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欲望的交错冲击之下,哈瑞意外放空了精神,闭上眼眸似乎坠入了某种深层的意识空间之间一般。
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的事物,面前是无止境的黑暗,静谧的空间中只剩下他自己,麻木的神经和充分欢愉过后的空虚感反而让他没感觉这有何不妥。
他就像本该如此一般,被封闭在漆黑的小空间里,像是被打包在礼品盒里的劣质礼物一样。
像是被打包的
打包
突然一幕幕画面开始在哈瑞的眼前闪回,周遭原本漆黑的空间开始不断变换流转,前些日子打开桌面那个安装包所看到的猎奇画面,此刻正一幕幕重新在他的眼前播放,不断提醒他,提醒他也不过是被企业压榨之下被打包好的又一个廉价工具而已。
他开始回忆,他真的是被父母生出来直接卖给公司的工具吗这样的问题突然刺痛了他的神经,某种下意识的催促让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可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他想做什么。
是的,这个问题早些就一直困扰着哈瑞,他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他自己当时看到这些时的心情,更不知道他接下来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反复自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成为大人物。”
“我想成为更高阶的修士。”
“我想居住在那座最高的楼之中”
“我想”
原本坚定无比,伴随着他走到现在的信念正在寸寸崩塌。
大人物?再大的人物也不过是卡隆坡里最大颗的一粒尘埃。
更高阶修士?再高能高得过这一方天地吗,更何况那位大人就是此时之间最高的天
至于无数次梦想住进的高楼,等到记忆再度定格于此时,哈瑞只觉得它的形状更像是一处大号的鸟笼。
他们,企业的员工,修士还是说别的什么,不过是被饲养在里面不停为更上层生产出算力的工具吧,可是那些儿童那些被生下来就被装进罐头里的人呢?他们远比自己更可悲,他们甚至都没能睁开过一次双眼,就被永久地塞进罐头里去。
那些罐头就像是他们的棺材,只是棺材里睡的是私人,而益民民生工业区内的那些维生舱里装得可都是一个个活人。
哈瑞不知道如果是自己从生下来,什么都不曾知晓,就被塞进一个密闭的罐头里,终生活在别人给自己编织的“梦”之中,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只是刺激自己的头脑产出某种他们需求的能源,直到死去才被拆解成各类生物质资源。
他不知道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因为那些睡在罐头里的人也不知晓,他们什么都不知晓。
语言,思想,亲人,感情,充满期待或是糟糕的明天,食物的味道和睡在旁边的爱人。
“我想做点什么。”
这样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了哈瑞的脑子里,甚至不需要什么人引导一样,直到出现那刻起,这种声音就不断在哈瑞的脑海里回响。
“我想为了他们做点什么。”
“我想拯救他们!”
此刻的哈瑞像是突然在梦里醒悟了一般,就连现实中的自己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下一瞬间,陈小姐的声音也随着闪回的记忆一同再度出现。
她还是那么温柔,就连梦里的她也是如此,她贴在哈瑞的耳边问道:“哈瑞先生,你想成为一个英雄吗?”
哈瑞感觉自己似乎自嘲地笑了一笑,自言自语地回答道:“也许吧但是现在我想去拯救那些可怜人,那些我的同胞。”
周围漆黑空间随着闪回的记忆画面突然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破碎飞散,哈瑞从梦中惊醒了过来,靠着床头大口喘着气。
梦里那种压迫感依旧存在,只是他心中有了更加坚定的目标。
望着窗外远比白天漆黑深沉的夜色,看了一眼时间尚早的时钟和睡在旁边的爱人。
哈瑞单手点开了一个讯息框,向着水玻璃发去了一条业务申请,只不过落款的是却是他自己的姓名,而非走的是公司的账目。
做完这一切后,再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着的爱人,哈瑞情不自已地俯下身去贴着陈小姐光洁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随后重新倒身下去重新入眠。
大约过了五分钟,确认身边人完全睡着了之后的陈小姐突然睁开了眼,双眼之间毫无倦意,一脸冷冽略带嫌弃神色地推开了哈瑞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从床上爬了起来。
什么也没披,光足走到了浴室之中,打开了热水,任由水滴划过自己无瑕的身躯。
她端着自己的手臂,细细地打量着这一具堪称艺术品一般的身躯,称得上绝美的容颜,白皙无瑕的皮肤,每一寸都按照黄金比例来塑造的肢体,以及最让人魂不失守的妩媚。
这一切都是归功于安乐伯的奇妙手艺,嗔念妄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不过是这具精致皮囊里裹着的一头肮脏亵物罢了。
就如她的名字一般,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间都是利用虚假的欲望拨弄着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这些贪图美色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曾几何时,她对于这些男人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嫌弃,认为他们不过是为了一坨烂肉不停奔走,甚至是出卖自己未来和灵魂。
只是现在的这一切好像有一些不同
拥有着轻易调动他人情绪和欲望能力的嗔念妄想,似乎也对一些情感是非能分辨得更加真切。
所以她也能模糊感应到哈瑞对她的感情是如此真诚为什么是模糊感应呢?不过也是嗔念妄想在逃避某些问题而已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前这家伙对于自己的感情是多么强烈而又真实。
只是
没有只是。
重新做回嗔念妄想的她,淋着喷头洒出的热水,使劲地擦拭着额头上刚刚被哈瑞轻吻过的地方,直至皮肤擦到通红快要破皮的程度也不罢休。
他不过只是贪图自己的美丽罢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能知道什么,不过就是被自己略施小计而耍得团团转的货色罢了,和他的上级领导,和某个死在下水道里的修士,和以前的每一个男人一样。
他们都一样,他们都是自己美色的俘虏而已
嗔念妄想拼了命地这样不停告诉自己,只是突然一通通话申请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接通之后嗔念妄想听到了对面那平淡的声音,每次听都能让她想到在一捧雨水里放着一块儿塑料,然后逼迫她喝下去的感觉,
近乎乏味到恶心的平淡,嗔念妄想知道这是善念难施的声音,并不是自己所期待到了另一个声音。
另一头传出声音:“一切顺利吗?”
嗔念妄想自然也是冷漠地回答道:“一切都按先生那般预计发展着。”
善念难施并不在意嗔念妄想的态度如何,他只需要就事论事做好每一项工作就足够了,所以应道:“那就好,保持现状。boss说了,这个事无论如何都稳定进行下去,他已经在我的引导下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盒子,你能按照原本设计那样用“脑髓地狱”植入更多更直观的心理暗示就行了。”
嗔念妄想回想起刚刚植入术法时产生的奇怪之处:“是植入了,但是术式展开之前,受术人就按照我们原定的剧本完成了自我心理暗示,甚至都用不上术式的催眠”
电话那一头的善念难施显然也没想到是如此地展开,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后,遵从结果论的他还是回答道:“这样也行,不管如何,能顺利进行就足够了。”
说罢挂断了电话,没有别的言语留给嗔念妄想。
一身湿漉漉的陈小姐并未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她爬上了窗台看着屋外五颜六色的光污染,和被映照之下一样五光十色的酸雨。
她突兀想起来那种曾在古早电影里看到的,似乎是叫“香烟”的玩意儿,此刻也好想点燃一根叼在嘴里。
只是此刻窗外仍在下雨,屋内也没有一根香烟。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的哈瑞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酸痛,自从成为修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纯粹的肉体疲惫感了。
拔掉了太阳穴接口上插着的几根放大感官刺激用的五取蕴,缓缓吐出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私人通讯软件,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旷工之后遭遇的各种狂风暴雨。
结果却看到了自己的主管,意外在自己家中坠亡的讣告,连带着他们整个部门通通放假三天,上面需要重新调整他们的部门结构。
“太好了,这下起码不用被扣工资…”
哈瑞暗自庆幸一句,随即点开了自己收到了另一条私信。
是前一天他委托之前工作上有过来往的八方客修士-aterglasses,拜托她查询的一份信息有了回应。
上面赫然显示着又有一批人口,即将从东亚和南亚坐船送到卡隆坡来,不进市区,直接卸在北部的工业区港口上。
显然对方也是知道里面的水很浑,有点自作多情地多附带上了一句。
“别自寻死路。”
这一点可不像他们信息掮客们的作风啊
哈瑞哂笑一下,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懂如何保存己身,唯独他这个愣头青还铁了心地想往死路里钻,他也不太能说得清自己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救那批即将被做成人矿,还未出世的婴儿们。
“值得吗…”哈瑞看着旅馆外依旧灯火辉煌的夜景,各处依旧糜烂着各种荒谬的欲望。
一旁还在熟睡的佳人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披着一层单薄的衣衫就靠在哈瑞的肩上。
“决定了吗?”
爱人的呼吸枕在自己的后背上,她温柔的手指也顺着哈瑞背部的纹理缓缓滑落,慢慢写出他的名字,莫名得让哈瑞更加心定了下来。
“啊。”
哈瑞并未回头,只是仍旧眺望着窗外,越过灯红酒绿的闹市,看更远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里也是昨晚床边人同样望向的地方。
只是同床异梦,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