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都忘记了要尊重死亡,斗法、战争乃至修士之间的一点意气之争,都会导致波及到无数的凡人受灾。
一场为名为“修士”的灾祸,夺走了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人命。
所以郁垒要替人下葬,想给所有人看到死亡也有重量,应当如此隆重地下葬,而不像这个时代的太多人,死得默默无闻。
第三声锣响后,加上郁垒嚎了那一嗓子,关于一位“故友”的葬礼就开始了。
尽管关于传统的葬礼是什么流程郁垒早给忘得差不多了,但没关系,作为如今这一整个世界都是蓝海市场里唯一的领头羊,自然他的全部流程就是整个行业的标杆。
被郁垒提前叮嘱过的十一,此刻也和阿基雷德一起在安全距离处,远远关注着这处战场。尤其是十一,重新恢复了用眼能力的他,想要牢牢记住自家老板是如何替人下葬的。
那么首先第一步,就要请那不肯安心入土的“故友”安静下来。
面对欲念祸行与李相庸的围攻,郁垒只是冷漠一笑,直接躲到了金刚背后。
他就是行业的标杆,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下葬的标准形式。
关注着战场片刻后,欲念祸行做出判断认定郁垒根本没资格插手进这场已经跨越了仙凡界限的战斗,于是他率先出手,一道横跨七八里超巨型裂缝撕裂开,朝着郁垒站立的位置吞噬而去。
郁垒抬头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空间裂缝,拍了拍金刚的大光头,“喂,电子秃驴还能动不,能动就赶紧支棱起来啊,那玩意儿你别指望哥们儿挡得住啊。这一下劈过来,别说我了,我背后那棺材也护不住你那心心念念的佛子。”
一听对方骂了一个根本不能触及的禁词,但是一想到佛子确实是处在了对方的保护之中。不得已拖着内伤严重的身躯,再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起一掌迎向那道夸张的裂缝。
金刚心中凛然,如果是金刚之躯完整时,这一道节点坍塌引发的空间乱序,他完全可以自持肉体坚不可摧直接硬抗,可眼下自己体表虽只有些许破损,可体内早已被那妖人诡异的术法侵蚀得千疮百孔,实力十不存一!
但眼下他根本就是退无可退,他必须替身后这个该死的混蛋挡下这一击。
只待他带着某种极度不甘心的愤怒抬起手臂时,却有一股强大的愿力涌入了手臂,虽不足以修复金刚的内伤,但也足够让他毫不吃力地拦下这次攻击。
他简单地一推掌就摧枯拉朽一般击碎了欲念祸行的自信一击,金刚错愕地回过头看去。
此刻的郁垒竟然舍弃了棺材,将佛子直接背在了背上,整个人居然无比端庄地单手合十默诵着某段佛经,而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一大团的佛光从他身后的佛子头顶升起,而他就像一个转接器,那庞大的愿力此刻正随着郁垒的那只手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
没有特殊术法的金刚自然是看不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而对面的李相庸以及更远处的十一可是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
无数的枯死和尚居然盘旋在郁垒的手臂之上,一路蔓延至金刚的手臂之上,每一位形如枯槁显然已经逝去了许多年的和尚们却依旧吟诵着佛经,为面前这位佛门金刚提供着巨大的助力。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兄弟呀…这一幕和我不是如出一辙吗?”李相庸心中大笑道。
而一旁的欲念祸行虽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显然现在形势逆转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必要继续和这位恢复了战力且失去了制衡他手段的金刚死磕。
至于当事人的金刚自然是更加震惊,他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分明听得清郁垒此刻周身环绕的佛经,分明就是佛门密传的摩可献身大愿心经。
“撤了吧,没办法当场镇压了。”欲念祸行退意已生。
李相庸也是点点头认同道,“好啊。”
眼见眼前二人想要逃离,金刚顾不得郁垒的异状,再度愤怒阻截想要逃离此地的二人。
欲念祸行冷笑一声,“一个只修金刚身躯,琉璃无垢心经的家伙有办法阻止节点扩散吗?”
只见他抬手,一层跨越世间的阻隔出现在了二人身前,无论金刚怎么砸击都无法突破这层看不见的壁垒。
“安乐伯,你如此阴险设计陷害佛门,不怕“婆罗贺摩天”的梵罗大人降临此地!?”
郁垒此刻结束了传功,看着想要逃离的二人不忘落井下石道,直接胆大包天地直呼出了仙人的名字!
霎时间风云变幻,天空之上乌云倒卷一阵阵漆黑雷动之中,隐隐约约有佛经声传出!
李相庸与欲念祸行一脸直嘬牙花的模样,虽说他们还有后手制衡对面的仙人出现,可是没想到郁垒这家伙真就这么不要脸,直接直呼仙人真名引来了注视。
别说他俩了,就连一旁的金刚也牙疼不已,仙人可不能随便直呼其名的,这引来的因果是无比庞大的,这也是他明明陷入了逆境都不可直接呼唤仙人助阵的原因,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刚还坚如磐石的空间隔断,随着乌云之上的佛经声愈发清晰,所有的空间节点全部排列出了现实世界,刚还笼罩在里面的李相庸二人直接从半空跌落到了地面上。
眼见于此,欲念祸行也不得不祭出最后一招后手,他抬手掏出了一个信封高举过头顶。
“我替钱大人查明非法侵占益民财产事件遭遇阻拦,请钱大富钱大人明鉴!!!”
“捏猫滴,你也摇人!?”这下轮到郁垒难蚌了,他仗着自己本体特殊,乞丐不怕虱子多,再敢直接背上那种模糊直接的因果锁定,直呼了仙人的真名,惹得注视投来。没想到安乐伯这狗东西,居然早都给签了卖身契给钱大富。
只听到一段歌舞升平的奏乐,从欲念祸行二人那边的天上传出,霎时间也是金光炸裂的模样,渐渐在众多曼妙身影簇拥下,一个庞大的肥胖人影也投射到了众人头顶之上。
不止是“佛”,“人皇”竟然也投射了目光降临到了此地!瞬间整座城市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惊扰了天上人。
“…?这么土吗…”最没资格这样说的郁垒腹诽道,但是身体也是乖乖地低头了下去,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天上仙人的沟通。
不仅是他,刚还桀骜无比的金刚,李相庸,欲念祸行三人全都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颅,静待天上仙人的决断。
片刻之后,所有的动静全部消失不见,这座城市的所有人才如释重负一般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头顶,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一样。
郁垒一眼看去,李相庸与欲念祸行二人早已消失不见,顿时极度不甘心地啐了一口。
“打不过就跑路,跑不过就摇人,我呸。”郁垒愤愤说道。
此刻背上的铃也醒了过来,站在恢复了原状的见行和尚身旁,老和尚也把刚刚发生的全部经过讲给了铃听。
等到铃再度看向郁垒时,郁垒反倒是一脸不爽地别过头去,还在为没能替李相庸那小子埋个死死的而赌气,当然更可恨的还是安乐伯那老登,每次想到他,郁垒都气得牙痒痒。
“谢谢你…替我埋葬了我的母亲。”铃跑到了郁垒的身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同时强行塞了个什么东西到郁垒手中,随后再度跑开。
“喂,你是自愿想跟着那家伙走的吗?”郁垒还是回过头来叫住了她。
“嗯…”铃问声停下了脚步,回头露出了一张非哭非笑的脸庞看着郁垒。
“你要听一个故事吗?”铃问郁垒,而后者无置可否。
只听到没经历过完整学习,仅在昨天靠着几张芯片强行加载了基础知识的铃,用着笨拙的组句套着一些难以理解的深奥词语,给郁垒讲述了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郁垒或许在认真听,或许压根就没听进去。
但对铃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再次对郁垒行了一个礼后道:“那我就走了,再见了,郁垒先生。”
郁垒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快走吧。
一旁的金刚和尚倒是出口说道:“此间事了,佛已与那位大人达成共识,不再追究此地发生的一些动乱,关于施主您对佛门的冒犯,也看在后续救援佛子出力颇多两两抵消,当然对于那头妖人的通缉令,佛门不日就会发出,施主如果有什么信息也可以提供给佛门,必有重赏,阿弥梵罗。”
郁垒只当没听见,一撅一拐地走出了这处盲目疮痍的废墟。
一栋栋崩塌的大楼,无数被翻卷起来的街道,四处都是被砸碎的商铺。
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座寺庙早都坠落在了大地上,落在了那一圈由它的信徒们的尸体拼凑出的圆之中。
徒留着里面的转经轮,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出诵经声:“佛说…爱世人…救苦难…渡彼岸…”
郁垒站在废墟之上听不见哭声,因为被掩盖住的那些人,已经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在修士斗法,尤其高阶修士的战场范围之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真的和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一点点轻微的冲击波足以杀死成百上千的普通人们。
这就是这个时代,有什么办法呢?
郁垒没有办法,他闭眼开始倾听着那些还在此地飘荡的亡魂们的声音。
愈发意兴阑珊地自言自语道:“佛说贪嗔痴爱恋,教世人脱离此间苦难,早登极乐。”
他默默捧出一点招惹上猩红色的泥土握在手心,随后撒向空中。
“可唯独不教世人怎么活下去呢…”
望着眼前一片狼藉,幸存的人们自己顽强地从废墟之中爬了出来。
没有哭泣没有哀嚎,眼里只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面对接下来生活的麻木。
没有人出面慰问,没有人带头重建,有的只是一出仙人企业之间的小误会引发的小闹剧。
这样的故事未免有点虎头蛇尾,于是郁垒坐在最密集的中央。
用着自己完全不着调的声音,唱着一首现代人根本听不懂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