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哟~
铁门被撕裂,一个身材枯槁,四肢苍白纤细的怪人从囚室中钻了出来,他的眼眶里只剩下浑浊的眼白,没有头发,惨白的头皮勒紧头骨,鼻骨以下的皮肤不翼而飞,血肉也乱作一团,只有一条鲜红的长舌在空中摇晃着。
“愚蠢的懦夫!记忆的载体连记忆都守不住,你有什么用?”
舌头一阵蠕动,舌根处竟睁开了一上一下两只眼睛,而舌尖则如同花瓣般裂开露出口器,发出震天的怒骂。
病人甩着舌头大步跨向王策,他这才意识到为何地下室最后一层要修得那么高,而门又修得相对袖珍。
那如同竹节虫一样的躯干过分地长,以至于看起来格外脆弱,过于狭长的身子顶着天花板,病人在四米高的空间甚至只能弯着腰。
“这世道早就烂透了!典狱长多半也像个废物一样死在了外面。”病人鲜红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眉骨处的皮肤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钻出了一个迷你的灰色灵体。
“病,病人……我们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闭嘴你个废物!你比他还废物!”
王策看着突然用力拍打头颅的病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肯定是跑出这里。
哪怕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他也绝不想落到这个怪物手里!
“啊啊啊啊啊!废物!给我回来!”
跑进楼梯间的王策来不及喘口气,漆黑的指甲便穿透了墙面,巨手轻轻一握,墙体好像孩童的积木一般支离破碎,而他也被病人拽了回去。
刚刚病人头颅处的灵体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面带哀怨紧闭双眼的人脸嵌在眉骨中央。
“我重新为你介绍一下,废物的记忆载体。”
鲜红的舌头伸到了王策的面前,满是戏谑地向他说道:“你和当年的王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当年的王策从觉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疯了,懂吗?他的灵魂被献祭被撕裂,铸就了最伟大的四位眷者!”
“但很不幸,我们四个必须依托人类的肉体才有锚点——要不然以我们的力量很快就会被梦境的灵性牵引,沉到最深的灵界中去。”
“而你,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我不知道你和真正的王策有什么关系,但你的意识是诞生于那个沉睡了一百七十多年的躯壳,你最多只能算成一个不到一岁的低能儿童!”
病人的舌头突然一抽,猛地给了王策一个巴掌。
“但你个废物竟然接过了王策体内沉积的记忆,都怪那个该死的盛家人!复活仪式肯定出了岔子!怎么能把记忆交给一个新生的弱智手里!这个该死的!该死的!”
病人再次疯癫了起来,他猛地用背拱着天花板,像是要站起来一样。
“而你!”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王策身上,“你这个最该死的!居然把记忆弄坏了!像是那该死的乱动手办的熊孩子一样……那是前世的记忆!蠢得要死的家伙!”
什么前世……
看着王策那张迷茫的脸,病人突然陷入了沉默,舌头伸回了颅腔,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典狱长的计划失败了。将军,爵士。我不知道他谋划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想靠前世的记忆在躯壳里唤醒一个全新的王策,但现在来看,典狱长和王策都回不来了。”
从碎裂的楼梯间里,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病人的声音夹杂了嗡鸣和回音,渐渐古怪了起来,“现在怎么办,孙兆这么些年下来肯定疯了,孙家靠不住,盛家也有问题——我有理由怀疑复活仪式是被故意损坏的。”
穿着铠甲的将军补充道:“花家也靠不住,花焕溪那个小子根本不了解花家的使命。”说话间,面甲之后的颅骨里还闪过几缕赤红的焰火。
“这几家都不用想了,传承会偏移,长生会堕落,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就连我们也是一样的,记忆的传承出了岔子不知道歪到了哪,典狱长二世为人愈发冷酷,我们三个也都逐渐病态。当然,辛苦你了,病人。”
穿着华贵长袍的爵士分析了一番,最后饱含感激地望向了病人——前提是他眼眶里的坚冰还能传达出那样的感情。
“是啊,没我提你俩承担疯狂,你俩早死了。”病人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好像之前的疯癫全都是幻觉一般,“不过多亏了二位的疯狂,我才能从囚笼里出来。”
“这恐怕是典狱长算好的。”将军发言,爵士点头认同。
“所以呢,怎么处理记忆载体?”病人举起了手里沉默不语的王策。
“这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婴幼儿心智的废物,我的建议是献祭了肉身直接在有限的时间里拔了寺家的根。寺修的能力吓唬吓唬一般的眷者就算了,登不上台面。”
“不妥。”爵士摇头,“寺国死了之后寺家没有立刻倒台,反而有一股很强力的外援给他们输了一管血,重复斩首……寺修确实特殊,但恐怕没办法伤筋动骨。”
“合为三首吧。”
爵士和病人看向了将军,一同陷入了沉默。
三首,是典狱长留下的诸多后备计划里的其中之一。
“先不说你和爵士能不能在一个身体里共存……单说我体内的疯狂如果融入你们两个,这么些年我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没有蚁巢监狱,没有典狱长,他们三个就是三种矛盾又冲突的极端情绪的化身,就是因为无法共存,才会在诞生的伊始互相分离。
将军摇了摇头,“我说的三首并非典狱长留下的计划,我做了些改动。”
爵士兜帽下的坚冰突然亮了亮——这是十足的惊讶了,“你居然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本事?我不信,这或许只是你摧毁我们两个的阴谋。”
“其实很简单,最初的三首是把我们三个的意识共同注入到没有意识的躯壳里,共同操控身体,这样和直接献祭肉身降临现实并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我们为何不利用这个毁掉记忆的载体呢。”将军燃着火的视线落到了王策身上,那熊熊燃烧的声音并未停下。
“他没有记忆,我们有,虽然接受三份不同人格的记忆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没想到你烧空的颅腔里还能冒出来这样的想法。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作为孱弱的载体根本无法引渡三份力量呢。”
爵士拍了拍手,接着抬起胳膊,寒意凝结空气里的水分,像是冰洁的触须一般延伸上去,轻轻触碰王策的额头。
“啊哈!连低级灵视者都很难比得上的灵性,居然就敢仗着根本不熟悉的能力去挑衅敌人,连对面有没有高级灵视者都不试探,就拿命硬莽。
按我说就按照最初的三首仪式来吧,把这个虫子的灵魂碾碎好了。”
冰触须在下压,病人的手掌也在合拢。
“不急不急,你杀了他,拿什么去追杀寺家?你怎么知道寺家的战力到底有几个?”
爵士和病人停了下来,等待着将军的解释:“载体是从现实诞生的灵性培养基,只是小了一点,但他的出身太重要了。想做大做强,只能洗干净背景徐徐图之。”
“所以,先进去一个?”
爵士放下胳膊,半空的冰触须碎成雪花落了一地,“可是谁先谁后呢?”
“病人本来就更接近本源,自然是他先。至于你和我,爵士,我们恐怕需要一起进入,共同直面疯狂了。”
“不要说没用的,说说办法。”
“我记得那个笑得很丑的家伙,也就是诡笑行人,他背后的东西我可是相当熟悉。”将军有些得意。
“须后,当然,也可能是须王,不过一般是女性居多,我在中层梦境杀过……我也忘了杀过多少个这种类型的邪神了。”
“而白镇剩下那个家伙,咱们就更熟了,食岁,那东西就是寺家养出来的天灾之一,而我想说的,可能爵士你也想到了。”
坚冰面孔下的亮光闪的有些刺眼,索性在场的没一个需要用眼睛的——除了王策。
“我想起来了,那个共生邪神!”
将军拍了拍手,“没错,菌主,那个鬼东西曾经出现过一次,后来被慈爱啃食了大半须后的部分,剩下的食岁才得以消化共生体存活下来。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病人你可能不清楚菌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无害灵仆。”爵士接过了话。
“两个眷者邪神合二为一成了无害——但祂确实无害,完整的菌主子体不会伤害人类,祂只会不停地扩张菌毯,那东西无毒无害,不改变地形,不破坏粮食,不杀害生物。
因为祂以灵性为食。”
“但是在完整降生之前,食岁和须后会相互捕食,诡笑行人和食岁之子不死不休,现在白镇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阶段,但是肯定是冲着现在稻城这一锅大杂烩来的。”
病人的舌头又吐了出来,声音再次急躁了起来,“所以这个菌主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
将军哼笑一声,“当然有帮助,只要把菌主移植到载体的体内,祂就可以吸食那部分由我和爵士矛盾产生的疯狂灵性。”
“那我不也被他吸死了吗?”
“不会。”骑士似乎很确信,“菌主杀了人就不是无害,同名眷者共享记忆……祂当年就是因为蚕食了寄主才会瞬间攀升至圣者,进而引来慈爱,他不可能再犯错。
而且,如果祂真的白拿的好处都不要……”
……
沉寂片刻后,三个癫狂的笑声一同响起,“那就叫祂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