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压着一张泛黄的符纸边角,隐约可见“镇”字的残笔,墨色已发黑,边缘卷曲如枯叶,显然是有人曾试图压制这碗中的邪祟,却被汪经纬强行破坏,只剩下这点残存的痕迹,像一声无力的叹息。
汪经纬对着白米饭深吸一口热气,喉结滚动的声响如同生锈的铁门开合,带出一股混杂着谷香与腐臭的气息,那腐臭里裹着河底淤泥的腥甜,是常年与阴邪之物打交道才有的味道。
他眯起眼,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经年的污垢,像是嵌了一层黑泥,声音里裹着河泥般的浑浊:“白米干饭就得这么盛在碗里,一碗看着像两碗,圆溜溜的,就像倒扣着两个品碗。这就跟你那两处凝聚灵力的关键窍穴一样,充盈时能引动周身气脉流转,如江河奔涌,看着就踏实,炼化起来才有力道。吃这样的大碗饭,才配得上在修炼路上咬牙往前闯的人。”
他的话语里,贪婪像藤蔓般缠绕着每个字,眼神落在米饭上时,瞳孔里跳动着灰黑色的火苗,那火苗顺着视线舔舐着米粒,在饭堆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焦痕,空气中随之飘来一股淡淡的糊味——这人早已被对力量的执念拖入了偏途,连看待粮食的目光都带着掠夺的意味,仿佛那不是滋养生命的谷物,而是能助他突破瓶颈的灵髓。
对面坐着樊幺妹,身姿依旧挺拔,却难掩周身的疲惫,像是被狂风吹了整夜的芦苇,每一根筋骨都在发出细微的呻吟,若仔细倾听,能听到她关节处传来的“咯吱”声,那是真气耗损过度的征兆。
她的眼神空茫,原本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翳,仿佛盛着一汪化不开的寒潭,潭底沉着未说出口的挣扎,偶尔有微光闪过,那是她尚未熄灭的道心在抗争。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半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针脚细密,用的是蜀地特有的“锁灵线”,那线是用千年古柏的韧皮混合蚕丝制成,本有吸附邪气的功效,此刻却在灵力波动中微微发颤,花瓣的边缘已泛起淡淡的黑气,如同被墨汁浸染——那是邪力侵蚀的征兆,像是在抗拒着周围的阴邪之气,却又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邪气蔓延。
她左手纤长,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连指腹上的薄茧都清晰可见,那是常年修炼“青露指”留下的印记,正轻轻摆弄着一小碟泡菜。
泡菜是用陈年老坛泡的,坛子就放在屋角,坛口蒙着的纱布已发黑,边缘挂着干涸的褐色汁液,那是多年积累的泡菜水蒸发后留下的痕迹,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酸气冲鼻,那酸味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那是常年与邪祟周旋时,灵力碰撞留下的余韵,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针,刺得喉咙发紧,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眼神倦怠得像是蒙了层纱,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成了一缕轻烟,在这诡异的灵力场中摇摇欲坠。
许是在这阴邪环伺的境地挣扎太久,她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滞涩,领口露出的锁骨处,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跳动,那是真气逆行的迹象,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望着那碟泡菜,忽然生出些恍惚。
这酸中带涩的味道,多像对面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模样——初遇时,他还带着几分山野修行者的质朴,背着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几本泛黄的修炼秘籍,眼底虽有贪念,却未完全泯灭良知,见了老人小孩还会主动避让; 可如今,那份质朴早已被邪力蛀空,只剩下阴戾与算计,恰如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颠倒的修炼格局里,早就被泡得发酸发腐,透着说不出的凶险。
坛沿刻着的“同治八年”字样已模糊不清,却仍能感受到岁月沉淀的厚重,坛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藏着光阴的故事,反衬出人心的易变,不过短短数年,一个人竟能堕落至此。
汪经纬就像这坛子里的杂菜,新旧气息缠在一处,表面看着寻常,底下却藏着数不清的勾连——他那些不为人知的修炼法门、与阴邪势力的隐秘往来,像是泡在坛底的老料,永远摸不清深浅。
去年秋收时,有人见他深夜在乱葬岗挖掘棺木,棺中尸体的指尖都缠着红线,红线用的是婴儿的脐带血浸泡过的,显然是被他用来施展“借命术”,那法术能窃取死者的残余阳寿,为己所用,却会导致死者怨气大增,化作厉鬼; 上个月,西边山坳的百年老槐突然枯死,树心被挖空,里面塞满了黑色的毛发,那些毛发来自不同的人,根根直立,带着强烈的怨念,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是“炼煞术”的痕迹,此术修成后,能驱使百鬼,为祸一方。
可她樊幺妹能攥在手里的,始终只有这么一小碟单薄的酸意,在他那盘根错节的修炼棋局里,她不过是枚边缘的弃子,连靠近核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被无形力量困住的感觉,像坠在深潭里,四周都是滑腻的石壁,石壁上布满了前人抓挠的血痕,每一道都在诉说着绝望——那石壁是他的阴邪手段,是这扭曲的修炼规则,更是她自己挣不脱的执念,明知前路凶险,却仍要咬牙坚持,只因身后是需要守护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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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幺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当年在蜀中修炼界也算小有名气,凭着一手“青露凝气”的法门,十七岁便凝聚了第一缕本命真气,曾被前辈断言“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师父是青城山白云观的清虚道长,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临终前将祖传的“凝露盏”传给她,那盏是用昆仑山上的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盏身通透,能聚天地之露,淬练真气,是修行的至宝,盏底刻着“守正辟邪”四个篆字,时刻提醒着她修行的初心。
可如今在这光怪陆离的境地里,她这点修为在汪经纬眼里,早已如隔夜的冷粥,没了半分热气。
她暗自思忖:这家伙的修炼路数邪门得很,像是在淬毒的泥潭里滚过,越是极端的法子,他越是敢试——吞噬阴魂、炼化邪器,旁人避之不及的禁忌,他却视作捷径。
这般折腾下来,他的真气非但没溃散,反而凝练得如同玄铁,只是那股子邪气,隔着三丈远都能呛得人肺腑发疼,上次交手时,她的衣袖不慎沾到他的真气,回去后三天三夜都在发烫,布料下的皮肤红肿起泡,最后只能用三滴“凝露”才彻底中和,那三滴凝露是她攒了半年才凝聚而成,珍贵无比。
说不定,自己这“青露凝气”的纯正法门,在他眼里,真不如这碗浸了阴邪灵力的白米饭——毕竟米饭能填肚子,而她的正道修为,早已成了他眼中碍眼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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