑将应声出列,如同两座铁塔:“末将在!”
他们是郭汜帐下以勇猛着称的亲信,惯于冲锋陷阵。
“你二人,点五百精骑!”
郭汜指向城外方向,语气森然,“给我撕开宋宪的阵脚!不惜代价,务必冲出一条血路!”
“诺!”
二张抱拳领命,他们迅速转身,厉声呼喝,点齐人马。
片刻之后,沉重的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五百西凉铁骑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在张龙、张豹的带领下,朝着城南宋宪的军阵,义无反顾地狂飙而去!
郭汜的目光随即落在身侧两名同样披挂整齐的将领身上,族侄郭苞和心腹伍习。
“苞儿,伍习!”他压低了声音,“稍后待二张搅乱敌阵,你二人紧随我侧翼,护我向南突围!记住,目标只有一个,终南山!只要入了山,王匡这厮就奈何不得我们了!”
“主公放心!末将誓死护卫!”
伍习沉声应道,手紧紧握住腰间的环首刀柄。
郭苞脸上却掠过一丝犹豫,他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叔父……那……那婶娘她们……”
他指的是郭汜留在城中的家眷。
郭汜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如冰窟般寒冷,他瞥了郭苞一眼,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自有军中将士护卫周全。大丈夫立于乱世,何患无妻?”
郭苞心中一凛,不敢再言,默默低下了头。
清明门外。
宋宪横刀立马,身后两千步卒列成厚实的拒马枪阵,长矛如林,在月色下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数月以来难以攻破的城门大开!
张龙、张豹一马当先,五百西凉铁骑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凶兽,挟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撞向并州军的阵列!
“放箭!”
宋宪厉声下令。
箭雨如蝗,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泼洒向冲锋的骑队。
瞬间便有数十骑连人带马翻滚栽倒,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然而西凉铁骑的冲锋势头仅仅为之一滞,旋即以更凶猛的速度撞了上来!
“轰隆——!”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令人牙酸!
前排的并州军枪阵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张龙手中长槊如毒龙出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张豹则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两人配合默契,竟在严整的步兵方阵中杀开一条血肉通道!
宋宪看得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拍马舞刀直取张龙!
一旁的郝昭也迎上了张豹。
四员猛将捉对厮杀,刀光槊影交错,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夜空,战况瞬间白热化。
张龙、张豹虽勇,但毕竟兵力悬殊,且陷入重围,一时间险象环生。
“走!”
郭汜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
他一夹马腹,胯下久经战阵的西凉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郭苞、伍习紧随其后,三骑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借着张龙张豹用血肉撕开的短暂缝隙,从混乱战场的边缘疾驰而过,直扑南方!
城门中,休养多日的凉州兵冲出,与并州军厮杀在一块。
骑马的自然比两条腿跑得快。
不到一刻,郭汜三人就远离了军队。
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濒死的哀嚎声、兵刃的撞击声交织成的死亡交响曲。
夜风刮过面颊,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也吹散了些许血腥。
疾驰了约一刻钟,喧嚣的战场声浪已变得模糊不清,四周只剩下单调的马蹄声和粗重的喘息。
前方,是长安南郊着名的皇家苑囿,上林苑的边界,林木开始变得茂密起来。
郭汜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丝。
只要进入这片曾是皇家猎场的广阔林地,追兵再想找到他们就难如登天了。
然而,就在郭苞暗自庆幸,伍习也略松一口气的刹那!
“唏律律!”
郭汜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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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巨大的惯性和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马腿处传来!
郭汜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般被狠狠甩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郭苞和伍习的坐骑也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
三匹骏马痛苦地翻滚嘶鸣,将背上的主人重重地掼在地上!
“噗通!”“咔嚓!”“啊!”
郭汜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头盔滚落一旁。
他还未及挣扎起身,四周的黑暗中便如鬼魅般跳出数十条矫健的身影!
“有埋伏!”
伍习反应最快,强忍剧痛去摸腰间的刀,但一只穿着皮靴的大脚已经狠狠踩在他的手腕上,同时冰冷的矛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郭苞更是直接被几条大汉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郭汜刚想反抗,几柄长矛已经森然指住了他的要害,冰冷的矛尖紧贴着他脖颈的皮肤,寒气刺骨。
火把骤然亮起,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小片黑暗,数道坚韧的绊马索横亘在小路之上,在夜色掩护下几不可见。
一个身着精良皮甲的年轻将领排开众人走上前来。
他手持火把,凑近被按在地上的郭汜,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火光跳跃,映照出郭汜那张因愤怒和惊愕而扭曲的面孔。
“嘿!”
将领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喜悦的冷笑,眼中精光四射,“郭汜!郭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王某在外围守着,也能网到你这等大鱼!”
此人担任斥候司马的王凌!
郭汜死死盯着王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因矛尖的威胁而无法动弹。
“绑了!!”
长安城西郊,一片茂密的桦树林深处。
此地远离主战场,异常寂静,只有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夜枭的啼鸣。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数百名骑士与他们的战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潜伏在林木的阴影之中。
人人身披玄甲,马覆重铠,人马俱是精锐,正是王匡麾下最令人胆寒的攻坚力量,玄甲骁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一个匍匐在地的哨兵猛地抬起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强烈的兴奋:“将军!有动静!大队骑兵,正从长安方向疾驰而来!”
张益眼中精光爆闪,没有任何犹豫,低沉的命令如同金铁交击:“全体上马!准备冲锋!”
“锵啷啷……”
一阵极其轻微却整齐划一的甲叶摩擦声响起,数百名玄甲骑士如同被唤醒的钢铁巨兽,瞬间从蛰伏状态进入临战姿态。
他们沉默地翻身上马,握紧了手中的长槊、铁刀,冰冷的杀气在树林中弥漫开来。
……
荒野之上,李傕正纵马狂奔,身后跟着百余骑同样狼狈不堪的亲兵。
他们刚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从长安脱身。
夜风扑面,吹散了身上的血腥与硝烟,却吹不散李傕心中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重新燃起的野望。
“哈哈哈!天不亡我李稚然!”
李傕忍不住放声长啸,啸声在空旷的荒野中回荡,充满了压抑后释放的癫狂,“王匡!马腾!尔等鼠辈,给老子等着!待我回到凉州,重整旗鼓,定要卷土重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振旗鼓,再次兵临长安的辉煌景象。
身后这百余骑,虽然伤痕累累,却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他的依仗!!
就在李傕心神激荡,畅想着未来之际,一种异样的震动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轰隆……轰隆……轰隆隆……
声音如同地底奔涌的闷雷,又如同无数巨锤在擂击大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由远及近,速度快的惊人!
李傕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那是无数重甲骑兵集群冲锋时令大地都为之颤抖的死亡之音!
他曾指挥过西凉飞熊军踏阵,感受过纯粹的压迫感!
“重骑!是玄甲骁骑!!”
李傕魂飞魄散,凄厉的嘶吼几乎变了调,“避开!散开!快避开正面锋芒!!!”
然而,太晚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息之间,前方的黑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
一道由烈焰与死亡构成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轰然出现在李傕及其部属的视野之中!
为首一将,玄甲黑盔,手中长刀高举,刀锋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冷冽寒光!正是张益!
“玄甲骁骑!”张益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盖过了大地的轰鸣。
“所向无敌!”数百个喉咙发出的怒吼汇成一股撼动天地的声浪!
“冲锋!!!”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最纯粹、最暴烈的碾压式冲锋!
八百名武装到牙齿的玄甲重骑,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山崩海啸般的气势,狠狠地撞向李傕那一百多惊慌失措、队形散乱的轻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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