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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李琰对她的异想天开不禁失笑,但看这情形,其他势力也是这么想的。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也是揣测这大宗师帖里有这样的好处,这才一股脑重金求购,这些卖书画的也是闻风而动,希望有傻子上钩。

    危家也是一方大势力,他们说此次幽灯集有大宗师帖出现,显然也不会无的放矢。只是……她望了望周围这么多家店——这要怎么找?

    形形色色身份不明的人进入店家观视各种卷轴,实则毫无头绪:没有人知道那个大宗师帖到底是什么样?这波诡异的热度就这么炒起来了。

    “死老太婆滚远点!这事你都敢来掺和!”

    李琰听到有咒骂声转头看去,只见最偏僻的角落有一个破旧摊位,堆放的都是半新旧的书册。一个老妇似乎是摊主模样摔倒在地,正被横冲直撞的豪客指着骂。

    “就凭你也配在这摆摊?”

    “几位官人,老婆子我在这摆摊卖书画已经多年了。”

    “就因为你摆摊多年,你的摊位上才不会有宝物!堆在这里占地方,看着就晦气!”

    豪客们应该是找得心浮气躁,随便拿街边老太发泄出气,就这么骂骂咧咧的走了。

    李琰微微皱眉走了过去,示意武婢们扶起老太,又拿出一锭银子给她,“婆婆,赚钱不在一时,这几日你还是赶紧收摊回去吧。”

    老妇人满脸皱纹双目有神,身上衣衫破旧却还干净,她有些蹒跚的鞠躬道谢,却不肯收钱,“多谢小娘子心善。老婆子靠摆摊吃饭已经数十年,身子倒还硬朗,养得活自己。”

    李琰见她坚持便没有再说:这里的摊主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外人不便横加干涉。

    两人又逛了几家店毫无头绪,正觉得棘手时,一名侍从匆匆赶来,在郑嘉悦身边低语几句,顿时让她露出了笑容,“危家主动示好,算他们识相。”

    在这名侍从的带领下,两人走向街心广场:那里的十余家店铺直接张起巨大无比的帐篷天幕,将书柜直接放在天幕之下,直接以琉璃鲸膏照亮,这般大手笔的豪奢,与广场外的鬼市萤灯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广场路口处有四个壮汉验证来人身份。

    看样子,危家也听到了大宗师帖的传闻,把上规模和档次的店家都聚集在这里,但也只有他们允许的客人才能进入。幽灯集就算是鱼龙混杂,关键时候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特权总是无所不在。

    郑嘉月拉着李琰进入时,侧过脸突然好似发觉了什么,盯着那边又看了几眼,“奇怪,那两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李瑾不理俗务,郑嘉月身为六皇子妃有时要对外交际,她恍惚记得这两个人似乎是哪一家的下人。

    这事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两人很快就在书架旁站着不动了。郑嘉月随手打开几幅书卷画本就会发现一件遗珠,连连露出惊喜笑容:这些名家作品要么以前无缘得见,要么是慢了一步被人买走,此时得见简直让她宛如胖兔进了白菜堆——李琰偷偷的这么想,看着郑嘉月的面具越发觉得像了。

    李琰转头也开始看,但速度比郑嘉月快了数倍不止:卷轴开启看一下字迹随即合上,立刻再换一卷。旁人看来这简直是在儿戏捣乱。

    她敢这么做是有把握的:梦中的前世,她在燕帝书房服侍时,曾经有幸见到过大宗师帖的一张残破仿书。虽然是仿制只有十几个字,但据说是最靠近原版了,竟然要了五百金。当时这个大宗师谱越传越邪乎,各方势力争夺已经是如火如荼。

    就这十几个字她牢牢记在脑海里,打开看字迹不像就直接放弃。外人看来她是在玩闹,实则已经在快速筛选。

    她再次快速伸手时,旁边有另一人也伸手过来拿,两人同时拿住了同一份卷轴,李琰一愣,目光停留在对方手上,顿时惊呆了。

    她瞬间好似不会动了,目光呆呆的看着那只手:成年男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有些薄茧,虎口处那点红痣却是她死也不会忘记的——

    竟然是他!

    李琰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僵直,咬牙控制住浑身的颤抖,缓缓转过头去。

    那人戴一副暗金色鬼王面具,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的桃花眼,偏被一双寒潭般的眸子压得只剩疏离。他身形清瘦又高挺,着一袭玄色暗金常服,腰间玉带紧束,勒出劲窄线条。

    突然的对视似乎让他有些愕然,他很有风度的先放手,缩回时露出手腕几道旧疤,更让李琰确定是他——

    大周朝魏王,刘子昭!

    李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唯独心口那片在翻江倒海,她勉强保持住冷静,放下书卷走向了郑嘉月。

    郑嘉月正在痛并快乐着挑挑拣拣,一转头看到李琰站在身旁,虽然面具遮着看不清脸色,但眼神却恍惚不定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顿时吓了一大跳,刚要发问却被李琰用眼神示意不要多说。

    “嘉月姐,我有些头疼,可能是吹了风,我先回去了。”

    “那我陪你一起。”郑嘉月干脆利落的收起自己心仪的卷轴,一股脑堆起来让侍从们捧着,“暂时就这些,明晚再来继续挑。”

    李琰看了一眼,紧绷的情绪也略微缓解:幽灯集一共有五天,才第一晚郑嘉月就买了这么多,六哥和她两人的俸禄到底够不够啊?

    郑嘉月身为皇子妃也是有品级俸禄的,但那点肯定不够。不过她家中是江南豪门,富比王侯,不仅陪嫁惊人,父母还每年送来金银无数,就怕李瑾这个读书人没钱亏待了宝贝女儿。

    两人相携离去,在他们身后,玄衣男子又深深看了李琰的背影一眼。

    是唐国的人吗?

    他微微挑眉,总觉得方才那少女似乎有什么蹊跷,就这么急匆匆走了。

    ****

    李瑾回来时已是巳时末,他脱下氅衣外袍换了便服,微微有些酒意。雪中孤鹤般的身形仍然直挺,眉宇间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郑嘉月与他夫妻多年早有默契,低声问道:“会谈不顺利吗?”

    李瑾摇了摇头,“伏莽潜虺之徒,不足与谋。”

    这说的是危家。危家原先向唐国称臣纳贡,因为大周的开疆拓土就有了异样的心思,原本能做到的事现在也打起了小算盘,甚至看李瑾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就以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竟然在条款细节里弄鬼。

    李瑾只是淡泊名利并不是蠢,直接指出后拂袖而去,临走前也撂了句“勿谓言之不预”。

    郑嘉月听夫君说他生平第一次威胁恐吓,笑得抬不起头来,“他们要是冥顽不灵,你准备怎么着?”

    “佛陀有慈悲心肠,也有雷霆手段。”李瑾转了下手腕上的佛珠。不问世事的他,在长兄英年早逝以后,终究也要出面主持大局。“大哥不在了,魑魅魍魉都想来试试斤两,那我就满足他们。”

    郑嘉月又好笑又有些心疼他,递了碗梨汤给他醒醒酒,想了想又把李琰的异状告诉了他,“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似中了邪一般,关在房里不言不语。”

    李瑾皱眉欲言又止:李琰最近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愁在心头,几次想问却都按下了,只因他直觉李琰目前还不愿开口。

    “再等等吧。”

    李琰在房内却是五内俱焚,魂不守舍。她只着雪色单衣,披着被子蜷缩在床头一角。

    魏王刘子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见他。

    这个人名滚在舌尖的时候,浑身升起微妙的战栗,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碾碎成齑,再放到地狱烈火中焚烧殆尽。

    这一世,那个人还不认识自己,但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让她仿佛重新回到了噩梦里。

    李琰颤抖着,无声抽泣着,度过了这个不眠之夜。

    ****

    次日见面时,李琰已是若无其事,她用妆粉掩盖了眼下的青黑,继续和郑嘉月在卷轴里“淘金”。

    不多时有一个小厮送来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只眼睛。

    “是那位郎君遣我送来的。”

    顺着小厮的手指,李琰看向不远处的街角:是跟昨天一样的鬼面玄衣,也是她噩梦的来源。

    “郎君说,请您小心。”

    小厮还在说着,李琰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李琰心中杂乱纷繁,捏着纸条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这一世的这个时候,刘子昭应该是还不认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画一只眼睛提醒自己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警惕的看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咬了咬牙,她继续回到卷轴当中。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卷,先是眼花手酸,最后渐渐累得没了知觉,终于,她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字迹。

    就是这卷!

    打开那镶着金边的卷轴,李琰端详着眼前熟悉的文字和字迹,再三确认确实是真,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正要收起去柜台付款。说时迟那时快,她眼前只见黑影一闪,一只铁制的利爪从自己手中抢走卷轴,随即腾空升起。

    李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瘦小男子蹲在顶棚之上,手持飞爪将卷轴拉拽到手中,对着她呵呵一笑,“这位客人抱歉了,这是本店的内部书籍,概不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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