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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群众心愿栏
    青川县村委会的铁皮门被推开时,铁锈的合页发出咯吱声,像老黄牛在反刍,每一声都带着岁月的沉重。门轴上的黄油早就干了,露出里面暗红的铁锈,用手一摸,能沾满掌心,像层粗糙的砂纸。门楣上挂着的 "青川县村委会" 木牌漆皮剥落,"川" 字的竖钩被虫蛀空了半截,风一吹就晃悠,牌角的铁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墙上的 23 块制度展板正被卸下,螺丝起子拧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嘎吱、嘎吱" 的,像在拆卸一副沉重的枷锁。最上面那块 "村务公开制度" 的塑料边框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纸,纸页边缘卷曲,像被虫蛀过的树叶。某条 "每月 5 日集中接访" 的条款被虫蛀了个洞,正好咬掉 "集中" 两个字,剩下的 "每月 5 日接访" 显得有些滑稽。展板背面粘着层厚厚的蛛网,网里卡着片干枯的杨树叶,是去年秋天飘落的。

    展板后面的黄土墙裸露出斑驳的底色,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墙面上还留着展板的印痕,比周围的墙面浅了许多,像一张张褪色的贴画。墙根处有几处墙皮鼓起,用手指一抠就簌簌往下掉渣,露出里面混杂着麦秸的黄土。

    张大爷的字条用浆糊贴在最显眼处,浆糊是用白面熬的,边缘已经干硬,微微翘起,能看见里面拉丝的黏丝。毛边纸裁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剪刀随意铰的,纸角还沾着点泥土。墨迹里混着麦糠 —— 是用自家磨的墨写的,带着股淡淡的麦香。"希望民警巡逻时,看看俺家的鸡窝",字迹不算工整,撇捺却用力,笔尖戳破了纸页,在背面透出小小的窟窿。末尾画的笑脸把嘴角扯到了耳朵根,铅笔描的弧线像道没拉平的弓弦,显得憨态可掬,右眼珠点成了个黑疙瘩,左眼却忘了画,透着股天真。

    村支书踩着木凳撕最后一块展板,木凳的四条腿不一样长,垫着块破瓦片才勉强平稳,凳面裂着道缝,露出里面的朽木。他裤脚沾着的泥点蹭在墙上,印出朵灰黑色的花,像幅随意的水墨画。"这些板子挂了三年," 他的指甲抠着展板边缘的胶痕,指甲缝里嵌着些墙灰,"上次暴雨把 ' 防汛责任 ' 四个字泡得发涨,纸都烂了,倒真把张大爷家的鸡窝淹了,损失不小。" 木凳突然晃了下,他慌忙扶住墙,手掌按在 "群众路线" 四个褪色的油漆字上,那四个字的红漆早就斑驳,露出底下的黄土色,掌心的老茧蹭下片墙皮。

    小李巡逻经过村委会时,摩托车的链条响得像串鞭炮,"哗啦、哗啦" 地在寂静的村子里回荡。车把上挂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装着钳子和铁丝,包角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布衬里。他的警服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面还留着帮老乡搬石头时蹭的划痕,纵横交错,像幅抽象的地图,新结的痂泛着粉红。

    心愿栏前的石墩上坐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红袄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洗得发了黄。她正用粉笔在墙上画小人,粉笔画的小人歪歪扭扭,胳膊腿都不成比例,脑袋大得像个南瓜。辫子上的蝴蝶结歪在一边,快要掉下来了,缎带边缘起了毛球。"警察叔叔,张爷爷的鸡昨晚又丢了只,他今早可伤心了," 她的鞋底沾着鸡粪,在地上印出串小梅花,说完还吸了吸鼻子,鼻涕快流到嘴里,用手背一抹,在鼻尖留下道白痕。

    鸡窝在张大爷家后院的老槐树下,老槐树的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粗糙,布满了裂痕,树洞里积着雨水,倒映着晃动的枝叶。竹编的顶棚塌了个角,露出里面铺着的干草,干草有些潮湿,散发着股霉味,混着鸡粪的酸气。木门的合页松了,被风吹得吱呀响,像在哭诉自己的遭遇,门板上有几个窟窿,是黄鼠狼掏的。

    小李找了截铁丝,这铁丝还是他从镇上废品站淘来的,粗细正好,上面带着点锈迹。他把铁丝绕了三圈,拧紧时铁丝勒进掌心,印出几道红痕,疼得他皱了皱眉,指尖渗出血珠,滴在铁丝上,洇出个小红点。芦花鸡吓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他的警帽,落下片羽毛,粘在帽檐上像朵小白花,轻轻颤动着。有只老母鸡正蹲在窝里孵蛋,被惊得站起来,咯咯叫着在鸡窝里打转。

    "俺就说说,你还真特意跑一趟" 张大爷从屋里出来,蓝布褂子的纽扣扣错了位,第三个纽扣扣到了第二个扣眼里,衣襟一边高一边低。手里捧着个烤红薯,焦黑的皮裂开道缝,冒出的热气裹着焦糖香,在冷空气中凝成白色的雾,飘到小李脸上,带着暖意。他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是用旧化肥袋改的,上面印着 "尿素" 两个字,已经褪色。沾着的面粉簌簌掉在地上,像撒了把细雪,"前儿个丢的那只,正抱窝呢,二十多个蛋,眼看就要孵出小鸡了,就这么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眼角也红了,用袖口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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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哈气,舌尖在嘴里打转转,像在跳欢快的舞蹈。红薯的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用袖口一擦,把警服蹭出块黄渍,像朵不小心染上的小花。"您说的,都是大事。" 他把红薯皮剥下来,露出里面橙红的瓤,热气腾腾的,"这铁丝得天天紧,不然还是不结实。等周末我给您换个铁门闩,带锁的那种,保准安全。" 老槐树的叶子落在他肩上,像只绿色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仿佛在赞同他的话,他抬手把叶子摘下来,夹在巡逻本里当书签。

    心愿栏更新是在三天后的清晨,露水打湿了墙上的字条,纸页变得有些透明,字迹也模糊了些,像蒙了层水汽。张大爷的老字条被新的覆盖,这次用的是从供销社买的方格纸,纸的边缘很整齐,不像上次的毛边纸那样粗糙,纸角还印着 "青川县文具厂" 的小字。字迹工整了些,像是用心写的:"鸡窝修好了,谢谢。" 末尾的笑脸画得规规矩矩,嘴角的弧度像用圆规量过,显得很郑重,两个黑眼珠点得圆圆的,透着真诚。

    下面多了条新的,字迹娟秀,是用圆珠笔写的:"王寡妇家的灯泡坏了,晚上摸黑摔了跤,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灯泡,灯丝画成了螺旋状,像只蜷曲的小虫。

    王寡妇的土坯房在村西头,院墙是用石头垒的,有些石头已经松动,随时可能掉下来,墙头上长满了狗尾草,随风摇曳。窗纸破了个洞,用硬纸板糊着,硬纸板上还贴着张旧报纸,报纸上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能看出是去年的日历。屋里的灯泡悬在房梁上,拉线开关的绳子断了,线头沾着点蛛丝,像挂着个小小的蜘蛛网,灯泡上积着层灰,玻璃罩都快看不清了。

    小李踩着条长凳换灯泡时,凳腿突然晃了下,这长凳是王寡妇家吃饭用的,凳面坑坑洼洼,还留着菜汤的痕迹,边缘裂了道缝。他慌忙抓住房梁,木头上的毛刺扎进掌心,渗出点血珠,像颗小小的红宝石,他甩了甩手,把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个小红点。

    "后生慢点,别摔着," 王寡妇拄着拐杖站在下面,拐杖是用枣木做的,油光锃亮,显然用了很多年,杖头包着的铁皮都磨薄了。她裤脚还沾着药膏,药膏是土黄色的,散发着股草药味,裤腿卷着,露出膝盖上的淤青,紫中带青,像块难看的胎记。"前儿个摸黑喂猪,膝盖磕在石槽上,现在还青着呢,一动就疼。" 她的拐杖头包着块铁皮,在地上戳出个小坑,"村电工说忙着架高压线,要等下个月才能过来,我这老婆子就只能将就着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咳嗽。

    灯泡亮起来的瞬间,满屋子的尘埃都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只小小的精灵。墙上贴着的 "光荣之家" 奖状被照亮,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 —— 那是她牺牲的儿子的,照片上的年轻士兵穿着军装,正对着镜头笑,军帽的帽檐有点歪,显得很精神,照片有些褪色,边缘起了毛。小李把断了的拉线接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下好了,起夜不用摸黑了,您也能安心点。" 王寡妇看着亮堂堂的屋子,眼眶突然红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转身从柜里摸出块糖,塞到小李手里,糖纸有点粘,是水果味的。

    巡逻本摊在村委会的条桌上,条桌是用旧木板拼的,桌面不平,还缺了个角,用铁皮包着边。蓝皮封面磨出了毛边,边角都卷了起来,像只展翅的蝴蝶,扉页上写着 "青川县民警巡逻记录",字迹是印刷体。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某页写着 "张大爷家鸡窝加固",下面画了个小小的鸡仔,鸡仔的眼睛画得圆圆的,很可爱;"王寡妇家换 15 瓦灯泡" 旁边注着 "拉线需每日检查",字迹工整,透着股认真劲儿。这些字占了大半页,比任何汇报材料都写得认真,连涂改的地方都画着个小叉,像给错误打了补丁,显得很诚恳。

    村小学的孩子们放学后,总爱围着心愿栏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穿虎头鞋的小胖用蜡笔添了条:"希望学校的秋千能修好,铁链条太锈了,荡起来咯吱咯吱响,害怕掉下来。" 他的鼻涕快流到嘴里,用手背一擦,在墙上蹭出道白痕,像条小小的白龙,蜡笔是红色的,笔杆上还沾着点泥巴。扎羊角辫的丫丫写的是:"俺娘说自来水有沙子,想喝干净水,每次烧水都得沉淀半天。" 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夹杂着几个拼音,"净" 字写成了 "静",旁边画了个水杯,里面画着波浪线。

    小李把这些心愿抄在巡逻本上时,太阳正往西山沉,像个大大的红气球,边缘有些模糊。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像打翻了的胭脂盒,绚丽多彩,云层被染成了金色、紫色,变幻着形状。他的摩托车停在老槐树下,车座上放着从镇上买的秋千链条,还带着机油味,散发着股金属的气息,链条上缠着块布,防止生锈。张大爷蹲在旁边编竹筐,篾条在他膝间翻飞,像灵活的小鸟,竹筐快编好了,雏形已经出来,透着股清香。"后生,明儿个帮俺看看电表呗,走得比兔子还快,这个月电费又多了不少,俺也没多用啥电啊。" 张大爷的眉头皱着,显得很困惑,手里的篾条不小心戳到了手,他往嘴里吮了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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