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包厢里立刻响起了男人们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何止是报纸，”周董接了腔，一股子男人间的猥琐，“我可听说了，那辆劳斯莱斯送去检修，减震都坏了！战况激烈啊，贺先生好体力！”
“哈哈哈，港城第一美人，观音面，菩萨心……我看不见得吧？”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怪笑道，“这种从小被捧上天的女人，看着清高，骨子里最野。贺先生这是为我们港城男人争光，好好‘教训’了一下这位宋家神女嘛！”
“就是！女人嘛，尤其是宋潇因这种带刺的玫瑰，就得贺先生这样的猛人才能镇得住！不知道被贺先生压在身下的时候，她还神不神得起来？”
污言秽语像是油腻的脏水，泼向那个连面都没露的女人。
他们以为贺寻会享受这种恭维。
毕竟，征服港城最美的女人，是比签下几十亿合同更能彰显男性魅力的勋章。
然而，贺寻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垂着眼，看着空了的酒杯，眼前浮现的却不是报纸上那些模糊的照片。
而是那片黑暗逼仄的车厢里，宋潇因那双燃烧着烈火的眼睛。
她掰向他手指的瞬间，没有半分犹豫。
这些男人，把她说成是一件可供玩弄的尤物。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那不是一场征服，而是一场厮杀。一场势均力敌，他甚至……落了下风的搏斗。
他们是地上贪婪的蝼蚁，觊觎着天上的月亮，用自己肮脏的心思去揣度月表的环形山，以为那是可以攀附的痕迹。
而宋潇因，就是那轮清冷孤高的月。
可远观，可肖想，却不容染指。
“砰。”
一声轻响。
贺寻将手中的水晶杯放回大理石茶几上。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噤了声，不解地看着他。
贺寻抬起眼，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笑意全无，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根雪茄，旁边立刻有人识趣地凑上前来，为他点燃。
青白的烟雾缭绕而上，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轻飘飘地问：
“宋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她再如何，”贺寻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脸色已经煞白的周董脸上，“也比某些人的嘴巴干净。”
侮辱性极强。
周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敢在澳门废了何家公子一条腿的过江龙。在这里得罪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包厢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富豪们，此刻一个个如坐针毡，冷汗浸湿了衬衫后背。
贺寻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起身，掸了掸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
“各位慢用。”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满室的尴尬与恐惧。
电梯平稳下行，镜面映出他冷峻的身影。
贺寻抬起左手，借着光看了一眼。
那只手修长漂亮，堪比手模，只是小指的关节处，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接痕。
他用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截冰冷的假肢。
昨夜宋潇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与了然，再次浮现。
她看到了他最隐秘的残缺。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滑入夜色，将麒麟会所的喧嚣与虚伪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冷气开得恰到好处，昂贵的Nappa真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贺寻心头却无端升起一股燥意。
他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衫最顶上的两颗纽扣，露出一段线条利落的锁骨。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流光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大烟火，却照不进他深沉的眼底。
他想，宋潇因会怎么看他？
一个在众人面前风光无限，私下里却藏着一截冰冷假肢的残废？
贺寻自嘲一笑。
他“贺阎王”的名号，是在澳门葡京赌场的血与火里杀出来的。
他不在乎别人说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些是他的勋章，是他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证明。
可他偏偏，有些在意宋潇因昨晚那个眼神。
那不是恐惧，不是鄙夷，甚至不是同情。
仿佛她瞬间就看穿了他所有用以伪装的坚硬外壳，看到了内里曾经那个在街头为了半个面包打得头破血流的少年。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狼狈。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中控台上的私人电话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宋潇因。
那一瞬间，贺寻的心跳，结结实实地漏了一拍。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声。
那个处变不惊，能笑着看对手倾家荡产的男人，在看到这个名字时，竟罕见地生出了一丝迟疑。
她要说什么？
质问他昨夜为什么那么干？还是……要跟他谈谈那截假肢的来历？
贺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疏离：“宋小姐。”
电话那头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
隔着电波，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冷冽又干净，泠泠动听。
“贺先生，你的前女友，现在在我家门口。”
“……”
贺寻准备好的一万种应对，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会是一场暴风雨，结果只等到一个麻烦。
“苏绾小姐，”她继续说，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不耐，“正在按我家的门铃，并且声称如果我不开门，她就一直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