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的黎明带着浓重的潮气,牡丹江面浮着一层薄雾,像给江面蒙了层纱。
代善的主营里,三队精锐哨探正趁着晨光未露,分批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按代善的令,必须在午时前摸清宁古塔外围的防御死角,尤其是两处火龙阵的位置。
第一队十名哨探由镶红旗的牛录额真塔木带领,穿着打满补丁的靰鞡鞋,肩上扛着半袋发霉的小米,活脱脱一副走投无路的虎尔哈部民模样。
他们的目标是棱堡东侧的平原,那里是东海女真部民的聚居地,最容易混进去。
第二队八人由阿敏的亲信傅尔丹带领,扛着两艘中型威呼船,手里攥着短桨,正猫着腰钻进牡丹江岸边的芦苇丛。
他们的任务是摸清鹰船的巡逻规律,尤其是那些发光束的船什么时候换班、光束扫过的间隔有多久。
第三队分两组各六人,由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甲喇额真博尔晋带领。
一组往宁古塔西侧海浪河与牡丹江交汇处的沼泽丘陵去,昨晚夜袭时,很多人都看见有火龙从那个方向飞出;
另一组直奔宁古塔南侧老爷岭支脉的缓坡,昨晚夜袭时,也有很多火龙从那个方向飞出。
棱堡东北角台的哨位上,王二正把米尼弹线膛枪架在垛口上,枪管上的准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的望远镜里,三里外的草地上有几个虎尔哈部民正慢悠悠地晃着。
“张大哥,你看那几个。”
王二碰了碰旁边的哨兵,
“走路脚抬得太高,不像常走山路的,而且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刀。”
张大哥没说话,只是慢慢转动枪身,将准星对准最前面那个部民的胸口。
米尼弹线膛枪的射程能到五百步,这距离刚好在精准有效射程内。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清脆。
远处的部民像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往前扑倒,手里的烟袋锅飞出去老远。
另外两个部民吓得往草里钻,王二已经调整好准星,又是两声枪响,两人应声倒地。
剩下的七个瞬间炸了营,有的往回跑,有的往树后躲,却被其他哨兵射倒四个,最后三个消失在密林里。
“干净利落。”
张大哥吹了吹枪管上的烟,
“宁古塔周边的部民早都撤到东边躲避建奴了,这里怎么可能出现部民,肯定是建奴的探子。”
江面上,巡逻鹰船的甲板上,听声兵李根正把密封的空心竹筒往水里放。
竹筒下端系着块十斤重的青石,刚好没入水面半尺,顶端的小孔贴着耳朵,能听见水里传来的细微动静。
这是徐光启改良的法子,水传声比空气快,芦苇丛里的船桨声能传得更远。
“左前方有划水声!”李根突然抬手,指向西侧芦苇丛。
船长赵大雷立刻下令:“探照灯左偏三十度,慢点开,别惊动他们。”
光束像银蛇般钻进芦苇丛,果然照出几个正往水里趴的人影,
他们的威呼船还没来得及藏好,船尾的短桨露在外面。
“3磅回旋炮打船尾!”
“轰”的一声,霰弹扫过芦苇丛,船桨瞬间被打断。
傅尔丹刚想跳水,就被鹰船上的士兵用米尼弹线膛枪打中肩膀,疼得他惨叫一声,翻身滚进了水里。
剩下的人慌了神,有的被霰弹扫中,有的被水流卷走,最后只有傅尔丹一人钻进密不透风的芦苇深处,才算捡了条命。
西侧海浪河沼泽的丘陵上,杨天生正带着五个猎兵趴在芦苇荡里,手里的猎枪架在土坡上。
杨天生的望远镜里,六个黑影正踩着草墩子往丘陵上爬,动作笨拙,好几次差点陷进泥里。
“等他们爬到第三个土坡再打。”杨天生低声说。
猎兵们没说话,只是慢慢扳开枪击。
博尔晋带着的五个哨探刚爬到第三个土坡,正想喘口气,就听见“砰”的一声,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往后倒,胸口的血把泥水染红了一片。
“有埋伏!”
博尔晋刚喊出声,第二声枪响就来了,身边的人捂着脖子倒下,血从指缝里汩汩冒出来。
三声枪响后,最后一个同伴栽进泥水,博尔晋连滚带爬扑进深泥潭。
他不敢稍动,只能死死憋着气,任由泥水慢慢漫过头顶,只留一丝缝隙喘气。
宁古塔南侧老爷岭支脉的一处陡坡下,周大旺带着四个猎兵藏在灌木丛后。
风从崖顶灌下来,带着后金大营的号角声,猎兵们攥着枪的手都在冒汗。
周大旺指了指坡顶,一个镶蓝旗哨兵正蹲在那里,侧身对着东方,手里的弓斜挎在肩上;
陡坡中间,两个建奴哨探正在爬坡,膝盖蹭着岩石,侧面完全暴露在他们枪口下。
周大旺的对另外四个猎兵无声地打着手势。
“砰!”
三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坡顶的哨兵和攀岩的两人同时应声滚下坡去。
“撤!”周大旺第一个转身猫腰,猎兵们紧随其后,钻进了密林。
他们刚跑出三十步,坡顶就炸开了喊杀声。
剩下的建奴斥候探出头往坡下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坡底的密林早把猎兵的踪迹盖得严严实实。
午时的太阳晒得建奴主营的帐篷发烫,代善站在舆图前,脸色比帐篷布还白。
派出去的三队哨探,回来的不到一半,能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少得可怜。
塔木带的第一队只剩三个,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
“贝勒爷,我们刚进入棱堡百步就被人放了冷枪……”
“伪装根本没用……兄弟们……兄弟们死了七个,没看清炮位……”
傅尔丹被人抬了回来,肩膀上的伤口用布裹着,血还在往外渗,已经不省人事。
博尔晋浑身泥污,冻得瑟瑟发抖:
“西侧……西侧沼泽里有埋伏,枪打得准,兄弟们全没了……没看清妖阵在哪…”
代善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的宁古塔位置,指节发白。
他原以为派出精锐哨探能摸清对方的虚实,没想到连火箭炮阵的影子都没见着,反而折损了二十多个好手。
“楯车准备好了吗?”代善问身边的甲喇额真。
“回贝勒爷,两百一十辆楯车都检修好了,土袋也备了五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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