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标志着明末的农民大起义序幕的王二,如期在登城杀官造反了,掀开了大明乱世的序幕。
家在登城不远,洛河南岸同州驻兵山,年仅十八的吕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一面继续画着自己手中的图纸,一面充满鄙夷的嘀咕:“我最瞧不起这种打打杀杀的莽汉,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有后来的那个李自成张献忠等等,只是图一时之快,就做一个走哪吃哪的流寇,也不想改朝换代,做个推翻封建社会的革命者。胸中一点大志都没有,能成什么事?”
然后端详了一阵眼前完成的荷兰风车的图纸,很是满意。
天启三年,小冰河期就开始啦,西北大旱颗粒无收。造出一架架荷兰风车,浇灌自己家沿着水量充沛的渭河岸边土地,已经是一种必要。
荷兰都靠着这个神器,硬是造一个国,那浇灌自己家这三五百亩土地,保证旱涝保收,那不跟玩似的。
吩咐站在身边的长随二狗子:“世道乱啦,小老百姓在天灾人祸里,更难活啦。你去,带着几个家奴,把村东头佃户赵老实的帐收一下。”
二狗子当时心中不忍:“少东家,赵老实前年得了一场大病,才交不起咱们的租。还欠了咱们的债。现在驴打滚的利钱加在一起,就更还不起啦。年前他央求临上任江南的老爷宽限,老爷好心,临走的时候是同意了的。少爷,不要收,等今年秋天吧。”
吕谋摇头:“不行,我爹哪里是心眼好,那简直就是笑话。心眼好还要那两成的驴打滚的利息做什么?之所以宽限,还不是指望着继续利滚利,白给咱们耕种那二十亩的地?”
然后抬腿下了炕:“现在这个家我做主。不废话,这笔账必须现在收回来,否则哪天他被流寇裹挟跑了,或者被西村活阎王绑了去,咱们就彻底的赔掉了本钱啦。”
“可是少爷,他们家实在没东西可收啊。”
“他家不是有两姑娘呢吗?”
二狗当时脸就白了:“大丫头年前被西村的活阎王抓去抵债了,也不知道卖到了哪里,现在生死不知。这二丫头可是老两口的命根子啊。少爷,您就行行好吧,再被咱们家抓来,老两口还不一下吊死在咱们家门口啊。”
“你费什么话,二丫头咱们不下手,就又被活阎王抓去啦。嗯,你不是怕他们妻离子散吗?那好吧,我开个恩,这就做份文书,现在就让他们一家卖我为奴,一起抵咱们家的债。”
二狗简直被少东家的恶毒惊呆了“什么?少东家,做人不能这么绝情心黑啊。这样做,会天打雷劈,招报应的啊。”
说完这话,就直接闭了嘴巴。
自己原先的这个傻子少东家,前年就是遭了雷劈,才变得聪明心黑的。所以老爷才给他买了一个秀才功名后,放心将庄子交给他打理,带着老妻到江南镇江上任去了。
如果再被雷劈一回,那还不得变成什么样的妖孽恶魔呢。
自己说他被雷劈,那已经不是诅咒警告他,那是祝福他呢。
吕谋上去一脚:“废什么话,抓紧去办,要不又被活阎王抢了先啦。”
二狗见少东家发了狠,也就不敢再犟嘴,只好唉声叹气的出去执行。
召集家丁的时候,吕谋趴在窗户前对着他大吼:“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把二丫和赵老实一家给我抓来抵账,我打断你的腿。然后再把你卖到口外,给蒙古人为奴去。”
一听这话,二狗子简直快哭啦。
少东家,心太黑,手太狠,太没人性啦。
看着二狗子带着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领着一群家里的恶奴,轰隆隆而去,吕谋无奈长叹一声:“知我者,为我何求;不知我者,为我何忧。悠悠苍天,哪里才是我真正心灵的居所啊。”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思齐(吕谋的字老弟,又为何事如此忧心长叹。”
一听这个声音,吕谋赶紧迎出,一面迎接一面欢喜大笑:“玉峰(田见秀的字大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着呢。”
田见秀稳步进来,笑呵呵的再次询问:“思齐刚刚又为何叹息?”
吕谋痛苦摇头:“我所做而不被理解,故做无病呻吟。”
坐在了炕沿:“什么事又不被理解啦?说来听听,我这个做哥哥的,或许能为你开解苦闷呢。”
拿起茶壶窠,给田见秀倒了杯茶:“赵老实欠了我家的债,更欠了西村活阎王的债。即便我爹缓了他,他也无论如何还不起西村活阎王的。年前,他家大丫头就被活阎王抢去,卖到了渭南妓院,生不如死。今年,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二丫头再被抢去?”
田见秀闻听,不由得义愤填膺:“这个该死的世道,天灾人祸连绵不断,还叫不叫人活啦。活阎王恶贯满盈,这个事,我必须出头管管。”
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吕谋一把按住:“大哥,这事你怎么管?”
“凭借我举人身份,还斗不倒一个乡村恶霸?”
“你是举人,却不愿做官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举人身份还有何用?而那家伙渭南府里有人,官官相护,你根本就搬不动他。若要用强,他手下庄客上百,你哪里是他对手?”
田见秀愣了半天,最终嘿了一声,颓然坐下。
“这事,还得我来。但按照规矩,我是不能替他抗债,对付活阎王的。我也不想在这片树敌惹麻烦。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抢了二丫过来,将他们一家先给我抵债。”
田见秀苦笑:“如此还可以让二丫,和赵老实一家不至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思齐老弟,你又做份大功德啊。”
吕谋苦笑:“因为这事还不能明说,所以,我就只能做这个恶人了。执行的骂我心黑,被执行的也会骂我没人性,你说这事,哎——”
田见秀就拍了拍吕谋的肩膀:“兄弟菩萨心肠,早晚会被大家理解的。但是,你总是用这种办法,都快把四里八村欠你债的,都按照这个名义划到了你的庄子里了。这些人可怎么安排啊。再说了,就那么多张嘴,你怎么养活啊。”
吕谋一笑:“登城王二杀官造反啦,明末大起义的序幕已经揭开序幕,乱世开始啦。只要乱世开始,就需要我们拼命自保。但自保靠的是什么?人。而这个年代,能凝聚起来真正真正死心塌地的,为咱们所用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你我这样志同道合的;还有一种就是那些被我用各种手段弄来的,卖身给我的奴仆庄客。
王二那群流寇,吃光了县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流窜到我这里来,我不能不事先预做打算啊。”
被吕谋这么一说,田见秀猛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吕谋的小肩膀:“你说的乱世将起,你要预做打算?说给哥哥听听,你有什么样的打算?”
吕谋淡然一笑:“还有什么打算,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乱世最能培养人的野心。所以啊,我这小心肝也怦然而动捏。”
听到这话,田见秀竟然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不是被吕谋兄弟小小显露的野心吓的,是激动的。
轻轻的扒拉开捏的自己肩膀生疼田见秀的手:“不过不要激动,乱世才刚刚开始,谁做出头的鸟,都要先被枪打死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咱们先蛰伏着,做一阵缩头乌龟吧。”
然后不再管失望和若有所思的田见秀,对着外面的一个奴仆吩咐:“去,通知一下刘宗敏那个夯货,告诉他,先放下打造扎枪回家去,收拾利索了再回来,就说我给他介绍一门亲事,一会相嗯爱好嘞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