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把便签纸从包里取出来。
指尖摩挲过那行字时，林峥的摩托车刚好拐进许家老宅的巷口。
晚风穿过梧桐叶缝，落在她发间的珍珠发卡上，闪了一下。
她摘下头盔，顺手捋了捋被压乱的刘海，抬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旗袍扣子一直系到颈侧，眼神像在验收一份出错的设计图。
林峥停稳车，摘下头盔，额前碎发沾着一点夜露。
他朝郭文霜微微点头，声音不高不低。
“阿姨，我们迟到了五分钟。”
“刚好。”
郭文霜侧身让开，唇角扬起一丝弧度，像是练习过千百遍的社交礼仪。
“周予安已经到了，就等你们。”
客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把每个人的影子都压得扁平。
周予安坐在主位旁，西装笔挺，袖扣锃亮。
看见他们进门，周予安举起酒杯道：“来得正好，我刚说到许小姐最近的‘极光CP’热搜，真是年轻人的浪漫。”
许薇没接话，只把包放在玄关柜上，手指在拉链边缘顿了顿。
她抬眼扫过周予安的头顶，那层灰蓝光晕依旧蒙着红纹，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有暗流涌动。
她忽然笑了：“周少消息真灵通，连我戴头盔这种日常都关注？”
“毕竟关系到许家声誉。”
周予安语气轻柔，像在讨论天气。
“校园恋情本无妨，就怕影响前途，林峥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可感情这种事，太投入容易分心。”
林峥站在她身侧，袖口沾着铅笔灰，淡淡说道：“我不靠热搜分心。”
郭文霜轻轻敲了下杯沿，声音清脆。
“都坐下吧，菜要凉了。”
饭局刚开始，话题就被精准地拨向深水区。
郭文霜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到许薇碗里，语气温和。
“小周最近在推青年文化地标项目，缺个创意总监，待遇不错，资源也稳，你要是有兴趣，妈可以安排见面。”
许薇低头看着那块鱼肉，白嫩得像某种精心摆拍的展品。
她抬眼看向林峥，他正安静地切着牛排，刀叉与瓷盘摩擦的声音规律得像心跳。
她忽然伸手，轻轻挽住林峥的手臂。
全场静了一瞬。
林峥动作微顿，光晕从冷白转为金蓝，像晨雾里透出的光。
许薇笑了起来：“妈，我已经有工作了。而且......”
她故意停顿片刻。
“我的创意总监，今晚就坐在我旁边。”
周予安嘴角的笑僵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
“许小姐真是重感情。不过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
“林峥在筑境做方案，加班到凌晨是常态，能陪你熬夜改创意吗？”
“他陪我通宵改过三版提案。”
许薇松开手，把椅子往林峥那边挪了寸许。
“你呢？你陪过谁，不是为了签合同？”
郭文霜放下筷子，声音冷了几分：“薇薇，说话注意分寸。”
“我说的都是事实。”
许薇直视着郭文霜：“周少刚才说怕影响前途，可真正影响前途的，是把感情当筹码的人，我在星澜熬夜做方案时，没人问我值得吗，现在有人想买断我的创意，倒开始关心我会不会累？”
周予安轻笑道：“许小姐误会了，我是真心欣赏你。”
“真心？”
许薇挑眉道：“那您能解释下，为什么音乐节那天，您助理会把P过的照片发到论坛？还是说，您觉得粉红色的光晕，比真实的蓝金交融更上镜？”
空气骤然凝固。
郭文霜目光锐利地扫来：“你看到什么了？”
许薇没答，只看向林峥。
他静静坐着，手指搭在桌沿，光晕稳定如初。
她忽然觉得安心，像踩在一片不会塌陷的陆地上。
就在这时，客厅那面嵌入式大屏突然闪了一下。
画面切换，是摩托车停在街角的瞬间。
林峥正把头盔递给她，她伸手去接，两人指尖相触。
镜头被放慢，头顶的光晕被后期渲染成粉红与浅紫。
缠绕交织，像两团融化的糖果。
字幕缓缓浮现：“极光CP，情感营销还是真心交付？”
全场哗然。
郭文霜猛地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谁放的？”
没人回答。
许薇盯着屏幕，心跳没乱，光晕却炸成了烟花。
她想起周予安在咖啡厅说的话：“等舆论发酵起来，你的心光之眼就成了心机之眼。”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
林峥忽然握住她的手。
他没看屏幕，而是直视前方，声音清晰。
“追求真光的人，从不怕曝光。”
许薇猛地转头看向林峥。
那一瞬，她仿佛又回到音乐节那晚，人群推搡中他贴耳低语的温度。
她的光晕流转如极光，映得整个角落都泛着微光。
“够了！”
郭文霜一掌拍在桌沿，瓷盘震得跳了一下。
“薇薇，你知道这顿饭意味着什么？”
“周家的合作案下周就要签，你在这儿演一出恋爱脑戏码？”
许薇慢慢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短促的声响。
她低头看了眼林峥的袖口，那点铅笔灰像是他通宵改图时留下的勋章，与周予安锃亮的袖扣形成鲜明对比。
她抬头看着郭文霜，声音平稳。
“妈，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么低头，要么决裂。”
“你敢？”
“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许薇态度严肃道：“比起合规矩的婚姻，我更怕活成一具没有光的壳。您总说许家女儿要撑场面，可如果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撑起来的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郭文霜脸色铁青。
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玻璃裂开一道细缝。
“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许薇没动。
林峥却缓缓起身，站到她身侧，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他的光晕流转如深海星群，坚定得不容置疑。
郭文霜盯着他们，声音冷到极致。
“你们以为光就是答案？现实不是童话。”
“可如果没有光，童话都懒得演。”许薇轻轻说。
她转身走向玄关，脚步没停。
林峥跟上，脚步沉稳。
她伸手去拿挂在衣帽架上的帆布包，指尖刚触到拉链。
客厅大屏突然黑了一下，随即跳出新画面。
是许薇大学时期的获奖感言视频，被剪辑过。
她站在台上，笑着说：“我相信光。”
下一帧，字幕浮现：“她说的，到底是心光，还是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