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省政法系统视频会的投影幕布上,左边的照片还带着闪光灯的残影 —— 省市干部在装修一新的会议室里鼓掌,前排的领导端着搪瓷杯,杯沿的茶渍像圈没擦干净的年轮,杯身上 “劳动模范” 的烫金字被手指摩挲得发亮,折射出顶灯的光晕。右边的画面突然切进来,暴雨中民警背着老人蹚水的视频带着杂音,水花溅在镜头上,把 “紧急转移” 的字幕糊成了白团,老人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镜头,能看见布料上打了三个补丁,针脚是歪歪扭扭的十字形,其中一个补丁的边角还粘着片干枯的槐树叶。
祁同伟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划了道线,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粉笔灰 —— 刚才在小会议室写提纲时蹭的,黑板上 “真抓实干” 四个字的粉笔末还没擦干净,在阳光下像层薄薄的雪。“从今天起,这儿就是实绩晾晒台。” 他的袖口沾着块墨迹,是上周批阅文件时蹭的,深蓝色的墨水在浅灰色衬衫上洇成片小乌云,边缘还带着钢笔划过的毛刺,“别总拿会议室的掌声当成绩,老百姓在雨里说的那句‘谢谢’,比啥都金贵,那声谢谢里带着体温,不是空调房里鼓出来的空响,能焐热人心。”
视频信号突然卡顿,左边的鼓掌照片卡住了,某位领导的半张笑脸僵在屏幕上,嘴角的弧度像被冻住的波浪,露出的半截门牙沾着点茶叶渣 —— 是刚喝的碧螺春。右边的视频还在动,民警的警服湿透了,贴在背上能看见脊椎的轮廓,像串凸起的算盘珠,老人的蓝布衫下摆滴着水,在镜头前晃出细碎的光斑,水珠里还映着远处救灾帐篷的影子,橙红色的帐篷顶在雨里泛着光。
“祁厅长这话在理。” 省厅办公室主任在后排接话,手里的保温杯盖没拧紧,晃出的茶水在笔记本上洇出浅黄的圈,把 “工作部署” 四个字的最后一笔泡成了模糊的墨团,纸页边缘还卷着个角,是被他反复摩挲的结果,“上次去基层调研,看见民警在猪圈帮老乡找猪,那身泥比任何汇报材料都实在,猪粪蹭在警裤膝盖上,结成硬壳,看着比锦旗还耀眼,老乡握着民警的手,那股子亲热劲儿,不是开会能开出来的。”
青川县的群众满意度数据跳出来时,小李正在张寡妇家的灶台前修书包。孩子的帆布书包带子断了,尼龙线茬像堆乱蓬蓬的茅草,其中几根还缠着块干涸的泥巴 —— 是昨天在田埂上摔的,泥块里还嵌着片油菜花瓣。他嘴里叼着根穿好线的针,金属针尖在舌尖上蹭得发亮,左手按着书包上磨破的补丁 —— 那是用警服边角料缝的,藏蓝色的布上还留着颗没拆干净的纽扣,银灰色的扣眼已经发毛,露出里面的白色线头。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提示音吓得孩子手里的铅笔掉在地上,在泥土地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挣扎的小蛇,笔尖的橡皮头还磕掉了一小块。小李吐出嘴里的针,针尖还挂着点唾液,屏幕上 “98” 的数字旁边,有行带着拼音的小字:“张寡妇:满意,因为民警帮俺接了孩子放学,还修了书包拉链,那拉链卡了半年,俺家娃总哭,现在好了”,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符号,像用铅笔涂的,右眼画成了实心黑团,左边的眼睛却忘了画眼珠。
“叔,这是啥?” 孩子捡起铅笔,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那个笑脸,指腹上还沾着块橡皮屑,是擦作业本上的错字蹭的,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淡淡的灰痕。灶台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冒泡,热气把小李的眼镜片熏得发白,他看见张寡妇正往灶膛添柴,火光在她鬓角的白发上跳,像群不安分的萤火虫,把皱纹里的阴影都照亮了,“这是夸咱们做得好呢,就像你考试得了小红花,老师在本子上画的星星。”
视频会的镜头突然切到某市局的汇报画面,“问题解决率 62” 的红色数字在屏幕上跳得刺眼,像块没长好的疮,边缘还带着数据刷新时的锯齿状,像没剪齐的伤口。局长的脸在高清摄像头下泛着油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法令纹往下淌,掉进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缝里 —— 那是颗镀金纽扣,去年 “先进单位” 的奖品,现在看着比褪色的警徽还寒碜,纽扣边缘的镀层已经磨掉,露出里面发乌的铜芯,像块生了锈的补丁。
祁同伟突然关掉 ppt,投影幕布瞬间暗下来,露出后面墙上的标语:“求真务实” 四个字的边角卷了皮,像被老鼠啃过的书页,其中 “实” 字的宝盖头缺了个角,露出里面的白墙,墙皮上还留着苍蝇屎,黑黢黢的小点。“别念数字了,” 他的指关节在桌面上敲出轻响,像在数那些没解决的问题,每下都敲在 “62” 投影的边缘,桌面的漆皮被敲得微微发白,“说说那个没解决的问题,别拿‘正在推进’这种空话糊弄,老百姓等不起,夜长梦多,问题拖久了会发酵。”
市局局长的喉结动了动,像吞了个没嚼烂的枣核,领带打得太紧,勒得脖子发红,像道刚愈合的伤口,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是 是关于老旧小区充电桩的事,” 他的指甲抠着发言稿的边角,把 a4 纸捏出三道褶子,纸纤维被抠得发毛,像只褪了毛的鸟,露出粉红色的肉,“涉及电力改造,协调起来有点 有点跨部门,流程上 需要层层审批,公章盖下来得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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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难,是吧?”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屏幕下方滚动的群众留言,某条写着 “充电桩安不上,电动车天天在楼道充电,插线板都发烫,塑料壳子都软了,吓得俺睡不着,夜里总起来看三次,比看孙子还上心”,后面跟着六个感叹号,像六根扎人的针,针尖还闪着寒光,扎得人眼睛疼。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百叶窗照在屏幕上,把 “62” 照得透亮,数字边缘的锯齿状纹路像块羞耻的补丁,缝在深蓝色的幕布上,格外扎眼,连空气里的浮尘都在光斑里跳舞,看得一清二楚。
小李把修好的书包递给孩子,针脚歪歪扭扭却扎得结实,每个针脚都带着个小小的疙瘩,像串迷你的糖葫芦,线头在里面打了三个死结,拽都拽不动。张寡妇端来的玉米粥还冒着热气,粗瓷碗边沾着圈米油,结成层半透明的膜,像块薄冰,“那天接孩子放学,正好赶上下雨,小李警官把雨衣给娃穿,自己淋得像落汤鸡,警帽上的水顺着帽檐往下滴,在地上砸出个小水洼,里面都能照见人影,裤脚的泥水甩得警车座椅上都是,回去洗了半天才干净。” 她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上绣的 “平安” 二字被油烟熏得发暗,丝线的光泽早就被灶台的烟火吃掉了,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这 98 里,有俺家一票,不是填表格勾的,是打心眼儿里认的,比盖了章的证明还管用。”
视频会的杂音顺着手机扬声器飘出来,像群没头的苍蝇在嗡嗡叫,某县的 “矛盾化解率” 刚念到 89,数字还在屏幕上闪着金光,像个得意的孩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但祁同伟让调出的是那 9 没回访的案子,其中一起是去年的邻里纠纷,当事人留言:“民警调解后没再问过,现在还不说话,两家的狗见了面都咬,人还不如狗呢,院子中间的篱笆越扎越高,都快挡着太阳了”,后面跟着个哭脸,眼泪是用深蓝色画的,像两道没干的河,把纸都泡皱了。区长的脸在镜头前转来转去,像在找地上的缝,想钻进去,鼻尖上的汗珠顺着鼻翼往下滑,掉进嘴唇上的裂口,疼得他微微皱眉,嘴角抽搐了下,露出点痛苦的表情。
“别总盯着涨上去的数字,” 祁同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在嘴里漱了漱才咽下去,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石头掉进井里,“那些掉在地上的问题,才是该捡起来的活儿,别等老百姓找上门,要自己找上门,像扫院子一样,犄角旮旯都得扫到。”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群众留言区,有条新消息跳出来:“俺们村的桥修好了,感谢王警官跑了六趟县城,鞋都磨破了,鞋底钉了层胶皮还在磨,桥栏杆上的手印就是他扶的,现在俺们过桥不用绕三里地了”,后面跟着张桥的照片,水泥栏杆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手印,五个指印清清楚楚,像朵印在上面的花,旁边还有孩子用粉笔画的笑脸。
张寡妇把凉了的玉米粥倒进锅里加热,锅沿的黑垢被火苗燎得发亮,像层凝固的酱油,刮下来能当墨用。“以前总觉得干部在电视里说的都是空话,嘴唇动一动,啥也不顶用,还不如俺家大黄狗叫两声管用,” 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在地上,像群蹦跳的小虫子,落在脚背上也不烫,“现在才知道,办实事的人,数字里都带着热乎气,98 里有俺家的温度,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能焐热心窝子。” 孩子背着书包在院子里唱儿歌,歌词是自己编的:“警察叔叔修书包,阿姨笑了哈哈笑,小熊垫子防滑倒,玉米粥儿香飘飘”,跑调的歌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撞在土墙上,又弹了回来。
视频会快结束时,屏幕上的 “实绩晾晒台” 汇总了各地数据,青川县的 98 旁边,密密麻麻排着群众的具体评价,每条都带着生活的烟火气:“帮俺家收了玉米,玉米棒子晒得透透的”“修了收音机,能听见天气预报了,不用看云彩猜雨”“送俺去医院,车轮陷在泥里推了半里地”,像串挂在数字上的灯笼,亮堂堂的。某市局的 62 被红框标了出来,下面多了行小字:“限三十日内整改,届时公开晾晒进展,接受群众监督,整改不力将约谈负责人”。局长的脸还在屏幕上,但已经不那么红了,只是眼神像被雨打湿的狗,耷拉着没精神,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想说什么又没说,手指在桌底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祁同伟关掉视频系统时,投影幕布上还残留着 “62” 的影子,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印在幕布上,擦不掉,像块疤。“明天把这些数据印成海报,贴在各单位门口,用最大的字,红底白字,让进出的人都看看,哪些活儿干得扎实,能经得起晒,哪些活儿还飘在天上,见不得太阳,让老百姓当裁判,他们的眼睛最亮。” 他把发言稿拢起来,纸页间夹着的群众来信露了出来,信封上贴着枚褪色的邮票,图案是天安门,边角已经卷了,邮票上还盖着模糊的邮戳,日期是上个月的,墨迹都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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