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在院中等候良久,忽听一阵寒暄送客之声,跟着就听到裴静元唤她,只是洛雨的身份已转眼从“勾结嫌犯”升级为“贤侄女”。
“贤侄女聪慧机智,实在可人。”裴元静一脸笑容,“还煮的一手好茶,以后可以常来大理寺,裴某还想喝贤侄女煮的茶。”
洛雨心想,“这人脸可真厚,谁是他的贤侄女。”
两人登上马车,出了皇城,行驶到朱雀大道,只见天色昏暗,坊內陆续亮起灯盏,一片万家灯火的景象。
洛雨见韦霑忧心忡忡,就问道:“韦伯伯,这个裴少卿是什么人?”
韦霑道:“此人出身河东裴氏,是高门望族子弟。裴家剑法闻名天下,此人更是裴氏一族中的剑术高手,十六岁时,就已是太宗皇帝的亲卫,当过亲勋翊卫郎将军。后来进了大理寺,做到少卿之职,破过不少棘手的案子。”
洛雨听到裴少卿履历如此惊人,不禁咋舌,又试探着问:“他说今天抓捕的刺客,与伯父有关,是真的吗?”韦霑皱眉道:“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需关心。”
洛雨嘟嘟嘴,不说话了。韦霑又问她考的如何,洛雨只生气不作声。
虽然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和莫名其妙的审问,但参加内文学馆的考试,也给洛雨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在等待放榜的日子,可以四处游玩。
此时临近重阳,正是登高望远的季节。
长安周边,曲江花已凋谢,终南山又路途遥远,唯有杜陵,丛林尽染,风光无限,就成了长安人赏秋的首选之地。九月开始,从长安城来杜陵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午后,树林间翩翩走来两个年轻的士子,一人白衣,相貌清秀,举止儒雅。另一人蓝衣,长方脸蛋,个子瘦高,两人均兴致勃勃,转过一片林子,不远处出现一片地势低洼的地带,房舍连绵,蔚为壮观。
那蓝衣的士子名叫徐觉民,刚来长安不久,就问道:“杨兄,那边可是韦曲?”
那白衣的士子名叫杨逸,在长安已有数月,对当地掌故颇为熟悉:“是啊,正是韦曲,也是关中大族——京兆韦家的世居之地。”
徐觉民笑道,“我常听人说,韦杜两家是诗书世家,族中不仅男子才学出众,就连女子也学识颇好,还能歌善舞,不知今日能否有幸遇见一位?”
杨逸道:“徐兄多想了,这两家的姑娘出身何等高贵,就算遇上,也不会多看我们这些布衣平民一眼。”
徐觉民扬眉道:“杨兄怎么这般妄自菲薄,岂不知鱼跃龙门,一朝化而为龙。你我今日虽是布衣,岂知他日不是人上之人。去年有个刘明爽,出身不过是山东的小户人家,中了明经进士后,这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都争着抢着选他做女婿。今年科举,若是你我也中了进士,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子,还不都拜倒在咱们脚下,到那时,莫说是这韦家女子,就是公候将军的女儿。还不是由着咱们来选。”
杨逸听的暗暗摇头,两人说着,忽听树林后有人喊道:“喂。”
两人循声转过个弯,只见路旁有棵红色的枫树,树下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白衣红裙,梳着两个高鬟,脸上稚气未脱,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杨逸问道:“姑娘,你在叫我们吗?”
“这里又没别人,当然是叫你们。”少女笑了笑,指着对面的树,“两位郎君,刚才我在这里玩,不小心把风筝挂树上了,你们能帮我取下来吗?”
两人仰头一看,只见不远旁一棵大树,高约五六丈,树上果然挂着一只风筝。杨逸心想:“树这么高,如何爬上去?”就道:“可惜没有梯子。”
“我可以拿梯子来,可我不敢爬。”少女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两人,“你们能帮我取下来吗?”
徐觉民见她穿戴周正,心中一动,忽然问:“你是韦家的小姐?”
少女点点头,徐觉民心中一喜,立刻道:“你去找梯子来,我帮你拿。”
“郎君真是好人。”少女拍手笑道,十分的娇憨,转身跑进了巷子里,不多时,还真搬出来一条梯子。
徐觉民低声笑道:“杨兄,你可不许跟我抢。”杨逸知道他的心思,苦笑一声,只叮嘱他小心些。
徐觉民也有些爬树的本领,扶着梯子,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再往上爬,颇不容易,但他一心要献殷勤,也忘了害怕,攀着树枝又往上爬一段,一伸手,够到风筝,正自得意,忽听杨逸叫道:“喂,姑娘,你要去哪……别把梯子拿走阿,喂……”
徐觉民心里一凉,低头一看,只见那小姑娘竟扛着梯子,一溜烟跑进了韦曲,那身形比兔子还快,杨逸则在后面追赶。
他这才明白自己被人作弄了,但他已爬到四五长高,只好抱着树干,动也不敢动。
杨逸追着那少女跑进韦曲,只见她衣衫闪动,像一只横冲直撞的羚羊,东一转,西一拐。自己拼命追赶,才不被落下,那少女忽然一个骤停,转身笑吟吟地道:“喂,你很不错啊,跑这么久,还没被累死。”
杨逸胸口气闷,喘着大气道:“姑……姑娘,不知我等哪里得罪了你,要……要这样作弄我们?”
“你不知道?”那少女笑道,“刚才你们不是说着韦家的姑娘,都要拜倒在你们脚下吗?”
杨逸苦笑道:“那不过……不过是我们的玩笑话,姑娘岂能当真。”
那少女嫣然笑道:“我也是跟你们开个玩笑,其实那树上的风景还不错,就让你朋友在树上多呆会吧。”说着扛着梯子,转身要走。
杨逸赶忙拦住,又是赔礼又是作揖,那少女笑容顽皮:“梯子是我的,你想要也可以,可给我什么好处?”
杨逸性子忠厚,对这般刁蛮的姑娘,全不知怎么应付,正束手无策,忽听巷子口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雨儿!”
那少女闻声,顿时收起笑容,宛如变了一张脸,回身恭恭敬敬地叫道:“韦伯伯。”
杨逸望过去,只见巷口站着一个中年人,长身玉立,神情却极为严肃,只听他沉声道:“为何在此吵闹?”
杨逸正想实情以告,求他帮忙,哪知那叫雨儿的少女已抢着道:“韦伯伯,这个郎君的朋友困在树上下不来,我正好路过,他就请我帮忙,我正要去帮他救人。”
杨逸哭笑不得,正想辩白,忽见那少女飞过一个眼神,满是威胁之意,只好闭口不言。
这少女自然就是洛雨,中年人则是韦霑,他显得颇为不悦,并没有理会杨逸,径直对洛雨道:“把梯子给他,跟我回去。”
洛雨很少见韦霑如此疾言厉色,心知不妙,再没心情跟杨逸胡闹,就把梯子交给他,却忽然附上去低声笑道:“小郎君,可还想娶韦家的姑娘么?”杨逸面色泛红,作声不得,只见洛雨衣衫闪动,扬长而去。
洛雨跟着韦霑回到家,已知不妙,果然,一进屋,韦霑就唤来朱晴:“拿藤条来,今日我要替洛兄管教这个女儿!”
这一喝,洛雨和朱晴都大吃一惊,往日里,洛雨再调皮,韦霑也都是和颜悦色地教导,很少打骂。洛雨情知事大,连忙跪下道:“不知雨儿犯了什么错?请韦伯伯训斥。”
“训斥?”韦霑冷笑道,“你如今大了,我可不敢管你了。”说着,将一个卷轴扔在她脚下,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