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如潮水的人群,依旧茫无目的地向着前路行进。
逆行的少数人像被拍打在礁石的鱼苗,那喧闹的人声就是浪潮的重压,捶打在哈瑞的耳膜上,将他拍死在岸边,他失神落魄地游荡在这条他曾无数次气宇轩杨走过的大道上。
离开工位时忘记携带的工牌,公共交通无法识别他的身份;春销也拒绝提供服务给精神状态明显有问题的他;就连街边的小店里售卖的,他唯一愿意尝试的一类五取蕴也早已售罄,那是曾经和陈小姐初遇时对方抽的那一根。
哈瑞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灵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人潮浪花被拍打得东倒西偏。
他感觉他曾经坚持的一切好像就是一个笑话。
大人物?
有钱?
受人尊敬?
那通通不过是企业玩弄下层人的把戏,就算成为修士了又如何,不过是大一号的奴隶罢了,一想到这里,哈瑞止不住地幻想起来如果当初自己没能检测出修士天赋的话
他是否也会如同一个消耗品,被人打包装进一个大号胶囊里,余生如同一颗电池一般,直至消耗殆尽,再作为生物材料被处理掉。
至此无声无息,这个世界没有人知晓曾有过他这样一个人,也不曾有过他存在的痕迹。
越想越陷入恐惧与颓丧的哈瑞,失魂落魄走在街角,仍旧漫无目的不知去向何处时,隔着转角处,一支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递给他一根五取蕴。
看了看型号,正是刚才他跑遍了许多地方也没买到的那根。
“你在找这个吗。”手的主人并未从转角处走出来,只是保持着一只手伸出来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哈瑞还是认出了来者是谁。
那只手,这声音,一切都让他无比熟悉,只是如今的他,突然变得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陈小姐,肉欲被彻底击碎过后再来看陈小姐,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此刻自己面对她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哈瑞。”陈小姐伸出的那只手翻转,就好像她本人原本是背靠在墙壁上,现在已经转过身准备走出转角一样。
“陈小姐…我…”哈瑞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更何况他现在这副模样他甚至想要赶紧逃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陈小姐。
可不待说完,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哈瑞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一个温软的躯体拥进怀里,陈小姐已经走过转角来抱住他。
温暖从陈小姐的那边,通过体温传递而来,一时宕机的哈瑞只感觉外界原本喧嚣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了。
只剩下他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噗噗噗噗!”
心跳的急速加剧。
带来的最直观感受便是血液重新聚集在各器官处,除却些许尴尬外,也重新激活了哈瑞的大脑。让他的思维重新活跃了起来。
“陈小姐…我!”这一次哈瑞同样没来得及说完,再次被陈小姐打断,一种难以言明的触感袭上他的唇上,恍惚之间有一种电击的麻痹感。
陈小姐的素指已然贴在他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陷入眩晕的哈瑞只感受到了怀里的佳人,将头枕在他的锁骨上,抬头望着他,他却不敢低头下去与她对视。
温热带有湿气的呼吸拍打在哈瑞的脖子上,似觉还不够近一般,陈小姐又再次将头往上挪了几分,几乎是贴在哈瑞的脸上。
耳鬓厮磨之间,陈小姐轻咬着他的耳垂缓缓说道,“哈瑞先生,哈瑞,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拯救了我,你是我的英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支持你。”
“任何时候都要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哈瑞。”
“这个世界生来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
“哈瑞,你要做一位英雄吗?”温润的呼吸来回袭过哈瑞的颊边,动人的温柔话语更是裹着无边温柔环绕在他的耳畔。
哈瑞,满心晕眩与那欢喜。
满天旖旎萦绕在他的神经元,他没听清陈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但他听见了自己最诚实的声音,来自于他的大脑皮层深处。
他在说,
陈小姐…我爱你…
远在卡隆坡北区的工业区外,郁垒站在可自由通行的边界上,打量着这座庞大的工业城区,伸出右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随后两眼散发出阵阵荧光。
整座工业区的一切交互都与卡隆坡的其他地区隔绝的,从水电的供给乃至于荒网都是如此,似乎是本地服务器都让“西王母”亲手单独规划出了一片区域,和卡隆坡原有的网络是做了隔离的,外人根本没办法随意接入其中。
随着术法的展开,郁垒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事物发生着改变。
他用着网络的视角观察着这座庞大的建筑群,在郁垒眼里看到的画面便是,眼前庞大的工业区通通由一座巨大的鸟笼罩住了一般,尽管他有许多种方法进入其中,但是永远不可能避免惊动里面的警报装置。
只因对方采用的就是最简单的物理隔绝法,断开了工业区最外层的灵器,实现了网络隔离,而郁垒如果想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内网之中,势必要重启这部分的灵器,这样的物理痕迹是没办法完全抹除掉的。
所以只能由对方内部打开限制时再悄然混入,就如同前几次那个意识体主动做的那样…
“阿咻…!”阿基雷德看着老板站在工业区的最外墙边上沉思着,它倒是想赶紧离开了这里。
滚滚的黑色浓烟席卷而上,刺鼻的气味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反倒是这儿的雨水要远比城里更加五颜六色一些,淋在阿基雷德举着的白底印有黑色小企鹅头像的小伞上。
“查查他们什么时候会开放工业区,和外界交互物资还是什么的,看看具体在哪一天。”郁垒举着纸伞从高台跳了下来,一挥手,刚刚临时搭建出来方便他登高眺望的土台瞬间瓦解,碎石瞬间化为泥土融入地面间。
“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这俩术法我记得在我那会儿时,都还只是猜想模型。”阿基雷德倒是显得好奇地瞥了几眼自家老板刚随手用出来的术法。
“啊…确实是你死后才完善出来的术法,你死后大概七八十年一个叫铃屋京造的小子设计完善出来的,这俩术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回头你想学的话我把代码传给你,你自己琢磨琢磨。”郁垒无所谓地说道。
还没待阿基雷德答应下来,他便瞬间感觉汗毛炸裂,刚刚有什么高位存在好像很随意地往这里看了一眼,但是他又确信对方并没有直接看到他俩,自家老板刚随口提到的修士绝对是什么很高位的存在这种惊险刺激的感觉他显然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万一哪天真遇到个小心眼又较真的高阶修士呢。
不过他还是很快按照郁垒的吩咐,调查到了益民民生这边的安排。
“再过三天,会再送一批…呃…一批人进去。”阿基雷德边说边看着郁垒的脸,打量他的表情。
“原来从你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郁垒闻言也没什么变化,神色如常地说道。
“啊果然您是知道这些的。”阿基雷德顿了顿,看着郁垒依旧面色无常的表情,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毕竟它这个前“益民民生”的员工,其实也有参与进去这个事的,万一自家新老板也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主呢?知道真相之后,怕不是第一个就把自己拆了,好在这新老板看上去也是个无恶不作的主…
“大概是几百年前就被谢…我呸,被“熵仙女”他们叫停的项目又重启了呗,估计还是那一套,把人的元神抽离出来,储存在电脑上模拟做梦还是工作来榨取算力,就和挖矿一样。”
“叫电池,或者是人矿都可以,后来这项目算力转换率太低和人口损耗率太高,加上还有熵他们几位一直施压,那位大老板最后就给停了呗,不知道为什么又重启了起来,估计有什么技术突破?让转换率提高,人口损耗率降低的话,利润率还是蛮可观的,按那位的心思跑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干得出这事,倒也说得通。”
阿基雷德举着伞走近了郁垒的身边,整只企鹅大概只到郁垒半个腿高。一人一企鹅站在一片荒废的地区上,光是背影看起来便有几分滑稽。
继续说出了那个郁垒应该也想到的答案,“所以这小男孩只可能最近一批次的人矿出了纰漏,意外让他的元神跑出了那个大罐头…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幸运还是不幸呢,要是真给找了回去怕不就是做个人矿一辈子无知地活在梦里了。”
“他回不去了。”郁垒接着话茬继续说道,“他已经见过外面的世界,他已经不可能再在那个小罐头里睡得下去了。”
“那咱们这…还找不?”
“找。”郁垒微微颔首,“至于怎么办找到之后再说吧,我总感觉“益民民生”开的报酬是越来越低了啊。”
阿基雷德伸出自己的企鹅翅膀摩挲着自己的喙,琢磨着自家老板的心思。
突然看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了自己脚边。
“…手雷?”阿基雷德片刻后才认出眼前这玩意儿是个啥。
还好旁边有个反应无比迅速的货,看到这玩意儿的一瞬间就抬腿将这玩意儿踢上了半空。
下一刻一朵绚丽的烟花爆开在上空,点亮了卡隆坡五颜六色的夜。
“芜湖!太漂亮了。”正当二人惊魂未定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黑发的年轻人看着天上的烟火开心激动地拍照欢呼,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这欣赏烟花一样。
隐约能感觉对方体内动能炉运动的热能,阿基雷德很确认眼前这个乱丢烟花的家伙,最低是个三阶强者…
行走吗…
“来者何人!竟敢随地乱扔垃圾!”但是输人不输阵,阿基雷德还是躲在了郁垒背后,大声冲着那人怒斥道。
“啊?垃圾不都是乱扔的吗?”反倒是来者被这一句问蒙了,一头黑发被酸雨淋得五颜六色的恶念丛生抠着脑壳思考这个事,要知道在卡隆坡,可是从来没有什么环保啊卫生的说法,垃圾不都是随地乱丢的吗,难不成还能等着别人上门来收?
“…”想了一下,阿基雷德放弃了多说一句的想法,转而对郁垒说道。“坏了老板,来了个傻子。”
可是下一瞬间的回头,阿基雷德面前的人正是一瞬间闪现在他面前,半蹲着身子歪头打量着它的那位年轻男子。
“傻子?傻子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