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之外,山呼万岁的声浪渐渐平息,但那股由数万人的狂热崇拜汇聚而成的气场,却依旧如同实质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旧勋贵官员的心头。
远处茶楼的雅间之内,气氛凝固如冰。
司空卢颂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老眼,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灰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神采。
他身旁,安阳伯等一众党羽,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与得意,一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总有一些人,还沉浸在自己那早已被现实击得粉碎的,可笑的骄傲里。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翰林院大学士陈枫,那张总是因为引经据典而显得有些涨红的老脸,此刻更是憋成了猪肝色。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几个同样是翰林院出身的大儒,愤愤不平地说道。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天子,九五之尊,万民之主!竟当着万千贱民之面,罪己躬身!此举,与那乡野村夫,当众自承其过,有何区别?!”
“我大安立朝三百载,太祖定下的规矩,历代先皇恪守的祖制,都被他……都被他丢尽了!天子之威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他身旁一个年纪稍轻的大儒,也跟着附和,声音里充满了对那种“神圣秩序”被打破的痛心疾首。
“陈兄说的是。陛下此举,看似是收拢了民心,实则是自损龙威,开了千古未有之恶例!日后,若是再有刁民效仿,动辄聚集于宫门之前,以民意要挟朝廷,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陛下……终究是年轻了些,被那奸臣余瑾蒙蔽,行此孟浪之举,实在是……唉!”
他们一言一语,依旧沉浸在自己那套“天地君亲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逻辑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盘棋,早已换了玩法。
他们还在为“天子颜面”而痛心疾首,却不知,自己的脑袋,已经快要被人按在案板上了。
就在陈枫说得最是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四溅之时。
毫无征兆的。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极点的耳光声,猛地在寂静的雅间内炸响!
声音之响,甚至盖过了窗外尚未完全平息的嘈杂。
整个雅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
只见陈枫整个人,被这一巴掌抽得向一侧踉跄了两步,头上的儒冠都歪到了一边。他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左脸,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惊骇,呆呆地看着那个出手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失魂落魄,瘫坐在椅子上的……司空卢颂!
卢颂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那张原本灰败的脸上,此刻没有了绝望,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陈枫,以及那几个同样吓傻了的大儒,缓缓地,收回了自己那还在微微发麻的手掌。
“你……”陈枫捂着脸,又惊又怒,“司空大人!您……您为何打我?!”
“打你?”
卢颂冷笑一声,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那不是希望之光,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眼中才会闪现的,疯狂而又清醒的狠厉。
“老夫打你,是让你清醒清醒!”
卢颂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一把揪住陈枫的衣领,那力道之大,让陈枫这位文弱书生,瞬间涨红了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祖制?天威?”卢颂的脸,几乎要贴到陈枫的脸上,他一字一顿地,嘶吼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们这群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蠢货,还在跟老夫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猛地一甩,将陈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椅子上。
卢颂环视着雅间内,那一张张惊恐而又茫然的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你们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陛下他!还有那个奸贼余瑾!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自己从这场浑水里,摘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给自己,戴上了一顶‘一心为民,不惜己身’的光环!而我们呢?!”
卢颂猛地一指窗外,那黑压压的,正在对皇权顶礼膜拜的百姓。
“我们,就成了那报纸上写的,那罪己诏里骂的,鱼肉百姓,欺君罔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所有的民怨,所有的怒火,从现在开始,都会完完整整地,一分不差地,全都集中到我们这些人的头上!”
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钱允那肥硕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陈枫等人,更是早已面无人色,他们终于从那可笑的“颜面之争”中清醒了过来,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啊……
他们,成了全民公敌。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响了起来。
“司空大人,您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些。”
说话的,是安阳伯。他似乎是想为自己找回一点颜面,强撑着说道:“不就是一群贱民吗?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让他们骂,让他们闹,等过几天,饿了肚子,自然就老实了。他们还能冲进咱们的府里,把咱们给杀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
卢颂猛地回过头。
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安阳伯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突,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地就咽了回去,讪讪地闭上了嘴。
……
午门之外。
山呼万岁的声浪,终于渐渐平息。
皇帝赵汝安,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那份《罪己诏》。
他没有立刻转身回宫。
而是站在那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下方那黑压压的,依旧跪拜不起的万千子民。
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了感激与崇敬的脸。
文武百官,依旧跪在两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这位年轻帝王的背景板。
赵汝安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最终,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同样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青色布衣的身影之上。
余瑾,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也缓缓地,抬起了头。
君与臣的目光,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隔着那依旧在空气中激荡的民意,在空中,交汇了。
没有言语。
没有暗示。
但那一刻,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是默契,是信任,是一种……只有顶级的棋手之间,才能体会的,心照不宣。
赵汝安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丝极淡的,却又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对余瑾今日的表现,非常满意。
也对自己,今日的决断,非常满意。
这盘棋,从现在开始,才算是真正地,回到了他们君臣二人的掌控之中。
喜欢开局七品县令,为民请命能爆奖励请大家收藏:()开局七品县令,为民请命能爆奖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