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为何物。”

    这是李相庸从有意识伊始就一直在询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从羊水里浮出时，年幼的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新历七年，在世界各地尚未兴起都市区的年代，刚刚经历过大爆炸的人们在各大城市的残垣断壁之中苟活。

    只是灾难与动荡从不停息，修士的异军突起，旧有秩序的彻底崩塌，以及那些怪物的出现，导致全世界仅存的人口进一步被大幅缩减。

    天灾，人祸，和妖魔肆虐，悲痛与绝望在这片大地上横行，原本的仁义礼智通通化作一个笑话，远不如一碗食物尊贵的尊严被踩在地上碾个稀碎，只看到人们疲于逃命，而留下的满目荒夷。

    而李相庸就降生在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夜里。

    一处倒塌的房屋前，一具怀孕已有十月有余的遗体，以及她肚中那侥幸存活的新生儿。

    不知道是女人生前就已经感染了魍魉导致腹内新生儿还未初生就被妖物夺舍了意志，还是单纯的这孩子天赋异禀。

    一个本应夭折的婴儿，咬断脐带，从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羊水中扑腾了出来。

    他努力地向外爬行在，回头看着被倒塌房梁砸碎了头枕的女人遗体，来自生物遗传信息组里的本能，让他还是回过头去喊出了全世界都同一个发音的词语。

    “妈妈。”

    彼时还没有名字的李相庸，是这么呼喊着那具遗体的，源自于他本能里的呼唤，让他下意识地向着那具遗体爬去。

    渴求对方的回应，渴求对方欣喜的抚摸，渴求对方的哺育。

    可他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他想继续朝着对方爬去时，一个巨大的肉球从他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无比诡异的、由无数人的肢体组成的巨大肉球，上面还同时有着许多人的头颅，他们看向年幼的李相庸，或是哀嚎，或是哭喊，亦或是怒吼地说着同样的话。

    “我想活下去啊…”

    可那时的李相庸并不能听懂人话，他只能眼睁睁那颗巨大的肉球，连带着那些想和他说话的头颅，以及他母亲的遗体，继续向着前方滚动。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活人全都吸附进了肉球之中，化为了其中哀嚎的一员。

    李相庸同样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头颅在肉球上生长了出来，泪流满面地看向他，伸出双手好像拉住自己生前尚未见过抱过的亲生儿子。

    “妈妈？”李相庸茫然地同样伸出了双手，他的肉体快速发育着，短短十分钟内就完成了从婴儿到三四岁幼儿的转变，他困难地站起身来，蹒跚学步一般努力向前走去。

    只是可惜那颗巨大肉球并没有等他的意愿，自顾自地往前滚去。

    刚学会走路的李相庸只得继续跟在肉球滚动的路径上，苦苦追寻着母亲最后说的到底是什么话，以及那伸出的双手代表着什么。

    以及心里那种想要接近又想逃避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太多的问题都萦绕在李相庸的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跟在肉球身后，企求再听到一次母亲说的话。

    肉球滚过的地方皆是满目疮痍，所有接触到的人类都被它同化进了身躯之中，导致体型越发庞大，速度也越过，受害的面具也愈发巨大。

    李相庸一路跟去只看到仅剩的少数几个幸存者们失魂落魄地呆滞在路边，还活着但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他没有搭理，只是继续向前跑去，很快李相庸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他好像越跑越快，身体也逐渐发育成了六七岁孩童的模样。等到他再次看到那个巨大肉球时，对方已经被一座巨大的城墙护着的巍峨巨城阻拦了下来，更有一众飞在天上的奇特人类正在对着这团肉球猛攻。

    李相赫不理解地看着这一切，他只为追寻他母亲的话语而来，于是他丝毫不顾战场危险一样，独自向着双方混战的地方走去。

    可等到他终于走到那座巍峨巨城下时，战斗已经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整个肉球仿佛枯死的树干一样快速脱水化作飞灰，只有一根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中拽出了一名被血水覆盖，双目紧闭的男青年。

    李相庸仔细地看着那张脸，发现确实不是自己的母亲之后，显得无比失望。

    可周围的其他存在早都变成了灰烬逐渐散去，让他怎么寻求都自然无果。

    那老者也发现了这位看上去十来岁的幸存者，他咦了一声，似乎在惊奇这位赤身裸体的小男孩为何还能活着出现在这处战场。

    只不过这样的疑惑并不足以引起他的太多注意力，他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吩咐了周围手上前来安顿李相庸后，便抱着那位昏迷的男青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相庸失望地坐在地上，他终究还是跟丢了自己的母亲。在几个修士的强制要求下，被穿上了衣服，带回了城市中。

    后世被称为“第一区”旧都的巨大皇城，此时还未做太多的改造，来自几千年前的风貌依旧烙印在红砖青瓦的城墙上，数个皇朝的辉煌或多或少都能在这里看到影子。

    只是李相庸并不懂得这些，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石板路，然后猜着她到底在说什么。

    被送到一处难民营后，李相庸发现周围全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他没有尝试前去接触其他人，其他人都包含敌意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小孩。

    很快午饭就发放了下来，这个时候还是吃的旧时代库存下来的食品，而不是像后时代那种被极力压缩了成本的工业垃圾。

    李相庸学着其他小孩的动作，吃着手里发放下来的馒头，和一颗苹果。

    可当他正要学着刚刚的方式，一口咬下苹果，有人一把推开了他，还从他手里抢走了那颗苹果。

    李相庸望去，一个浑身肥肉的小男孩正狞笑着看着他，手里还抓着从自己手里抢走的那颗苹果。

    “知道你老子我爱吃水果还不快呈上来？看来你新来的不懂规矩啊。”说罢那小胖子，一个眼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左膀右臂马上得令围了上来对着倒在地上的李相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躺在地上的挨打的李相庸，却没有任何反抗或者防御的动作，任由对方的拳头和脚踢招呼在自己身上脆弱的部位。

    他似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一声不吭，脑子里仍旧回响着那个小胖子嘴里说的话。

    “爱吃？爱…？”李相庸木讷地重复着对方刚刚说的话，他在认真思考着爱是什么感觉，是刚刚那个苹果被别人抢走自己想要抢回来的心情吗？

    “想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的心情是爱吗！”好像想通了一般，李相庸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就连旁边刚刚还对着李相庸一顿殴打的跟班都大惊失色，本来对着这小子一顿拳打脚踢，居然一声不吭，这会儿居然莫名其妙突然站了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二人连忙上去拉住他，就要再进行一顿殴打。只是李相庸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俩身上，双手一把，拽住他衣袖的两个人就被他扔飞了出去。

    而那小胖子此刻正在抢夺其他小孩子的苹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就被自己的跟班砸到在地，哀嚎了一声手里的苹果也都滚落了出去。

    李相庸恰好捡回来那颗自己被抢走的苹果，放进嘴里吃了进去。

    那小胖子自然是不服气，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废物，就要找李相庸算账。

    毕竟在这处小小的儿童难民营里，都是一群皮包骨头的瘦猴，唯独他又胖又壮，占了体积和力量的福，便从此作威作福，而今天居然来了个新人敢驳他的面子，顿时大怒想找回场子，直接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就要举着朝李相庸的头上砸去。

    可李相庸此刻沉迷于失而复得和水果的香甜中，哪有空去搭理那个胖子，只得不耐烦地一巴掌就扇在了小胖子脸上，打得对方像个陀螺似得原地转了三圈，眼冒金星，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等他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只觉得又惊又怒，自己已经在这个新来的身上丢了两次脸了，这次说什么都要找回场子来。

    随即从腰间掏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弹簧刀，举着向李相庸冲去。

    只是下一刻，他望见李相庸那诡异表情，无比沉醉于啃食苹果的神情时，直接就给吓哭了起来，也不管什么弹簧刀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开来。

    李相庸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些小插曲的，他仍旧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

    固然抢回了自己的东西，殴打别的小孩，以及水果的好味，都有他有些雀跃激动，可随之而来的空虚感再度袭上了他的心头，他觉得他不满足，于是他抬头向着其他小孩看去。

    一时之间整个营地的小孩儿都被李相庸一人吓得齐声大哭，就连负责管理的成人修士都让小孩们的嚎啕大哭引了过来。

    发现肇事者是李相赫后，也是二话不说上前按着李相庸一顿毒打，随后更是将就其提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内。

    李相庸抬头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个成年人都在这里，他们都厌恶地看向自己，嘴里还在讨论些什么，只不过都是一些李相庸没听过的词汇，从小孩子们那里学来的语句不足以理解他们的话语。

    李相庸只知道他们每次看向自己，都会喊上“ni”的发音，好像是特定来指代自己一样。

    他抬头望向这几个成年人，对方几人见状发现好像问不出什么一样，便是又一顿毒打之后，彻底将伤痕累累的李相庸丢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几天，不吃不喝的李相庸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小黑屋的门却突然打开了，意识弥留之际李相庸感觉到自己被人提了起来，然后打了一针什么东西之后，便丢进了一处铁盒子里。

    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间，他好像听到有人说。

    “还没死，丢到这里来废物利用吧。”

    随后李相庸就开始做起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