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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章 夏勤胡同
    夏勤胡同的槐树、樟树淌着夜里的雾雨,露珠在枝干上努力的滑下,一滴一滴蜿蜒曲折。空气中散发着泥土湿气的味道裹着油炸早点的香味不断地发酵。晨光撒在树叶的缝隙中,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枝桠在胡同两旁旧墙皮上投出爪痕似的影,小鸟在枝头落足叽叽喳喳,欢快的鸣叫引来上班的行人注目观看,嘈杂的吆喝声又惊扰了枝叶间欢快跳跃的小鸟,陆续振翅高飞,空留落寂的树枝独自在空中晃悠,垂在枝干下面的水珠晶莹剔透,随着小鸟的点足离去,霎霎的纷纷落地,溅在皲裂的水泥地面上梅花般玉碎。

    小王踩着细碎的樟树花籽,脚下发出“咔呲”的碎裂声音,踱步在胡同里,数着门牌号,蓦然在13号的铁皮房旁,卡在两栋待拆的平楼之间,一辆早餐车摆放在楼角阴影里。

    说是早餐车,其实严格说是改装的手推平板车,那种老电影里出现的农村赶集用驴马拉货两轮平板车,简易的改装后车头底下垫着齐膝的长木凳保持平衡,木凳老旧破败,边皮的木纹早已皲裂,岁月的包浆早已被油腻的油斑包裹,更加显得老态龙钟。车身上改造后的“一头沉”破木桌一端绑着炭火炉,桌面包着薄铁皮,炭火炉上黢黑的油锅冒着青烟,发出“滋滋啦啦”的油炸声,油星子四溅开。早餐车旁,靠墙依靠着尚未完全撑开的编织顶棚,顶棚的帆布补丁摞着补丁,像块百衲布,万国旗似的特别显眼。

    "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小王敲了敲泛黄的亚克力挡板。油炸声骤停,代鹏从蒸腾的热气里探出头,保安帽换成了沾满面粉的鸭舌帽,袖口依然翻卷着露出奥特曼图案。枯瘦的双手沾满面粉,悬在半空中的粉屑霎霎落下,露出毫无血色的发黄皮肤,两鬓斑白,比从前更加花白,三十几岁年纪的面庞,却枯槁发黄,和平板车破长凳一般年代久远的既视感。

    铁勺"当啷"掉进油锅,代鹏手忙脚乱地去捞,后颈的烫疤在晨光里泛红——那是去年消防演练时被应急灯碎片划的,当时还是小王给他涂的碘伏。此刻那疤像只蜷缩的蜈蚣,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在领口若隐若现。

    "王、王哥?"他扯下围裙擦手,围裙底下竟还套着民保安公司的旧制服,胸牌被油污糊得看不清名字。代鹏慌乱的四下望望,惊慌中带着惊喜“你怎么找到我的?”折皱的纹理堆满笑容。

    "正好路过,听同事说你在这附近,就进来转转。"小王指了指胡同口的拆迁围挡,生锈的铁皮上贴着"危房勿近"的告示。“这地方挺难找的,也亏你咋选的这个地方!生意咋样”小王低头看着桌面,铁皮早已被被面团揉的发亮,雪白的面粉均匀地撒在一团一团的面团上,看形状应该是糍糕,油条,春卷之类。

    路面长久失修,已经路面不整,凹凸不平,深陷的大坑造成代鹏的早餐车必须紧挨着危楼,车轮用砖头垫着才没往路面沟坑里滑,偶尔会有一两个人经过摊点,买了油条豆浆等。

    代鹏用袖口抹了把鼻尖的汗,袖管上的油渍早把奥特曼图案糊成了抽象画:"王哥家不住这头吧?"他扯下围裙擦手,围裙底下竟还套着民保安公司的旧制服,胸牌被油污糊得只剩半个"代"字,衣摆下垂的破洞露出棉絮,也已经乌黑油腻。

    从小王家到苗苗学校再到夏勤胡同,从地图上可以划出三角形出来,分别在不同方向,离学校二十分钟路程,路上湿滑,小王没有骑车,坐的公交车大约30分钟车程。此时代鹏的回答让小王颇为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

    小王鞋尖碾着地上的槐花瓣,碾出淡黄的汁液,想想道:“病假休着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晨风卷起油锅上方的白烟,他看见代鹏的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听说是堵排水管时候被裂口划伤的,当时流了不少血。

    代鹏的油勺在锅里搅出漩涡,面团在热油里舒展成金黄。他特意挑了根最粗壮的夹出来,油纸撕开个斜角,焦脆的边角正好露在外头:"刚出锅的脆生,王哥趁热。"

    小王道谢接过油条时碰到他指尖的老茧,比当保安时厚了三倍不止。油纸被浸透的瞬间,他想起上个月在2号楼消防通道,代鹏也是这么递给他半包皱巴巴的瓜子——监控室值夜班时摸鱼偷嗑的。

    "多少钱?"

    小王摸出手机,锁屏还是苗苗画的消防车。代鹏突然用长筷子挡住扫码区,铁筷头还沾着面渣:"要啥钱!不值几个钱。"

    胡同深处传来收破烂的吆喝,三轮车铃铛叮当响。小王执意要付,代鹏的耳尖渐渐涨红,最后抄起铁勺指了指车头新焊的铁皮桌台:"吃完再付吧,要不尝尝糍糕?辣糊汤也熬得了。"油香混着葱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小王自从住院后,老耿就建议尽量不吃油炸食品,所以此刻闻着油香,小王胃里早上喝的燕麦粥突然翻涌,喉头泛起酸水。

    "就油条挺好。"他咬下一小口,面碱放多了,硌得牙床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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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没什么行人过往,代鹏休息着,蹲在马路牙子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打火机连按三下才窜出火苗。晨光里,小王看清他制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和当初蹲消防通道吃泡面时一模一样。

    "怎么还穿这身?"

    小王用油条指了指代鹏的衣领。藏青布料早被油渍染成斑驳的深褐,第二颗扣子用白线歪歪扭扭缝着,线头支棱得像炸毛的猫。

    代鹏掸了掸前襟,油星子在阳光里溅成细碎的金粉:"挡油花正好。都是工作服,一个样"他咧着嘴,扯开围裙带子,露出胸前民保安公司的盾形徽章,镀金边早被磨成了铜色,"开始还洗洗,粘上油后就难洗了洗不干净就甭洗了,省得糟蹋洗衣粉。"

    "其实" 小王其实心里面是有愧疚的,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么王哥。”

    “没啥事,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小王内心不安。

    代鹏笑笑“跟你没有关系,你跟我道啥歉,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可是毕竟你是帮我代班才发生这种事情……”小王一直认为如果代鹏不帮自己代班,那么命运的齿轮又会是另一种方向。

    “你真不用内疚,我这几天想通了,就算没有代班这码子事情,估计我可能也会被辞退,谁让我……”代鹏警惕的住口,回头望去,街角空荡荡的毫无生气。代鹏叹口气“我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错误的地方恰好又干了错误的事情”

    代鹏用铁勺搅动辣糊汤,汤底沉着的千张丝打着旋,"来,王哥,趁热尝尝,干吃油条噎着。”代鹏把碗推到小王跟前,“业主要赔偿,我哪掏得起,不走人没办法,谁也怪不得”

    胡同口的槐树突然抖落一串雨珠,砸在铁皮车顶上叮咚响。小王嚼着冷掉的油条,尝了一口辣糊汤,味道不咸不淡口感不错,冲淡了油条的明矾味道。代鹏抽烟的手在抖,烟灰落进辣糊汤里,浮在油花上像撒了层胡椒粉。

    小王沉默半天,岔开话题问道“城管不管吧”

    “城管还好,就是当地人难缠,抢地盘的事情经常发生,上次为了地盘的事情,警察都来了,没办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搬到这里”

    小王四周环顾,清冷的路上看不到几个人“这里生意咋样”

    “你也看到了,不是主路,走的人不多,人气不旺,也就是上下班住在巷子里面人路过会买点,刚开始我在巷口人流大生意还凑合,如今……”

    "这摆摊不用交卫生费吧"

    小王突然开口。代鹏正弯腰用火钳给炭火炉换煤,闻言火钳"哐当"砸在脚背上。他龇着牙直起身,后槽牙缺了个角——争地盘时候被当地人手下的马仔打的。

    “一天三十,管这片的是童的亲戚。街道自聘的管理员,要求五十,这小子不开票只让我交三十”代鹏用火钳夹住新煤,动作熟练得像在修对讲机,"上月说要装什么智慧早餐亭,让我们这些野摊子趁早滚蛋。”

    远处突然传来城管车的鸣笛,代鹏触电似的蹦起来。小王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和那晚在监控室发现消防通道异常时一模一样。油锅里的残渣开始发黑,代鹏却顾不上关火,抄起铁皮挡板就往车上扣。

    "王哥帮个手!"

    他甩过来两条脏围裙。小王愣神的工夫,代鹏已经蹿到车头摇手柄。早餐车"吱呀呀"往危楼缝隙里挤,车尾刮掉危墙大片墙皮,露出里头发霉的"安全生产"标语——和秦姐围裙上的一模一样。

    城管车的喇叭声逼近时,代鹏突然从车座底下抽出个塑料筐,把剩下的油条全倒进去:"王哥拎着这个,就说说是来买早饭的街坊。"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油泥,掌心横着道新鲜的烫疤。

    小王抱着塑料筐退到槐树下,看着代鹏点头哈腰地给城管递烟。那包红塔山是从内衣口袋深处掏出来的,包装纸被油渍浸得半透明。城管用警棍挑开筐布时,两根油条滚落到阴沟里,代鹏的眼皮跳了跳,嘴角却堆着笑。

    "下回再逮着,直接扣车!"

    警棍在铁皮车上敲出凹痕。代鹏的腰弯得更低了,后颈的烫疤完全暴露在晨光里。胖胖的城管中等身材,嘴里叼着代鹏递过来的香烟,面相跟童队长神似,满不在乎的表情趾高气扬的训斥着代鹏。斜着眼睛睥睨站在槐树底下的小王,嘴里问道“那个人你亲戚?”

    代鹏立马解释“不认识!买早点的,住在附近的吧”

    “不会吧,我怎么看着眼生,这片我熟的几只蚂蚁窝都知道在哪?”城管回头盯着代鹏“你小子别唬我。你知道后果的”

    代鹏点头哈腰,连声说是,“不敢不敢,上次还多亏童哥照顾,不然被地头蛇砸了摊子”

    城管听着好话心里舒服,乐开了花,得意的嘴角上扬“你小子知道就行,这片谁不知道我,警察来了都不好使,上次派出所来不也没搞定”

    城管车喷着黑烟开走后,代鹏蹲在阴沟边捞油条。小王摸出湿巾递过去,他却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可惜了,刚出锅的。"油条泡在污水里涨成惨白,代鹏的声音突然发涩,"卖不掉了,只能中午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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