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没有因他的冒失而不快,反而请他坐下,仔细看了图纸,沉吟道:“胡师傅,依您看,
若用最好的鱼胶粘合,辅以关键部位铜钉加固,强度几何?耐久几何?造价又比全用铜钉或全用榫卯如何?”
胡匠作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大人懂行!这法子俺想过,能省三成铜料,工期也能快五天!就是这鱼胶须用南海的”
“造价和工期,请详细算来。”姜淮取过纸笔,“若有实证,本官便可据此核定标准,与都水司交涉。”
胡匠作兴奋地搓着手去了。姜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在工部,技术上的道理,往往比官场上的空话更管用。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摞都水司的公文,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在这皇城深处的工部衙门里,将从厘清这一笔笔看似枯燥的物料账目开始了。窗外,工部大院里的各种声响,争论声、敲打声、算盘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帝国百工运转的乐章。
之后在工部衙门埋首数日,正与都水司的账目较劲时,姜淮忽然接到东宫谕令,命其即刻觐见。
太子召见,非同小可。
姜淮心中微凛,不知这位年轻的储君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他迅速整理官服,将北地带来的几份重要文书和图样袖了,以备垂询政务。
然而,踏入东宫偏殿,氛围却并非他预想的那般严肃。太子并未在书房,而是在一间陈设雅致、藏书丰富的暖阁里接见他。
年轻的储君身着常服,正临窗翻阅着一卷书,见姜淮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甚至略带些好奇的笑容。
太子还是如三年前一般,容颜未变。
“臣工部员外郎姜淮,叩见太子殿下。”姜淮依礼参拜。
“姜卿平身。”太子虚扶一下,语气轻松,“不必拘礼。今日召卿来,非为朝务,乃是孤的一件私事想问询。”
姜淮心下疑惑,面上依旧恭谨:“殿下请讲,臣知无不言。”
太子放下手中的书卷,眼中闪着一种近乎顽皮的光彩,与他储君的身份略显反差:“姜卿可曾记得,三年前开始写过一部奇书,名曰《西游记》?”
姜淮拱手道,“殿下,确有此事!”
之后太子继续道,“写的是玄奘法师西天取经之事,却又有神猴闹天宫、猪妖渡流沙,光怪陆离,妙趣横生?”
姜淮一愣,万万没想到太子召见,问的竟是这个!
他在去北地之前确实写过这个手稿,当时还给太子看过前面的章回。
后来离京赴任,此事早已抛之脑后。
“呃…回殿下,确有此事。乃是臣游戏笔墨,不堪入目,有辱圣听…”姜淮颇有些窘迫,耳根微微发热。
在工部,他是姜员外郎,在北地百姓心中,他是为民请命的姜青天。
若被人知道他私下写这等神怪话本,实在有损官威。
太子却哈哈大笑:“姜卿过谦了!孤之前读之如饥似渴,只可惜写到‘三打白骨精’便没了下文,实在令人抓心挠肝。
孤一直惦记着,听说姜卿回京,便迫不及待想问问,这后续稿子…你在北地可曾续过,又可曾带来?”
看着太子那真切期盼、毫无作伪的神情,姜淮知道太子本身就对这些奇闻趣事充满好奇。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无奈一笑:
“殿下恕罪。臣赴北地任职,政务繁忙,实无暇续写。”
太子脸上顿时露出极大的失望,喃喃道:“可惜,可惜了…那猴头被唐僧误会逐走,后来如何了?那猪八戒是否又闯祸了?”
看着太子如同普通书迷般追问剧情,姜淮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
他在北地时,偶有闲暇,或是在巡视麦田的间隙,或是在深夜批阅公文疲惫之时。
也曾因思念京中旧事,提笔续写过几段,聊以自娱。
他略一迟疑,从袖中取出一个略旧、边缘有些磨损的蓝布封皮册子,双手奉上:“臣…臣在北地时,偶有感触,随手记下些零散片段,并非成稿,文字粗陋,恐污殿下尊目。”
太子眼前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迅速翻开。
只见册子内页的纸张不如京中宣纸细腻,微微泛黄,字迹也因是在奔波中写成,时而工整,时而略显潦草。
其间还夹杂着几幅简陋的插图,是用炭笔画的神猴英姿、妖魔鬼怪,甚至有一页的角落还滴着一点墨渍,旁边细细注着一行小字“是日审结粮案,夜半偶得”。
这哪里是书稿,这分明是夹杂着一方父母官心绪的日记杂俎。
太子看得极为仔细,时而蹙眉,时而展颜,完全沉浸其中。
他看到唐僧师徒行至通天河,遭遇灵感大王,情节跌宕起伏;又看到孙悟空如何智斗妖怪,妙趣横生。
这些在北地风沙灯下写就的文字,似乎比当年翰林院中的戏作,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淀与奇想。
“妙!妙极!”太子拍案叫绝,抬头看向姜淮,眼中满是惊叹,“姜卿果真大才!于繁杂政务之余,竟还能写出如此精彩文字!这北地风沙,非但未磨去卿之才情,反添了几分苍茫豪气!”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本粗糙的册子,感慨道:“孤读这手稿,仿佛能见到卿在北地案牍劳形之余,于灯下挥毫,借神魔之事,抒胸中块垒。这比孤看过的任何精抄本都要珍贵!”
太子小心地将手稿收好,正色道:“姜卿,此书务必写完。
这不只是消遣之作,其中蕴含机锋与智慧,于教化百姓亦有裨益。孤准你,公务之余,可续写此书。写成之日,孤要做第一个读者!”
从东宫出来,姜淮心情有些微妙。他没想到自己当年的游戏之作和北地的随手笔记,竟能得储君如此青睐。
回到工部值房,他看着案头堆积的漕运账册,又想起太子对《西游记》结局的追问,不由得摇头失笑。
也罢,既然太子有命,那就在这斤斤计较的工料数字之余,为自己留一方神游天外、挥洒笔墨的天地吧。
姜淮刚回到虞衡司的值房,还未坐定,王员外郎便抱着一摞新到的卷宗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姜大人回来了?东宫召见,所为何事?可是漕运的章程有了上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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