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林从房间角落里的书架里抽出一沓被钉在一起的纸,看着估计有三四十页厚的样子,男人把它摆在书桌中央,随便翻了翻之后又把它递给了花焕溪。
“这一本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录,到目前为止,诡笑行人已经在这片街区被多次目击,虽然白天的目击案例都没有造成任何意外事故。
但是每次诡笑行人出现,附近都会有居民在当天夜里失踪。”
“所有受害者都是这样的情况吗?”
白归林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在稻城这种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突然人间蒸发。谁知道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失踪的呢。”
王策也凑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在白天出现呢?他白天的行动轨迹有过记录吗?”
白归林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据说他的样子看着很吓人,目击的人也都是些普通居民,没人敢跟着他。”
“吓人?”
“据说他总是在阳光照不到的街稻拐角处举着一把纯黑的遮阳伞,嘴咧开得很大,像是呲着牙,眼睛张得很大,眼球有些微凸,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看着有些油污的黄绿色帽衫。”
王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听起来也不是很吓人啊,是因为身处黑暗让人看不清所以会造成惊吓而已吧。”
在王策看来,这个形象听起来还没有门外走廊那分布毫无规律的灯光来得阴森。
想到这里,王策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门外的光,门缝之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举着伞的人。
他正狰狞地痴笑着,口水失控地从唇边溢出,下巴过分地咧开,呲着牙又未咬合,面部上扬的同时那双被血丝填满的眼睛却直勾勾地锁死在王策的脸上。
诡笑行人在盯着自己。王策从未如此清晰地在模糊的黑暗中直视一个人的眼睛和神态,好像再怎样浓郁的黑暗,也无法吞噬掉那穿透一切的凝视和狰狞笑容。
咯咯咯咯咯……
怪笑声响起,像是从门外传来,像是从隔壁,像是从来时的楼梯,又像是从窗外。
又像是就在自己的身后。
极大的恐慌突然炸裂,像是无意中碰到了沸水,惊吓让王策本能地反手打开了身后的黑箱,幽深的袖珍门扉凭空传来引力,笑声像是被卷进漩涡里的小船,瞬间被吞噬殆尽。
门外的诡笑行人突然不笑了,他收起了黑伞,巨大的不合比例的嘴收拢了嘴角,像是一件不合时宜的装饰物一样诡异地挂在脸上,透着浓浓的困惑和不满。
正当王策决定先下手为强时,一股巨力突然从身侧袭来,将他狠狠撞到了墙上。
等他再睁开眼,门口哪有什么诡笑行人,反倒是手臂缠着黑线的花焕溪一脸凝重地盯着自己。
“感觉怎么样。”
“还……我怎么咧着嘴?”
王策刚说话,便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竟咧着嘴怪笑了起来。
那笑容,和诡笑行人没有半点差别。
花焕溪身旁的白归林已经带起了那张紫黑色的面具,他略显紧张地按下了抽屉里的一个红色的警报按钮,可是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诡笑行人失控了,今天失踪的,恐怕就是我们三个了。”
“失控?白归林,这可是卫兵团的驻地!”
楼里还有至少五六个卫兵团的小队长,诡笑行人居然能如此突兀地离开情报里的活动范围,直接跑到卫兵团驻地来堵门,这绝对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
花焕溪的脸色异常难看,“诡笑行人绝对不可能是无主的失控灵仆,有人在影响,甚至是指挥他。”
这无疑是个更糟糕的局面,花焕溪和王策第一天跟着白归林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明对方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监视白归林了。
王策揉着自己的脸问向白归林:“是白镇吗?诡笑行人是白镇人的灵仆吗?”
白归林若有所思,“可是诡笑行人在我来稻城之前就已经记录在案了,是因为我调查他所以引来了他的注意力吗?”
王策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尘问道:“所以现在怎么办?继续停在这里安全吗?”
“王策,说说看刚刚你被诡笑行人攻击的全过程。”
王策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开始回忆道:“诡笑行人突然攻击我而不是你们两个肯定是有理由的,是因为我最弱吗?还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花焕溪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会突然回头看向门口?我和白归林都没注意到就中招了,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下意识地想了一下诡笑行人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可能还没有外面的那些阴森的灯吓人。”
王策想起了花焕溪向自己介绍的知识,突然问道:“灵性高的人所思所想会被他注意到吗?”
白归林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对目击人和受害者进行过灵性和意志力测试,但是他们过去的经历看起来很像未被记录的‘敏感人群’。”
灵性和意志高低决定了一个人对灵仆的存在是“无感”还是“敏感”,这是西唐国每一个公民的档案里都有的不公开记录。
他们既是有天赋的人才,也是不安全的因子,可能作为炸弹被引爆,也可能变成引爆炸弹的人。
王策接过了思路,问道:“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要在白天暴露踪迹,而晚上行凶呢?”
花焕溪揉了揉眉头,“深夜是梦境最为旺盛的时间段,而世间的灵性由都来自于梦境,诡笑行人可能在深夜会从无害变成失控的低危灵仆。”
而此时此刻,夜幕正渐渐沉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医生叹了口气,“那个区域失踪者都是敏感人群吗?”
“记录在案的的敏感人群已经都在保护之中了,剩下那些没被记录的恐怕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王策心底突然有些匪夷所思和无法接受,只是因为灵性高注意到了擦肩而过的怪人,晚上就会被残忍地杀害吗。
白归林再次翻了翻记录,补充道:“从时间和空间的分布上来看,它作案并没有什么规律。似乎只是在凭借本能猎杀敏感人群一样。”
花焕溪微微摇了摇头,“灵仆不会无规律活跃。他们只会沉寂或者活跃,或者从一种状态渐变为另一种。它毫无规律地出现和消失不会是自然的现象。”
王策有些毛骨悚然,他问道:“诡笑行人白天寻找高灵性的猎物,晚上再去猎杀吗?”
白归林合上了装订成册的文件,不确定地说:“因为找不到受害者的遗体,所以反而不能确定它是真的在猎杀。如此刻意针对高灵性的人,恐怕不是单单为了虐杀。”
如果诡笑行人的背后真的有人在操控,那遇害者到底是因为不幸被灵仆袭击,还是掉入了人的陷阱,被当成了带有标签的商品呢。
“不能这么耗下去,医生,准备动手。”
呼~
白归林猛地吐出一口浊气,背部的衣物突然鼓起一个不规则的肿瘤装突起,下一刻,伴随着黑色的衣服碎片在空中飘落。
四支和面具色彩相近的紫黑细长触须撑破衣服,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摇摆起来。
花焕溪活动了活动筋骨,“准备好突围,王策,如果任由失控的灵仆胡作非为,它可能突破到下一个危害等级,那个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无害,低危,中危,高危,这是王策目前能接触到的四个等级。白天不攻击低灵性居民的诡笑行人虽然吓人,但也只能算得上是无害。
花焕溪手腕的黑线再一次喷涌,覆盖了整条手臂。他扭头看了一眼白归林,两人默契地同时点了点头。
嗡~
医生手中的刀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高频振动而发出阵阵声响,直至刀刃泛出红光,医生才对着窗户抬手。
“白归林!”
随着一声暴喝,花焕溪猛地向前挥砍出刀,明明是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术刀,却爆发出耀眼的辉光,在看起来并不结实的墙面上瞬间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创口。
闻声而动的白归林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扭身蓄力,四支触须全部纠缠在右臂上,紫黑色的手臂在空中极速挥出,气流赫然炸裂,砰砰作响。
咔嚓。
砖砌的墙面发出了玻璃碎裂的声响,下一刻,真实的黑暗从外涌入,三人眼前突然一花,才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卫兵团驻地早已灯火通明,站在墙面破碎的缺口处,还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救命!”
白归林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棕色制服的少女正被同样打扮的怪笑疯子追赶着。
“找死!”
砰!
后背的四支触须在地面用力一撑,白归林直接纵身一跃,高空扑击踢飞了那个已经被污染的卫兵。
虽然穿着卫兵团的制服,但那个年轻人脸上咧到耳根的巨大嘴巴已经失去了人的样子。
怪人从地上爬起后径直朝着白归林发出了非人的嘶吼,过度张开的下巴露出了口腔里更为骇人的异变。
哪怕王策和花焕溪看不清,也能从白归林微微退后的一步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惊悚。
或许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只是一个向往着美好生活的稻城卫兵,但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王策,我们的敌人不止人类,不止灵仆。”花焕溪突然开口了,他的语气也隐隐透着些许愤怒。
“这样被灵仆污染侵蚀的人类被称为怪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白归林看着眼部充血赤红,却眼角溢出眼泪的怪物,难言的愤怒袭上心头。
“但是,怪人只是身体完全失控,他们的神智反而和污染他们的灵性同时清醒。”
黑紫色的触须再次缠绕在手臂上,白归林右腿后撤一步,右拳收于腰间。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无辜的人转化而成的怪人,能帮他们解脱,就帮他们一把吧。”
砰!
血肉纷飞,猩红的雨被拳风卷起,年轻卫兵变化而成的怪物甚至来不及哀嚎便破碎地倒飞出去,化为扁平的涂鸦摊在地上。
触须从手臂上散开,白归林扭头看向跌倒在地的女卫兵,快步走过去把对方扶了起来。
“你还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少女面色苍白,勉强地撑出一个笑容:“我还好。驻地被一个失控的灵仆袭击了,好多文职都被感染了,他们的嘴一下子变得好大,然后就开始……”
说到这里,回忆起骇人画面的少女表情渐渐失控,她一边捂住脸,一边带着哭腔地轻轻摇头说道:“请您快去文库楼吧,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白归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拦腰抱起对方跳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说道:“现在情况不明,花焕溪,你和王策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的那栋楼看看。”
花焕溪抬手问道:“其他的小队长呢?我刚刚到走廊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了,他们不该就是沿着这个女孩过来的路出发的吗?”
少女点了点头,“那个时候,陈切还好好的……”
刚说完,女孩的眼眶就又红了起来,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看向白归林,说道:“拜托了小队长,请您快去吧。”
白归林深深看了一眼花焕溪,在得到对方点头的肯定之后,毫不犹豫地再次一跃而下,直奔文库楼而去。
那里是卫兵团驻地存放资料的地方,也是唯一一栋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大楼,虽然自己的同事都已经赶过去了,但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次意外,恐怕和真正的诡笑行人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