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发色一言,倒不是说染头有多困难,在这个时代性别都可以是一键修改的功能,只是这么小的小孩子,他这发色多半是天然如此。
蓝色的原生发色在卡隆坡这个位于亚欧大陆板块极南方的半岛城市上确实显得罕见,当地人的原生发色多数是以黑色为主,可他们的“黑”又和郁垒这种乌黑透亮的发色也有一些区别,本地人的发色更多是黑中透着一股焦黄色。
继续打量着照片上的男孩,图中的他紧闭着双眸,全身义体化并不严重,仅在体表有着数根导管,从心脏连接至躯干各部分,以及对食管进行的义体改造,并额外做了外部手术,接入了数根负责供给营养的导管,连接着舱体外的接口处。
“维生系统啊…这钱大富,不会还在搞那一套吧…”郁垒暗暗心惊道,他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苗头。
“不过,这小孩儿处于“益民民生”做了限制的维生舱里,居然可以做到抛弃掉肉体,意识单靠着维生舱那种程度的数据交互流逃掉,还让整个“益民民生”的本地负责人全给找不到?”
“呀这是天生开悟的神童啊,竟然有仙人之姿,怪不得钱大富的马仔们这么上心。”郁垒边走边研究着杜伟发来的讯息,尽管对方做了很多隐瞒,但郁垒心里还是琢磨出了一些东西,愈发觉得这次的工作是个烫手山芋,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个下家。
一念至此,郁垒倒也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实在不行就跑路嘛,论跑路他可太擅长了,尤其是在“益民民生”针对他的搜捕上…
“好了,让我们先去看看咱们的小神童跑去哪里了呢?”
郁垒拍了拍手,关掉了眼前显示的信息,心里也想好了前期工作该如何开展起来,毕竟这关系到了他接下来几个月的饭钱。虽然“益民民生”的人各种不地道,但至少他们开的薪水还算不错,有钱的冤大头谁不喜欢。
闲到每天看起来都很忙的郁垒老板,终于在这么一天,想起来了他也是一个需要工作的打工仔。
郁垒所在的如常街,只能是外城区很小一块部分,整体包裹着卡隆坡都市核心的外圈贫民窟。
2%的土地面积,却生活着超76%人口总数的居民,这构成了外城区的基本人口结构,其中还不包含一部分从北边大陆逃难来的黑户口,以及城外悄然挤进城内的“半荒野人”。
至于真正的富人。
郁垒只是稍微抬了一眼目光便能看见在不远处的城市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
无数堆积的杂乱建筑物就宛如那栋大楼以外的杂草一般,似乎不能靠近它半分,反倒是在这些杂草的簇绒之下,那座高楼更显伟岸无比。
楼中多数是各家仙人企业或是下属分公司的办公区,顺带部分高管人员的住宅区也一同包含在内。
阶级的隔阂,在整个世界被重塑之后,这份鸿沟也被割裂得愈加难以逾越…
就如同此刻郁垒站立的地方,距离市中心也不过一小时的车程,但是却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丈量的距离。
只是相较于旧时代而言,人们似乎忘记了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质疑这种事,就好像他们的命生来就和别的人不一样。
如今能够跨越阶级唯二的方式,只有成为修士或者加入仙人企业工作。但这两条路都太遥远,也太需要运气和太多的资源。
所谓的实现阶级上升,就像是一个挂在驴脖子的萝卜,看得着却怎么都够不着,但鼓舞了驴一直卖力地向前奔跑。
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有几个最后越过龙门了。
郁垒光是眺望过去,所有忙碌的人头都如同潮水一般,从一端涌向另一端。
真要认真细究下去,他们是为了什么活下去,他们也根本回答不出来,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只知道应该这样做,而从不会问自己也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是去思考为什么要活下去。
这早五百年前的人们看来,根本就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嗯?这年头怎么还有不做生意的傻子啊?”郁垒被一位半边身子都改造成了金属躯体的少年人给推出了店外,边被推着边嚷嚷。
少年人,或者说面前这家网吧老板的儿子兼在职网管的张戴维,把这片区域里凶名远扬的郁垒给请了出来。
他的名字显得有些诡异,不过在卡隆坡也算合理,来自旧时代各地区的文化早就以一种大杂烩的方式,奇诡无比地完成了相互接纳。
对于这种放在旧时代显得中西结合,又倒洋不土的名字,当地居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也没有户籍管控,只有部分城邦的维护者会做一些简单的统计用以数据分析,而姓氏所代表的小家族史观,也随着当年的动乱被摧垮得分毫不剩。
对如今的人们而言,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并没有任何来自于背后所谓民族的传承,家族的荣耀,父母的期待。
名字,就只是一个名字。
你可以叫张戴维,他可以叫李戴维。当然有没有人有胆子敢叫钱大富之类的呢?
只能说有过。
“郁老板,您老也不算什么小人物了,周边几个街道口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您干的那些事呢?真要上网找人“青鸾坊”的修士姐姐们给您办个网络端口,迁根网线到您内店里不就成了吗?别天天来祸祸咱平头老百姓的上网场所了。”说完,张戴维还非常认真地给郁垒行了个不知道哪里学会的敬礼动作。
“祸祸?啥叫祸祸。”郁垒一脸无辜地看着对方,他的表情可就比张戴维的要生动太多。
而张戴维只能扯出一副笑了比哭还恐怖的表情回答道:“超出限制的异常数据上下传输,直接引起了当地“青鸾坊”分公司派人来排查咱们网吧的违规行为,以及后续机房的过载宕机,连累了咱家整整三天不能营业等等一系列问题,总能算得上您老观念里的祸祸了吧。”
“违规?什么违规。那不是和我没关系吗,我人都走了才出的这事,你怎么能凭空污我清白呢。再说了,那“青鸾坊”的大姐姐修士们,不也说是技术故障?”郁垒抬了抬墨镜,坚决不挪开半分。
“是啊,所以咱们也没把赔偿单寄您老头上。”张戴维顺势就剜了这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一眼,将后者推出了屋檐之后,索性直接拉上了门。
过了片刻,似乎又觉得不甚解气,重新开了门在对外的展板新添加了一串字符:郁垒与荒野人不得入内。
随后又使劲地摔门而入。
吃了闭门羹的郁垒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站在街边,此刻雨还在下,郁垒放下了手中那把本就是古董的纸伞,绕到了网吧后巷里去。
单手撑在“网吧”的外墙上,另一只掏出一个形似u盘,实则名为“五取蕴”的小型信息储存器,插入到自己后脖子上的数据接口中,就如同满大街上的“瘾君子”做得那样,并没有引人生疑。
至于所谓的“五取蕴”,则是佛门“婆罗贺摩天”这家同样庞大的仙人企业,所推出的主要商品之一,本质是一根存储了大量感官刺激和虚假记忆的信息条,插入之后能让使用者宛如身临其境一般经历各类极端情绪,甚至包括各类欲望。
一如他们所提倡的八苦,也有专属的型号。
使用方式无比简单,就如同插入u盘一般,打开防尘接口盖,往脖子里一插,让数据端口迅速介入颈部神经,电子信号进入脑内便会开始产生交互作用,也即俗称的:抽一根。很快就能体验到极端情绪带来的各种感受,让全世界许多人类深陷其中。
只是佛门有没有在这根小小的“五取蕴”里插入后门,抽多了会不会让人潜意识里被佛门度化,从而皈依他们。
郁垒暂且蒙在鼓里。
在他眼里,后时代这所谓的“佛门”也不过是通过收集人们的贪憎痴爱恶,来贩卖众生的喜怒哀乐惊恐悲的一家商业公司罢了,在他们宏大的口号之下,掀开幕布露出来的也只会是一桩桩赤裸裸的交易而已。
出于一向以自我安全为最优先的准则,郁垒手中的这支“五取蕴”,是他自己改装过的信息储存器,里面存了一款他自己亲手撰写,并以自己想法为蓝本的ai,用来临时接管自己的身躯,避免自我元神上网的这会儿,肉体被路人扛去卖了钱。
至于正版“五取蕴”,郁垒不敢抽的。
他可不敢随便往自己脑袋里插上点什么一键度化安装包,对于那群电子秃驴,郁垒的态度也是能不打交道就最好别留活口的心态。
他不敢被洗练成最虔诚的狂信徒,随后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秘密全给抖搂了出来,顺势再成为后世历史记载上帮助佛门完成第二次资本积累的伟大历史已故人物。
同样的理,他来网吧也不是必须进去坐着,用网吧的数据接口实现网络世界的交互,作为一个合格的修士,并且明面上的修为等级还到了二级圆觉的修士,自然是可以做到找个网好的地方就地一坐,用自己的脑子就能裸连网络世界“荒”,然后开始神游太虚。
所谓修士,自当元神出窍,电子虚拟世界之大,亦可神游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