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大街上，七零八落地睡着一大堆头顶冒烟的无辜路人。

    青鸾坊信使们正在一个个将他们扛起来，准备送往工坊之内，重新给他们的脑袋刷机，去除掉脑子里多余的冗杂信息，过程中她们也顺手搜索了所有路人当时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顺便为了路人精神健康的考量，她们还好心地抹除掉了所有当时的记忆，避免掉了仙人级信息污染的可能性。

    当然，等他们醒来看到面前摆放着的账单，大概也能明白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两位特邀修士检索现场痕迹之时。

    在城内另一端的如常街内，始作俑者或者说嫌疑人之一的棺材店老板，此刻正一手抓捏着完全碎裂的墨镜碎片，另一手启动着店内早就准备好的大量冷却液，迅速地注入义体内循环，帮助郁垒的整个身躯进行冷却。

    此时郁垒整个人的形态，也如同被污染了的青鸾坊女修士一般，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郁垒平常状态，更像是一个体型正常的自然人，近乎一米八的身高，一百三十斤左右的体重，看上去整体偏瘦。

    而眼下则膨胀成了三百斤的胖子一般，周身肥肉堆积，其肌肉组织也完全不听使唤一样，左突右冲宛如在皮下养着一头恶犬似得剧烈挣扎，想要摆脱郁垒躯体的束缚。

    待到冷却液一遍遍的输入，高温的冷却水一遍遍循环过滤出，郁垒的全身身躯才逐渐恢复成原有的体型，整个身躯的肌肉组织也逐渐平息下来，不再暴动。

    而此刻若有人在的话，会惊异得发现郁垒的双眸并不像此时代的大多数义体人一般，双眼眼眸都改造成了尽可能高精密的光学仪器。

    而他的眼珠就如同旧时代不曾收到过基因污染的东亚人种那样，漆黑、乌亮、完整得瞳孔和自然人一般无二，但其中也闪烁着不应该有的微光，透过视网膜上倒射出的光芒，可以看到有无数个1和在彼此不断交织。

    那个神秘的小丑带给他的冲击久久未能散去，他也未曾想到上个网回家路上的功夫，就能在大街上随便遇到一位不曾登记在册的野仙人。

    更何况还是一位状态明显怪异，且没有折叠起仙人本质的野仙人，上来就是让郁垒直视到其恐怖的仙人本体。

    那是一座宛如无数冗杂信息，堆积起来最终的磅礴垃圾山。

    但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可郁垒没有时间去听，二者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由对方仙人本质带来的巨量信息，瞬间便烧毁了郁垒墨镜上做的数据流限制器。

    使得他也不得不暴露出本我的部分特质，来进行对冲，尽管对方并没有给郁垒带来太实质性的损害，但是也毁掉了他一直以来限制自我运算速度，避免自己本身成为关注点的伪装。

    才迫使郁垒不得不采用转存对方信息，制成炸弹，强硬得迫使整条街道宕机的办法来自己分摊压力，最终得以及时逃脱。

    仙人本身不可直视。

    这是一条在后时代，人人皆知的规则，因为人本身接受的信息有限，哪怕是修炼有成的修士，也不敢轻易直视一位真仙的本质。

    双眼本身就是主要的信息接受窗口，而仙人的本质就是无穷无尽的信息组合体，一旦贸然直视，就无可避免地会接受到仙人本质带来的恐怖数据冗杂，足以轻松烧毁一位修士的大脑。

    就如同郁垒遭遇那名小丑一般的奇怪仙人那样，对方显然未作出任何过激行为，仅仅是和郁垒的对视一眼就险些销毁了郁垒的肉体，这便是直视仙人所带来的最直观伤害。

    对凡人而言，仙人已然是成为了类似于天体一般的遥远存在。

    不可接触，不可直视，不可谈论。

    但发展至今，大部分仍在世界上行走，随机出没的几位仙人，大多都收敛起了自我那恐怖的本体，转而用一种能被普通人理解的外型行走在世上，继续感受人世间的一切。

    包括此前在电台中播报的即将登陆卡隆坡的野仙人——龙。

    郁垒从店铺里的柜台中，翻出来了几块漆黑如墨的晶体碎石，用手指作刀，仔细研磨成镜片之后，重新做了一副墨镜出来，为自己戴上。

    郁垒那深邃如超级计算机内部一般的眼眸，再度被遮掩了起来，到这一步，他本人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要遮掩起来自我的特征，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人能够一眼窥破他的伪装，发现他的本质。

    至于郁垒为什么一定要遮掩住自我的存在和本质，那又是另一个更遥远的故事了。

    一切的揭晓都在陆续开展，眼下只需要一个个时机，来让所有的故事逐步展开。

    于郁垒而言是这样，于卡隆坡这座城市也是。

    等到店外的风波逐渐平息，郁垒高悬的心才彻底落定，没有人找上门来，足以说明此前留下的后手都起到了作用，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找上门来，那后续再查到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端坐在漆黑雨幕中，郁垒默然把玩着手里两块锈迹斑驳的灵牌，一时之间的各类思绪纷扰，关于一些过去的思考，常常会如同午夜梦回一般时刻纠缠着郁垒的心头上，但很多时候他通常都会以一种无赖的心态，让自己逃脱这类如同理智在自我审判一样的抑郁时间。

    屋外的街道人声虽寂静，也仅是表象如此。

    光是简单地往外看一眼，就能感知到超两位数以上的修士潜伏在“荒”之上，关注着附近的情况。

    不消说，“神秘近仙之人突现卡隆坡”之类的消息此刻早已遍布整个卡隆坡的线上世界。

    虽无确凿信息认定是仙人存在的痕迹，但那一瞬间迸射出的巨量数据堆量确实是仙人级。

    随“龙”之外，第二位仙人显化卡隆坡，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极具冲击性的，顿时让卡隆坡这一声名不显的海外小岛城邦吸引来了些许大企业的注视。

    当然也仅仅是些许罢了，毕竟只是数据冲突的程度，部分企业修士误操之下也可能造成类似的情况。

    就算真有陌生的野仙人登仙，对于各家企业而言也是食之无味的鸡肋罢了。

    第四届仙人集会召开在即，各大传统企业皆动作小了下来，密而不发地各自维持着自我的运转，反倒是一些即将登仙的半仙之人，连带着他们新兴的企业此刻正在彼此侵吞，厮杀得好不惬意。

    郁垒手中两块儿灵牌交击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方才烦扰的思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此刻反而苦恼的是，经此一事之后，青鸾坊对于“荒”域监控的力度翻倍增大，说不定还会时常有“西王母”的目光扫视而过，这对于他接下来的网络奇妙旅程而言，无疑是极大的阻碍了，不齐真要他消停一段时间才行。

    “头疼啊…”郁垒拿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看着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两块纹路似木质，却意外沾有金属锈迹的灵牌，思索着一些事情。

    另外关于杜伟的委托，尽管郁垒老板对于对方开出的“报酬”算不上特别上心，但他更在意的是这一层关系的维护。

    一份“企业外聘顾问”的身份证明，确保了郁垒低限度使用术法的资格，只要明面上挂了这么一层关系，他的方方面面都会方便很多。

    就比如现在外面大街上的巡查，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们甚至不会想到来搜捕郁垒的住所。

    但是类似于今下这样的委托一旦难以处理，不仅是杜伟，其背后的益民民生也不得不再次审核对于郁垒的这份外聘声明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说到底，郁垒不过是大企业在当地扶持的一个白手套罢了，偶尔帮忙处理一下略微繁琐的脏活累活，如果不好用了，或者是没那么好用了，随时可以淘汰掉，前期付出的资源都可收回大部分，顺便还能换取一笔不错的修士资源。

    至于人手紧缺？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当然，对于郁垒而言，他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对象，提桶跑路作为最后退路之前，他大可以有无数种方式去应对大企业随之而来的诘责与恶意。

    只是这一件事的蹊跷，也引起了他的疑心。

    早些时间被人干退网…被人在“荒”上狙击，也仅是因为郁垒一时好奇私查了一些事情，收尾不干净被人逮到了马脚，于是被迫显露了一部分冰山和对方在网上隔空对了一波。

    没来由得总让郁垒觉得几件事之间总有隐隐约约的联系。

    随手在空中虚点，用算力覆盖身边的灵器，仅仅是发出“光亮”的指令，让周围的灵器运作起来，作为黑板一样的事物，方便郁垒整理思绪。

    虽然有高精度芯片植入在脑皮层里，可以随时做到极高速的计算，但郁垒各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个念旧的人。

    各种方面都是，包括解决方法——

    在黑板上写下“安乐伯”，“益民民生”，“失踪孩童”几个词。

    他很喜欢这种过于传统的方式：把所有事件都整理组合写出来，来帮助自己思考。

    至于下一步该如何开展，他干脆选择了更为轻松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摇人”

    另一只手攥着的灵牌，随意抖出其中一块。郁垒双手交互迅速写出一行早已被简化了无数次的术式，整个灵牌还没落地就开始解构，重塑为一口漆黑的棺材，前还有一块墓碑背面写有:

    阿基雷德先生

    生不详，卒于后历一年，1月11日。

    原“益民民生”财务主管，死因：被仙人镇压，肉体神魂尽皆碾碎。

    背面墓志铭镌刻:

    “倘若你恰巧捡到了一张尚未印刷的纸钞，就像我空洞如白纸般的人生。”

    中间上书四个大字“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