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钢厂。
一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悄悄在匠人之间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公主殿下和格物院的大师傅们,又研究出了新仙法!”
“什么仙法?”
“据说,是在吹气的时候,往铁水里加一种新找到的‘神仙土’。只要加上一小撮,炼出来的钢,比现在的马邑钢还要坚硬十倍!一刀能把石头劈成两半!”
“真的假的?这么神?”
“千真万确!我表哥就在公主殿下身边当差,亲眼看见的!不过这事是绝密,公主殿下下了封口令,谁敢传出去,杀头!”
消息传得神乎其神,又带着一丝禁忌的刺激。
这天下午,李丽质亲自带着几名格物院的核心工匠,押送着一个被黑布蒙着的箱子,来到了甲字三号炉。
她当众宣布,要进行一次绝密的“三号改良钢”试炼。
整个工坊,都被清空了。只有少数几位最核心的匠人,才有资格在场观摩。
而其中一名匠人,在进去之前,悄悄对一个负责打扫的杂役,比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势。
那个杂役,正是阿史那隼安插在钢厂最底层的一颗钉子。
一个时辰后,炼钢结束。
那名核心匠人,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地从工坊里走了出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他躲到无人处,大口大口地灌着凉水,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神迹……真是神迹……”
躲在暗处的杂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当晚,月黑风高。
杂役借着倒夜香的机会,溜出了钢厂,来到城中一处约定好的死信点,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塞进了一堵破墙的砖缝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后,两条黑影,从黑暗中浮现。
其中一人,取走了纸条。
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杂役。
秦怀道看着纸条上那潦草的几个字——“神仙土,黑箱,甲三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以收网了。”
手下点了点头,眼中杀机毕露:“秦将军放心,一只都跑不了。”
就在阿史那隼的另一名手下,从砖缝中取走纸条,准备送回酒肆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数十名百骑司的精锐,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扑出,瞬间就将那探子死死按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全城各处,一张张无形的大网,骤然收紧。
阿史那隼在酒肆中,正心焦地等待着消息。
突然,房门被“轰”的一声巨响,从外面暴力踹开。
数十名手持横刀,身披重甲的唐军,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将小小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秦怀道。
他手持一把出鞘的横刀,刀尖斜指地面,面带微笑地看着脸色剧变的阿史那隼。
“阿史那隼先生,久仰大名。”秦怀道的声音很平静,“我家殿下说,北方的贵客来了,不能怠慢。特意为你备下了一桌大餐,还请先生……赏光啊。”
阿史那隼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但他毕竟是草原上的雄鹰,哪怕是折了翅膀,也还有利爪。
他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猛地掀翻身前的桌子,朝着秦怀道直扑而来。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秦怀道的心脏。
“来得好!”
秦怀道不退反进,不屑于用刀,手腕一翻,竟以后发先至之势,精准地扣住了阿史那隼持刀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骨裂脆响,阿史那隼发出一声闷哼,匕首脱手落地。
秦怀道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将他死死地踩在脚下。
冰冷的刀锋,架在了阿史那隼的脖子上。
“我说过,我家殿下,要活的。”秦怀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所以,在你死之前,你还有点用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尚未发出的情报。那上面,详细记录了阿史那隼的身份,以及他已经将“吹气炼钢”的初步秘密传回草原的事实。
这份情报,是在抓捕另一名核心探子时,从其身上搜出的。
秦怀道将情报,在阿史那隼的眼前晃了晃。
阿史那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这意味着,他,以及他背后的阿史那社尔,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大唐太子的视野之下。
而他自己,也从一个有价值的“信使”,变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弃子。
马邑,驻军大营,地牢。
阿史那隼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墙上,琵琶骨被特制的铁钩洞穿,一身引以为傲的武艺,被废得干干净净。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与绝望。
地牢的门被推开,一束光照了进来,也带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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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太子蟒袍,只是一身寻常的黑色劲装,身后跟着秦怀道。
他没有理会阿史那隼,而是径直走到旁边的刑具架前,随手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在空中虚划了两下,发出的“呼呼”声,在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此人骨头很硬,抓来的所有探子,只有他一个字都不肯说。”秦怀道在一旁低声汇报道。
“硬骨头,孤见得多了。”李承乾将烙铁扔回火盆,发出一阵青烟,“草原上的狗,都有几分傲气。若是三言两语就吓得屁滚尿流,那阿史那社尔,也不配做孤的对手。”
他终于转过身,走到阿史那隼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阿史那隼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仇恨与杀意。
李承乾的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阿史那隼,西突厥特勤阿史那社尔麾下,首席探子,代号‘隼’。”李承乾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潜入大唐三年,以皮货商人身份为掩护,在长安、洛阳、太原等地,建立起一张颇具规模的情报网。一年前,你将目标锁定在了马邑。两个月前,你成功收买了三名钢厂匠人,获取了‘吹气炼钢’的初步情报,并于十日前,将消息传回了草原。”
他每说一句,阿史那隼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李承乾就像一个全知的神明,将他的底细,扒得一干二净。
“你一定很好奇,孤是怎么知道的。”李承乾松开手,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因为,你收买的那三名匠人,都是孤的人。”
阿史那隼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从你踏入马邑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孤的注视之下。你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花的每一文钱,都在孤的掌控之中。”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以为是你自己聪明,从那些酒鬼口中套出了秘密。其实,是孤想让你知道什么,你才能知道什么。”
“你……你……”阿史那隼的声音嘶哑,“你……故意的?”
“不完全是。”李承乾摇了摇头,“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让孤意识到,马邑这颗心脏,需要一堵更坚固的墙。所以,孤顺水推舟,将计就计,陪你演了这场戏。”
他踱了两步,继续说道:“孤不仅要抓住你,还要通过你,把你身后那张网,连根拔起。更重要的,是要看看,你的主子阿史那社尔,在得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之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阿史那隼彻底崩溃了。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舍生忘死的忠诚,在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子面前,就像一个笑话。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是猎物。
“杀了我。”他闭上眼睛,吐出三个字。
“杀了你?”李承乾笑了,“不,你现在还有用。孤说过,你是一份礼物。一份孤要送给你主子的……大礼。”
李承乾转头看向秦怀道:“把他弄干净,带到书房来。孤要亲自招待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
阿史那隼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依旧戴着镣铐,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狼狈。他坐在李承乾的对面,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草原的味道。
这杯奶茶,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垮他的意志。
“阿史那隼,我们来做个交易。”李承乾开门见山,“你的主子,现在只知道‘吹气’可以炼钢。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吹,吹多久,更不知道,还需要一种关键的东西。”
他看着阿史那隼的眼睛:“孤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亲自写一封密信,寄回草原。告诉你的主子,你已经用重金,买通了格物院的核心大师傅,得到了炼钢术的全部图纸和秘方。”
说着,李承乾将一卷羊皮纸,推到了阿史那隼的面前。
阿史那隼颤抖着手,展开了羊皮纸。
上面,用一种极为精细的笔法,画着一整套炼钢高炉的结构图。从炉体,到风箱,再到吹气的管道,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图纸的旁边,还有一份详细的“秘方”。
上面写着,炼钢之时,除了吹气,还必须在钢水中,加入一种名为“青矾石”的矿物粉末,作为“药引”。秘方上还详细描述了“青矾石”的产地、形貌,以及研磨和使用的配比。
这……这是真的?
阿史那隼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虽然不是工匠,但作为一名顶级的探子,他能看出这份图纸的专业和严谨。这绝对不是伪造的!
难道……难道这位大唐太子,疯了?他要把真正的国之重器,拱手送人?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史那隼的声音都在发抖。
“因为孤喜欢看戏。”李承乾靠在椅背上,神情悠然,“孤想看看,当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都开始疯狂地开采铁矿,不计成本地建造高炉,将所有的财富和人力,都投入到这场钢铁狂潮中时,会是怎样一幅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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