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荒”之上一处隐秘加密过的节点处，一家内部光线灰暗，室内的装扮却是装扮得格外有格调的酒吧内，擦拭着酒杯的酒保，看着卸掉浓妆、高跟鞋随意一踢就趴在吧台上的美妙女子，出声询问道:“目前进度怎么样了。”

    嗔念妄想嘴一撇显得极为不耐烦地回答道:“那家伙就像个傻子，随便给点好眼色就开心到忘了自己是谁。”

    欲念祸行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总归是好拿捏的货色。”

    嗔念妄想不可置否，接着说道:“目前一切都按照先生计划的那般稳步推进中。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了，还嚷嚷着要学城隍司修士一样行侠仗义…唉，哄小孩子太累了先生。”

    欲念祸行点了点头，“稳步推进就好，他应该点开了那个潘多拉盒子了，善念已经在里面提前做好了手脚，一点心理暗示加上那些真实的画面足够摧垮他目前的认知。接下来他可能会情绪崩塌陷入极度自我怀疑之中，你多花点时间陪陪他，稳定他的情绪继续往原定方向去引导他。”

    “既然他想做英雄，我们就帮他做那个英雄。”欲念祸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嗔念妄想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啊？那上面那个主管不需要我再…”闻言嗔念妄想突然抬头惊异问道。

    “不需要了，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回答她的是从外面刚归来的另一人，一位面容极其普通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普通到任何人都只觉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一般。

    他走进酒吧后，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走近吧台，和嗔念妄想隔了三个位置坐下。

    “老样子，boss。”男子缓缓说道。

    嗔念妄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善念难施？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鱼，你们说做掉就做掉了？那我费精费神陪了他两三个月到底图什么。”

    “计划有变罢了。”没等被叫做善念难施的男子回答，被欲念祸行先回答道了，说罢他递出去一个金属杯子，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善念难施接过空杯后，直接对着金属杯壁啃咬了起来，金属的撕拉声，在密闭的酒吧里响得格外渗人。

    “总之，接下来一切安排都听老板的安排。”欲念祸行做出最后的决定。

    “是，boss。”

    “是，先生。”

    而回到工位上之后的哈瑞，他的视角内正在自动播放桌面上那个压缩包内古老mp4格式的影片，为此转换成符合现下播放器能够支持的格式，还特意委托了直接通过业务关系认识的水玻璃，一般来说八方客的修士才有应对这些千奇百怪情报的手段。

    无论偏暗的色调，微带颤抖的手，还是时刻都在躲藏的角度，都说明了这部影片是在非正常情况下拍摄下完成的。

    然后的画面是什么。

    然后是人。

    哈瑞看到了很多人，各类肤色的人赤身裸体排队站在空地上，大部分都带有女性的生理特征，甚至也有一部分具有男人体征的人混迹其中，里面的所有人未做任何的义体改造，都保持着自然人的状态。

    喷头喷撒着消毒水，冰冷的液体喷撒在人群上，顿时引起一番骚动，但是看着旁边来回巡视的修士，人群们很快便自我安抚下去。

    清扫完毕后的人群依旧有序地保持着队列，进行体检，体检的过程有些残忍，部分血腥的镜头已经让哈瑞感受到不适。

    只是他显然没想到这才只是这份记录的开端。

    看着赤裸的人群们并排前行，哈瑞往昔里对于肉欲的幻想被击了个粉碎，此刻他的眼里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一块块不会思考亟待处理的肉，在周围修士的指令下盲从着向前，再走到晾肉架上，将自己悬挂上去，任凭风干。

    所有的人们都平躺在床上，毫无廉耻之心任由修士们摆弄着他们的身躯，再由机器刺入身体实行人工授精，至于男性体征的人群，还会被机器额外植入一块人造器官。

    尽管这个时代有不少人口都是如此来的，甚至平心而论，这样做反而会比自然生育的存活率更高，但是就如此赤裸地展示这一切，依旧让哈瑞作呕不已

    他不知道是自己虚伪还是什么，但他的心理生理都在排斥这一切。

    出生在现代的哈瑞，没见过牧场，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牲畜也会如今天的视频里所看见的那一般，排队进入车间，然后在人为的干预下。

    受精，生育。

    他不知道牧场的概念，但是眼前的画面已经让他本能地恶心抗拒，作为“人”的认知，不断拉扯他精神的边界，他想站起来大声哭嚎以及呕吐，再迅速逃离这里，可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自杀行为。

    就算他是公司才诞生的“英雄”，可一旦参与了这等信息泄露的事件中，等待他的只有销毁一途，因为他知道的，早在第一届仙人集会上就制订了对“人”的保护，将人类做成电池用来榨取算力，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的，哪怕这里是“那位大人”的地盘

    里面每一个修士的衣服上都印有“益民民生”的logo，也足够说明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如果画面仅仅到此就罢了，姑且还能让哈瑞安慰自己，公司只是拓展了一处生育机构而已，只是看起来有点太“不近人情”而让他有些反感。

    但是接下来的画面完全击碎了他原本对于大企业的全部美好幻想。

    视频的播放速度设置得很快，哪怕是修士的哈瑞也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视频的播放速度，似乎这样也避免了普通人卷入这件事之中。

    一部分人生下小孩后，接过一大笔物资谢天谢地地离开，这也是在这个视频中，哈瑞第一次看到了人们的表情有所改变，但笑容的出现，反而让这段视频变得更加残酷，让他更加作呕。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从来不曾憎恨过自己的父母。

    只是，这样。

    真的好吗。

    他们拿钱离开时，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更有甚者并未离去，反而尝试再一次接受交易，试图换取更多利益，企业方的修士并未拒绝，只是重复进行之前的机械工作。

    难产，与大出血。

    在这样精密的控制环境中也层出不穷。

    针对人群的救助似乎也只是公式化一般，每一份医疗资源都是严格按照成本计算而来，绝不会多亏损公司一分钱。

    于是大量的人死在床上，血污满地一尸两命，而其他排队准备躺上去的人乃至于修士都熟视无睹，继续着每个人的角色。

    长龙依旧排着，一个个婴儿被以工业的方式“生产”出来，然后被集体送进一个大房间，在里面哈瑞看到了自己。

    画面中一个婴儿缩在地上张望四周，突然看向镜头偷拍的视角笑了起来，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但是哈瑞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那个婴儿就是曾经的他自己，让他无比坚信。

    原来所有通过生育合同卖掉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的婴儿也会一起被送进这里进行集中分批处理，有修士天赋的，比如哈瑞这类，便会送进正常培训的地方，进行企业知识、技术操作、乃至于修士术法的学习。

    而更多的则是被送进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哈瑞这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卡隆坡北部的工业区。

    哈瑞从来没想过修士天赋是如此巨大的一条鸿沟，他知道修士与普通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阶级隔离，可他从来不曾想到这一条规则却能决定人是成为“商品”，还是“消耗品”。

    因为平日里公司其实也是有不少普通人的存在，他曾以为当年一样通过生育合同被卖到企业来的孩童，哪怕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也可以正常长大，哪怕是背负的债务更多一些，最起码也可以在成年后进入企业，开始大半辈子打工才能还清利息的工作生活。

    可他从来从来从来，哪怕是做噩梦都不曾想过。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有可能还都是曾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些孩童，在被几乎是填鸭一般喂大以后，什么都不曾教习，就连话也不会说，便关进了一台密封的维生舱中，在营养组织中内含的镇静药物影响下，陷入了从此一生都不会醒来的“梦”。

    而舱体上的计表统计着各类数据，视频一旁的字幕上解释道，这是一种来自于“婆罗贺摩天”的技术，不知为何益民民生得到了这门垄断技术，他们通过维生装置让这些人长久地活下去，甚至是比正常人活得更久，并让他们不断做梦，再从梦中榨取算力。

    源源不断地收割算力，从一开始这些人都不曾作为人来看待，他们没见过父母，没有接触过外界，不曾奔跑过，甚至不知道话语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他们从生下来就决定了作为“电池”的命运，这就是卡隆坡北部工业区最大的秘密。

    巨大的恶寒袭上哈瑞心头，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所谓的大企业并非是他们这种平民能够出头跃出的龙门，而是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庞大怪兽。

    哈瑞回头望去，背后巨大的益民民生logo印刷的是钱大富q版的模样，阴影刚好覆盖在他的工位上。

    此刻也正微笑看着他，仿佛在说。

    “欢迎看清”

    “这座吃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