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他翻过戈壁深处的祁连山，一路西行到了某个小村落。

    村落里几十户人家，都流传着一个怪事：近年雪山深处常有雪妖显形，会跟着雪崩袭击山脚的村庄。

    灵异局虽曾来过，但山势太险，难以根除。

    村民们怕得不敢外出放牧，整个冬天都要缩在家里靠干粮度日。

    那天夜里，暴雪初至，村子里的人却远远看见雪山之巅，有一道金光若隐若现，如同火焰般将夜空烧出了一条光带。

    有人揉了揉眼，再定睛看时，却是一位少年踏雪而来，脚下连一点脚印都未曾留下，背后背着一把墨金色的折扇，风雪碰到他肩头，竟无声化作清气。

    而雪妖的嚎叫声，在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点落时，轰然炸开！

    整个雪山雪崩之力被硬生生化散。

    那些潜伏的雪妖怨灵，尽数被“拘灵”化去，融入雪山地脉，从此再也难以成形。

    等第二天村民们聚到山脚，哪里还有什么妖影？

    只余一串淡淡的足迹，从雪山之巅，一直延伸到天边，再无踪影。

    离开戈壁、雪山后，萧凡坐在一辆从西北驶向中原的绿皮火车上。

    车窗外是荒原、是草地、是连绵无尽的风雪线，而他手里翻着一本发黄的杂记，随手在书页空白处画了几笔，竟化作一张张符纸，隐隐有灵光流转。

    火车驶过黄昏，夕阳照在他侧脸，那双少年模样的眼睛，沉静又凌厉，仿佛在看尽天下。

    有车厢里胆子大的孩子偷偷拍下了他，传到网上：

    “火车上偶遇！超帅小哥哥！他好像在画符！而且他还给了我一张，说能保平安！”

    这个视频在某个逗音app火了几天。

    

    萧凡一路往东，终于踏进了黄河中原大地。

    这是另一片古老而丰饶的土地，沟壑纵横，平原广阔，城镇错落在阡陌之间，自古便是农耕文明的根脉所在。

    灵气复苏后，这里的诡异虽不如关外凶烈，却也暗潮汹涌。

    他换回了自己最自在的模样：少年身影，一袭墨金色新中式长衫，折扇随手插在腰间，脚步轻，眸子深，走到哪里，哪里就仿佛多了点不属于这尘世的味道。

    他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走走停停，看人间烟火，顺便帮人化解些阴煞怪诡。

    那日清晨，他经过中原一座小城，河堤之侧，雾气未散。

    一条弯弯的小巷，石砖湿滑，冷风里却隐隐传来小孩的哭喊声和女人的尖叫。

    他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巷子尽头，一条青灰色的怪影正扯着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妇人。

    老妇人抱着个襁褓里的婴儿，拼命往后退，可那怪影伸出来的手仿佛腐肉盘绕，带着丝丝黑烟，碰之即死。

    萧凡叹了口气，指尖轻弹，一点水墨灵气落在那怪影身上。

    只听“啪”的一声，如山洪入涧，那怪影瞬间扭曲挣扎，化作了一滩带着腥味的黑水！

    老妇人抱着婴儿跌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哑着嗓子道：

    “小仙人，谢、谢谢”

    萧凡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但他刚走几步，余光里忽然看到小巷墙角处，蹲着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男孩，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孩子大约十一二岁，发黄的头发黏成一撮撮，脸上脏兮兮，裤腿破了个大洞，赤着脚，脚趾都冻得发青。

    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看到他收拾完诡异的那一刻，孩子的眸子就像是忽然点燃了什么火。

    萧凡与他对视了一瞬，没说话，折扇一拍，转身就走了。

    可没走几步，嘴角轻轻抽搐：

    那孩子果然跟了上来，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生怕被他发现，又生怕跟丢了。

    就这样，那孩子一路跟着他，从小城走到郊外，又走过几条乡村土路。

    萧凡偶尔驻足喝酒吃面，那孩子就躲在远处的柳树后头偷看。

    等萧凡走远了，他再扒拉着找吃的——村口菜地里的胡萝卜，野地里的野果，甚至翻翻人家没锁紧的柴房，找几个冷硬的馒头，也能让他啃好几天。

    他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萧凡没赶他走，也没主动搭理他。

    有时候路上遇到小鬼小煞，那孩子远远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眼神却一刻不离地看着萧凡的背影。

    如此一跟，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正值酷暑，白天气温炎热，夜里却冷得厉害。

    有一晚，萧凡坐在林子里，点了堆火，正烤着野兔吃酒。

    那小乞丐就蜷在不远处的树后头，饿得肚子咕咕响，却一声不吭。

    饿极了，就把随身带着的小布袋倒出来，里面是一块掺了沙子的饼子，他吃得满嘴都是灰土，连眼泪都被烟火呛出来，却还是没朝萧凡讨过一口。

    萧凡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手指一挑，将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腿弹了过去，正好落在他脚边。

    “吃吧。”

    小乞丐浑身一颤，呆呆看着兔腿，半晌才颤巍巍捧起，一口一口吃得极慢，像是生怕吃完就再也没有了。

    那一夜，风声猎猎，火光明灭，他趴在地上睡得极沉，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安心。

    又过了半个月，萧凡在一棵老槐树上，盘腿而坐，手里摇着酒葫芦，仰头喝得慢条斯理。

    那小乞丐蹲在树下，攥着手里那块擦得干干净净的破布，抬头望着他，终于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先生！”

    萧凡低头看他，没吭声，示意他说下去。

    小乞丐呼吸发颤，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嗓子像破锣一样沙哑，却咬着牙，一字一句：

    “我想拜您为师！

    “求您收我教我本事！”

    那双小小的眼睛，脏兮兮的，却倔强得像野草钻破石缝，风吹不倒，雨打不散。

    萧凡静静望着他，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

    槐树枝头有几片残叶落下，被微风吹得打着旋，落在那孩子蓬乱的头发上。

    “为什么？”

    少年嗓音温淡，不带情绪，却有种说不出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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