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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鬼影龙德门,惊魂景运门
    朱棣僵在龙椅上,掌心还残留着安贵妃冰凉的泪水。

    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往日总带着三分娇嗔七分媚意,此刻却苍白如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烛光下碎成星子。

    朱棣从未见过自己的宠妃如此失态,心头泛起罕见的惊奇,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莫怕莫怕,到底出了何事?”

    朱清仪仰着小脸,眼里倒映着父亲明黄龙袍上的团龙。她歪头想了想,奶声奶气复述起来:“天刚擦黑时,娘给我戴了新做的绒花,说要来给父皇请安。”小丫头晃了晃头上残存的半支金簪,“我们走到龙德门,突然听见有人在唱歌……”

    朱清仪压低声音,细弱的童音模仿起诡异的腔调:“月儿弯弯照宫墙,白衣女儿泪汪汪……”

    安贵妃猛地抬头:“那身影瘦得像骷髅!长发垂肩,轻飘飘地从墙角过来……”

    她抓住朱棣手腕的指尖冰凉无比:“臣妾拽着清仪就跑,可那声音追着我们……”

    “娘说的对,那个奇怪女人就这么跟着我们身后,我们往哪儿走她也往哪儿走,还一句话也不说。”

    朱清仪稚嫩的童言打破凝滞的空气,却让安贵妃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几乎要把脸埋进朱棣胸口。

    朱棣一手摩挲着腰间玉佩,一手轻抚安贵妃的脊背,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殿外,望着那渐浓的夜色。

    “那女鬼飘起来时,裙角都不沾地呢!”朱清仪踮着脚尖模仿,腰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朱棣摩挲着下颌,目光在女儿天真的眉眼与安贵妃苍白的脸颊间来回游移,心中暗自思忖:紫禁城守备森严,寻常人绝无可能扮鬼惊扰后宫,除非……

    “定是哪个不长眼的贱人扮鬼胡闹!”王忠恨得直跺脚,灰色衣袍随着动作簌簌作响,“老奴这就带人去冷宫彻查,定要揪出这装神弄鬼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朱棣抬手止住,目光却落在安贵妃泛白的唇色上。

    “爱妃且放宽心。”朱棣用帕子轻轻拭去安贵妃睫毛上的泪珠,指尖掠过她微微颤抖的眼睑,“朕的乾清宫有这么多根鎏金蟠龙柱,阳气贯通天地,便是真有魑魅魍魉,也近不得这九重宫阙半步。”

    朱棣忽然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浓密的胡须,硌得安贵妃生疼,却也让她莫名心安。

    “可是那歌声……”安贵妃攥着朱棣的衣襟,锦缎下传来熟悉的温热,“臣妾幼时听母亲讲过,我们那里有一种画皮鬼,专挑年轻女人下手,被她吸尽精气后,脸就会变得像树皮一样皱巴巴的……”

    安贵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朱棣与王忠对视的瞬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帝王的笑声震得安贵妃耳鼓发麻,她抬头时,正撞见朱棣弯起的眼角:“原来在爱妃心中,寡人只在意你这张脸?”

    帝王的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脸颊,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颚:“朕当年在漠北厮杀,见过比画皮鬼更可怖的东西,却倒也从未怕过。如今有朕在你身边,便是真有鬼来,朕也定护你周全。”

    安贵妃咬着下唇,忽觉自己的害怕实在可笑。可想起那飘动的白裙,她还是忍不住往朱棣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龙袍上的龙纹:“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朱棣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望着安贵妃仍带怯意的双眸,忽然敛了笑意:“爱妃可知妖僧姚广孝?”

    朱棣接过尚宫递来的鎏金茶盏,茶汤在羊脂玉盏里泛起涟漪,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回忆。

    安贵妃捧着温润的茶盏,指尖摩挲着盏壁缠枝莲纹,轻声应道:“臣妾听闻,道衍和尚辅佐陛下靖难,是定鼎天下的大功臣。”她抬眼时,正撞见朱棣凝视茶汤的目光,深邃如古井,倒映着摇曳烛火。

    “那是永乐八年的深秋。”朱棣忽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蟠龙柱下的金砖,“朕第二次北征前,在奉天殿捧着刘伯温留下的卦筒,手心里全是汗。”

    朱棣顿了顿,喉结滚动:“就在竹签将落未落之际,姚广孝突然掀翻竹筒,把那些竹签全都丢进了火盆,火盆里腾起的青烟裹着焦黑的竹签,呛得满殿人睁不开眼。”

    朱清仪也顿时来了兴趣,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敢忤逆父亲,于是踮着脚尖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父亲的面庞。

    朱棣抬手将女儿揽在膝头,声音低沉得如同擂鼓:“姚广孝说,‘天命在人不在天’。他还说,青田先生算尽天机,却算不出胡惟庸的毒酒;号称能通鬼神,却避不开帝王的猜忌之心。”

    朱棣的指节无意识叩击扶手:“姚广孝还说,若世上真有鬼神司掌善恶,为何元末时中原大旱,饿殍遍野却无人问?若世上真有因果循环不爽,那这些欺男霸女的勋贵,怎还能在京城横着走?”

    安贵妃攥着茶盏的手松了松,温热的茶汤晃出一圈圈涟漪。

    朱棣望着她舒展的眉梢,忽然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一番寻找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打开后递到安贵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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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光闪过,一串沉香佛珠在朱棣掌心泛着柔和光泽,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细密的梵文:“这是姚广孝圆寂前亲手打磨开光之物,他说‘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冰凉的佛珠落在安贵妃腕间,她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混着沉香,萦绕在鼻尖。

    “父皇,那和尚真的比钦天监的老头还厉害吗?”朱清仪歪着脑袋,发间绒花扫过朱棣的龙袍。

    朱棣低头时,看见女儿睫毛投下的小小阴影,恍惚间竟与姚广孝当年在庆寿寺讲经时的神态重叠:“他的谋略,连黑衣宰相这个名号都委屈了,他是真正的能够搅动一个时代风云的天纵奇才。”

    话音刚落,朱棣突然转身,眼神如鹰隼般扫过王忠:“你领二十名带刀侍卫,把龙德门周围都翻个遍。”

    朱棣顿了顿,目光落在安贵妃发间歪斜的步摇上:“若是哪个冷宫贱婢敢装神弄鬼,朕要她知道,这九重宫阙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魑魅魍魉。”王忠伏地叩首时,听见帝王袍角扫过金砖的簌簌声,混着佛珠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荡开层层回音。

    慈庆宫内。

    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素白墙面上,随着争辩声晃动。

    朱高炽半倚在雕花紫檀椅上,案头摊开的户部账册已被茶水洇出深色痕迹。

    杨士奇捻着胡须默不作声,金幼孜手中的奏本被他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朱砂笔都跳了起来:“去年河南大旱,各州府县的百姓为养官马典卖田产,如今十室九空!若再如此,恐生民变!”

    “那怎么不说西北战事吃紧,鞑靼骑兵来去如风呢!”杨荣猛地站起身,手臂挥舞间,锦袍下摆扫过矮几,“战马乃国之重器,一旦削减,他日敌军南下,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两京十三省的黎民百姓交代?”杨荣脖颈青筋暴起,指向窗外的手微微发抖,仿佛已看见草原上奔腾的蒙古铁骑。

    朱高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细细听着他们争辩,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侍卫阻拦,张妍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发髻松散,珍珠流苏歪斜地垂在脸颊,月白襦裙下摆沾满泥浆。朱瞻墡小脸煞白,紧紧攥着母亲的手,锦缎鞋面上还沾着几片枯叶。

    “朱高炽!救命!龙德门……有鬼!”张妍扑到朱高炽怀中,“我带着朱瞻墡去给皇上请安,途经龙德门时,居然看见……”

    张妍剧烈喘息着,绣帕上的并蒂莲被攥得发皱:“一个白衣女子,长发遮面,从墙角飘出来,嘴里还唱着……”

    张妍压低声音,颤抖的尾音像夜枭呜咽般瘆人,“魂兮归,魂兮归,深宫锁尽千年泪……”

    慈庆宫瞬间死寂。

    金幼孜手中的奏本直接落地,杨士奇则是慌忙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

    朱高炽感觉后背沁出冷汗,贴在短款锦袍上格外冰凉。

    他强作镇定地揽住妻子,却发现张妍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莫怕,定是哪个宫女在恶作剧。”

    话虽如此,朱高炽的目光已扫向侍卫统领:“速去龙德门搜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朱瞻墡突然拽了拽父亲衣角,声音带着哭腔:“父亲,那女鬼的脚真没有沾地!”

    孩子纯真的话语如重锤,砸得殿内众人脸色骤变。朱高炽望着儿子惊恐的双眼,想起白日朝会上父亲谈及鬼神时的轻蔑,此刻却在心底泛起一丝不安——这重重宫阙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妍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朱高炽胸前的团龙纹锦缎,她发间的玉兰簪子硌得朱高炽锁骨生疼,却比不过此刻心头的慌乱。

    满室寂静中,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杨士奇捻着胡须的手指停在半空,金幼孜手中的奏折簌簌作响,倒像是被风吹动的纸钱。

    “母亲别怕。”朱瞻基上前半步,玄色蟒纹衣袍带起一阵风,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他蹲下身与朱瞻墡平视,却见弟弟往日明亮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模样很是惊惶。

    “真的!我亲眼看见她飘过来!”朱瞻墡突然抓住兄长的衣袖,锦缎被攥出深深褶皱,“那白裙子下面好像根本没有脚!”少年拔高的嗓音里带着破音,惊得廊下的铜鹤风铃叮当作响。

    朱高炽的心中顿时涌出疑问来:景运门直通乾清宫,白日里还车水马龙,晚上人也不少,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会闹鬼?

    朱高炽抬眼望向群臣,只见杨荣喉结滚动,金幼孜面色煞白地往杨士奇身后缩了缩——这些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大臣,此刻竟比妇人更怯懦。

    “定是侍卫疏忽,让闲杂人等混了进来。”朱瞻基强行压下心头寒意,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在青砖上回响。

    “这不可能的。”朱高炽连连摇头,“紫禁城守卫森严,外面人绝无可能混进来。你是皇太孙所以你不知道,宫里人腰间的玉牌就规定了他们可以活动的范围,离开了玉牌规定的活动范围被巡逻的卫士逮到是要治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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