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指尖在文件袋边缘蹭了蹭,牛皮纸表面的粗纤维勾住了指甲缝里的灰,那灰黑中还带着点土黄色,是早上翻阅基层送来的信访材料时沾上的,带着点油墨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像刚从田间地头回来,裤脚还沾着泥。他把几份调研报告往桌中央推了推,最上面那份的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像被反复揉搓过的纸条,页脚还粘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 上周去青川县调研时,从望月镇派出所的窗台上捡的,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边缘已经有些发脆,现在成了标记页,一翻就能找到。会议室里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茶碱味,混杂着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长条桌尽头的保温壶正往外冒白汽,壶嘴的不锈钢被岁月磨出了细密的划痕,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壶身上 "汉东省委办公厅" 的烫金字样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的银灰色金属,透着股庄重的旧气,壶盖边缘还磕掉了一小块,是多年来无数次开合留下的痕迹。
"公安改革这步棋,算是落稳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原本低声交谈的常委们都收了声,纷纷坐直了身子。左手边的常务副省长刚把钢笔帽旋上,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笔尖还挂着滴蓝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个小点儿,像粒不小心溅上的星子,他赶紧用指尖蘸了蘸,留下个浅浅的印;右手边的组织部长正用红铅笔在笔记本上打勾,笔尖在 "基层警力稳定率" 几个字上顿了顿,留下个深深的墨点,纸页背面都透出了红色的印记,像朵含苞的花,他的铅笔杆上还套着个橡胶笔套,磨得发亮。靠墙的饮水机突然 "咕咚" 响了一声,接满水的桶在重力作用下复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水花在桶口溅起细小的银珠,又落回桶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祁同伟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黄铜搭扣解开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分明。第一页是张全省公安改革成效分布图,用不同色块标注着各地的进展,图例上的 "优秀良好 待改进" 三个等级旁,分别画着小小的红旗、星星和感叹号,都是用红色水笔画的,透着股认真劲儿,红旗的边角还特意画了飘扬的弧度。他的手指在青川县的位置停住,那里的绿色比三个月前深了两个色号,像初春的嫩芽长成了绿叶,旁边还标注着 "群众满意度提升 23" 的小字,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向上箭头。"但棋盘上还有死角。" 他突然提高声调,指腹在 "跨部门协作" 那栏戳了戳,纸页被按出个浅浅的坑,边缘微微发皱,"上周清河市那起诈骗案,公安查到资金流向涉及非法集资,想调检察院的涉案企业档案,跑了三趟才拿到复印件,还被要求 ' 仅限内部参考 '。办案民警说,复印件上的关键数据被用墨笔涂了,像块补丁似的,黑乎乎的让人心里发堵,连个日期都看不清。"
财政厅长的手指在预算表上敲出轻响,笃笃笃的,像在敲着谁的心房。表格边缘已经被他翻得卷了边,露出里面浅色的纸芯,像老人起皱的袖口,上面还沾着点咖啡渍,是昨天开会时不小心洒的。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鼻翼往下滑,快到嘴唇时被他用手背蹭掉了,说话时带着点鼻音,像是感冒还没好:"祁书记,经费这块确实得想长远辙。"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份厚厚的测算表,封面用回形针别着张便签,写着 "第 17 次修订稿",字迹被磨得有些模糊,边角还沾着点饭粒,最上面用荧光笔标着 "公安经费十年走势预测",蓝色的线条像条起伏的山路,在 2026 年的位置突然往下拐了个弯,像道难以逾越的坎,旁边还用铅笔写着 "需重点关注"。"去年给公安系统追加的三千万,现在看是花在了刀刃上,但明年要是遇上物价波动,基层民警的执勤补贴就得打折扣。青川县民警的冬季执勤服,已经三年没换过标准了,现在的布料薄得风一吹就透,有个老民警说 ' 穿上跟没穿似的 ',冬天巡逻回来,膝盖都冻得发紫。"
"不是打折扣的问题。" 祁同伟把一份警务通采购合同推过去,合同边缘的骑缝章有点模糊,显然是反复折叠过,纸张都泛出了油光,能看出经常被人翻阅。供应商报价单上的数字被红笔圈了三道,旁边用小字写着 "比市场价高 15",字迹锋利,带着股怒气,墨色深得像要透纸而过,笔尖划过的地方都有点破了。"青川县申请采购五十台警务通,财政批了,但供应商以 ' 山区物流贵 ' 为由抬价,县局只能买三十台,剩下的钱够买六箱打印纸,还是最次的那种,一摸一手灰。" 他的拇指在 "物流费" 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纸页都快被捻破了,露出底下的纤维,像老人手上的青筋,"动态调整不能是句空话,得有硬杠杠。就像给车装刹车,不能光说有,还得踩得动,不然迟早出大事,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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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政厅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才缓过劲来。从抽屉里摸出个计算器,外壳上贴着块透明胶带,显然是摔过,边角还磕掉了块塑料,露出里面的灰色机体,按键上的数字也磨得快看不清了。他的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在打一场小型算盘,手指关节因为常年用力而有些变形:"我们摸了个方案。" 他把计算器往旁边一推,屏幕上的数字还在闪烁,像串跳动的火苗,"cpi 联动机制,每年六月根据上半年物价指数,自动调整经费基数,上下浮动不超过 8。就像给经费装个安全阀,压力大了能自动泄压,不会爆。" 他突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露出嘴里颗镶过的银牙,在灯光下闪着光:"上周跟统计局的老周吃饭,他说这法子比他们搞的居民消费指数还灵,就是怕我们财政厅到时候没钱兑现,我跟他拍了胸脯,说砸锅卖铁也得保,总不能让弟兄们流血又流泪,寒了心可就挽不回来了。"
政法委书记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沙哑,他早上开了个早会,说了不少话。他面前的玻璃杯里泡着胖大海,茶色的水纹一圈圈漾开,把杯底的茶垢都冲得浮了起来,像朵慢慢绽放的花,胖大海泡得发胀,占了大半个杯子。他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往下流,在桌面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顶灯的光,像块碎了的镜子。"跨部门那档子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张草图,纸是普通的 a4 打印纸,边缘被咖啡渍浸得发棕,像片干枯的树叶,上面画着个复杂的网络结构图,公安、检察、法院三个方框用红笔连在一起,交点处写着 "信息枢纽",旁边打了个问号,像是在琢磨怎么画才对,线条还有好几处涂改的痕迹。"我们想搞个共享平台,就像修条三车道的路,谁有需要都能上,但得守交通规则,不能乱插队。检察院那边担心数据泄露,怕担责任,法院怕影响独立审判,各有各的顾虑,像揣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肯先松手,就这么僵着。"
"规则怎么定?" 纪委书记抬了抬眼皮,他刚才差点睡着了,昨晚审案子审到半夜。他的笔记本是牛皮封面的,边角磨得发亮,像块被盘过的老玉,里面的纸页泛黄,显然用了不少年,纸页间还夹着根书签,是片枫叶,已经干透了。最新一页记着串日期,都是近期收到的信访件编号,每个编号后面都画着勾或叉,勾是已办结,叉是待处理,一目了然,字迹工整,像打印的一样。"上次有个故意伤害案,法院要调公安的出警记录仪视频,派出所长说 ' 涉及警务机密 ' 不给,推来推去,最后案子拖了两个月。受害人是个菜农,为了打官司,地里的黄瓜都烂在了架上,黄澄澄的掉了一地,看着真心疼,他媳妇来找过我两回,眼睛哭肿得像核桃。" 他把那份信访件推到桌子中央,信纸是最便宜的稿纸,边缘裁得不齐,还有点毛边,举报人签名处按着个鲜红的指印,边缘还沾着点泥星,像是从田里直接跑来摁的,"平台建起来,得有个裁判,不然各吹各的哨,最后还是堵在路上,群众的事耽误不起,一天都不能等。"
政法委书记的手指在草图上敲了敲,三个方框之间的连接线被他用红笔描得更粗了,油墨都有点堆起来,像条红色的带子,还特意在上面画了几个箭头,指示数据流向。"准备成立个协调小组,每月开次碰头会,谁也不能缺席,缺席一次罚抄制度三遍。" 他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往前倾了倾,椅腿在地板上划出道轻响,像根被拨动的弦,"省高院的老郑昨天跟我透底,他们的卷宗管理系统是十年前的老版本,跟公安的新系统接不上,得花钱升级,他还舍不得。他还说,院里有个老法官,电脑都不会开,说 ' 办案靠笔不靠屏 ',你说这平台怎么建?老顽固不转变观念,啥都白搭。" 他的笔尖在 "升级费" 三个字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写下去,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像只蚂蚁,"这钱得从政法专项经费里挤,可专项经费早就被挪用了一半去盖培训中心,那中心的游泳池比办案大厅还大,瓷砖贴的都是进口的,闪得人眼晕,我去看过一回,心疼得直抽抽。"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玉兰树上,几片新叶正从老枝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带着层细细的绒毛,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绿光,旁边还挂着去年的枯叶,褐色的,蜷曲着,新旧叠在一起,像段时光的剪影。他想起上周去望月镇派出所,民警小周的警务通屏幕裂了道缝,用透明胶带粘着,胶带都发黄了,像块旧伤疤,却能流畅调出嫌疑人的户籍信息,小周说 "这机子比老婆还亲,天天揣怀里,晚上睡觉都放枕头边"。"技术问题好解决,人心问题难办。" 他把一份民警调查问卷放在桌上,纸张是粗糙的再生纸,显然是为了省钱,边缘还带着造纸时的纤维,摸起来有点剌手,有张答卷上用铅笔写着:"跟检察院的人打交道,感觉像隔着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他们总说 ' 按程序来 ',可程序比山路还绕,等走完程序,黄花菜都凉了,嫌疑人早跑没影了。" 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画了个哭脸,眼泪珠子画得圆圆的,还特意在下面画了几道线,像真的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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