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闻这突然的提醒声，野原半晓藏偏头朝着旁边坐着的人望去，却看到一个奇怪的组合。
像是离异男子拖家带口，大半夜因为实在太饿苦于自己怎么都做不出饭才迫不得已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出来觅食的落魄中年男人形象。
只不过对方这一身唐装的独特打扮，半晓藏总感觉在哪看过，但是一种近乎于加班ptsd发作的反应瞬间打断了自己脑子里擅作主张冒起来的念头。
“该死，不能想加班的事不能想不能想。”
半晓藏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叹自己真下作啊，好不容易下班了怎么还这么积极惦记着上班的事情。
而一旁刚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的郁垒撇了一眼这突然开始自扇巴掌的奇怪西服男，郁垒回头对着坐在八千遍腿上，嘴里叼着一根吸管喝着润滑油的企鹅说道:“这不还没吃吗，咋直接摇上了。”
阿基雷德摆头看了一眼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劲的半晓藏，叹了口气说道:“益民的？让加班加疯了吧。”说罢不再看过去，而抱着它的八千遍此刻也乖乖地吃着郁垒给她点的饭菜，专注于消灭盘中的食物。
郁垒算是发现了，只要把企鹅丢给她，顺便再找点什么事给她做的话，这小姑娘大部分还是都挺安静的。只不过让郁垒在意的是，那女人为什么要把这小孩儿也丢给自己照顾…
好半天之后的半晓藏啐了一口染血的清痰，一把扯下不知何时染着血迹的领带，顺便领口最上端饿几颗纽扣也一并解开了。
往摊位一坐，就招呼道:“老板，来一碗尝尝！就按旁边这老哥的推荐来整。”
闻言低头劳作的老板，先是抬头质疑地看了一眼这新来的食客，随后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明显不是一般人的打扮，随即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开始烹调了起来。
习惯了在大饭馆用餐的野原半晓藏，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近距离烹饪的现场。毕竟对于垄断了本世界大部分食物产品的“八宝膳”来说，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封锁起了“料理”这一门技术的传播，市面上大多数会所谓做饭的人，半晓藏也接触过不少了，大部分都只是一些知道怎么分辨把食物做熟的人罢了，至于怎么调和食物的味道让其变得美味，基本都是“八宝膳”出身的修士了。一个居然掌握了烹调技术的普通人，这对于半晓藏这种正规初代企业的修士而言，也是一种较为稀罕的存在。
似乎是看出了半晓藏的疑惑，刚好起锅烧好油的老厨师哂笑一声开口道:“哟，客人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报考过八宝膳的入职培训的，不过最后因为没能成功开悟落选了。”
“但这一手做菜的手艺还是学了不少的，回卡隆坡待的这几十年里，多少也琢磨出了一点本地的做法。”
老板点开火炉，火苗咻地一声窜出，在半晓藏眉眼之前一闪而过。半晓藏对于这种算是恶趣味一样的挑衅了，也还是抱着蛮有兴趣的态度审视着，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本地文化的一环，初次来到卡隆坡出差，总要去习惯些什么。
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往后日子里还需要习惯的事情到底还有多少。
紧接着他便看到老板扛着一个废弃的机油罐往锅里倒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疑问:“黯油？”
却听到身边那身穿唐装的神秘男子提醒道:“嘿，醒醒这可不是第七十八区·克兰法假日那个遍地都是黯油的地区，像这种小地方想吃上一顿用黯油做的重餐，恐怕只有你们本地分部的最顶层才有机会享受到了吧。”
“嘿，欢迎来到贫瘠的七十九区·卡隆坡，我娇贵的小公主。”本来一直一言不发的阿基雷德，突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的郁垒顿时惊恐地回头看向还坐在八千遍腿上的企鹅阿基雷德，“龟龟，这都几百年前的烂梗了你怎么还在玩。”
没理会耍宝的二人组，被对方知晓了自己来历的野原半晓藏倒是无所谓，他今天本就没有了隐藏身份的打算，听到对方所说之后，只是简单地反驳道:“最高层也没有，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可能享受得起重餐的待遇，更何况繁琐的不是黯油的运输，缺的是一个能处理黯油的好厨子吧。”
“不过这油似乎有点像…？”话音未落半晓藏用一种根本没办法被老板肉眼捕捉到的速度，用手指沾了点热锅里的滚油，放进了嘴里品尝。
半晓藏的眼睛微微眯起，“嗯？味道还真有点类似黯油的感觉呢…老板，这是用什么做的。”
老板尚未回答。郁垒便先一步开口解释道:“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深究这个问题了，咱这儿都是卡隆坡了，问太多只会影响你的食欲，反正都是修士了，一般也吃不死你吧。”
闻言的半晓藏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再刨根问底。但一旁的郁垒砸吧了下嘴，有点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不过其实硬要说在卡隆坡能处理黯油的厨子，好像还真有那么几位…甚至…”
郁垒未尽的话，勾起了野原半晓藏的好奇，他顺着对方的话茬问了一句。
“甚至？”说完半晓藏才回过头发现眼前这位正在炒菜的大爷嘴角挂着那抹藏不住的笑容。
看向半晓藏那求证的眼神，老大爷的虚荣心和自豪感得到了极大满足，顺势切好了那只快有人小腿粗细的诡异啮齿类动物尸体之后，一把推案下锅。
热油一接触到带血的新鲜肉食，顿时爆发出激烈的碰撞，无数飞溅的油脂在霎时间就迸射出的香气里一同蔓延。
野原半晓藏闭上眼仔细一嗅，这样满含温度与热情的肉香味，无疑是对熬夜加班的社畜们最为实在的嘉奖。
“啊…”不由得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哪怕还没吃上，半晓藏就已经感觉身体上的疲惫被驱散了不少。不过他同样也嗅出了锅中那热油的一点奥秘，尽管老爷子说他早年间曾在八宝膳进修过，但想毕作为普通人的局限性，让他依旧是没有办法接触到八宝膳那真正称得上术法一般的烹调技艺吧。
老爷子的烹调技术硬要他评价的话，与他走南闯北这些年曾有幸见识过的食物对比下来，当真算得上粗糙无比。没有任何的香料，没有任何的调料品，就是及其野蛮地切肉下锅，与油热炒。
但是该说不说，放在眼下的环境，半晓藏却没有一丝的挑剔，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始终环绕在他脑子里。
等到半晓藏回过神来时，那颠着锅的老爷子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虽然没能开悟啦，不过我跟你讲我可是有一个好孙子，那小子可厉害了！对吧郁垒老板。”老爷子大声笑着，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自己那孙子的骄傲。
而一旁那唐装男子的名字，半晓藏也听进了耳里。郁垒？总感觉是个既熟悉又奇怪的名字。
被老板叫出名字的郁垒也跟着帮腔作势道:“是啊是啊，可不像我这个混迹了大半辈子了还是个废物一样，天天没个正事的，做不成修士还没干出实业的，简直和东老您孙子小叶没法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阶修士了耶，靠网课自学都学会了黯油的提炼技术。”
虽说郁垒说得一半无感情，一半又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话里的内容还是让半晓藏错愕不已，回头多看了几眼这看上去气度不凡的家伙居然还是个凡人，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不信但还是将这个念头按捺了下去。
他继续听着老爷子讲述他的孙子，老人家一个颠锅让半面熟透的肉块顺势翻了个转，继续煎着另一面。
这样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手艺，可不知为何总在半晓藏眼里显得惊异无比，让他暗暗生出想要叫好的情愫。
老爷子伸出空的那只手横在二人眼前，叫停住郁垒的话。
“诶，且慢！话可不能这样说啊郁垒老板，虽然您也是个凡人，可是周围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平日里没少受您的帮衬呢，小叶读书那年也是得益于你的推荐才最终选中了八宝膳，然后一次突破的，你对于咱家来说可是贵人啊。”
“您可不能说自己是个废人啊！我还听说您在如常街那边有着一家的店铺，啧啧这可是老头子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呐。”
“哎呀哪来的什么本事啊，那家店面也不过是祖上的余裕罢了，我看啊，迟早要败完在我这个败家子手里，唉！”说罢郁垒甚至还十分痛心疾首地重重叹了口气，丝毫不在意他话里说的那个家伙就是自己一般，引得一旁的阿基雷德频频斜眼瞧着自家老板。
“如常街…？”半晓藏下意识地咀嚼着这个地名，紧接着他便听到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加班雷达”疯狂旋转着发出报警声，他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家伙绝对也在自己的某张收尾名单上。
“该死该死该死…绝对不能想！”半晓藏抬起一拳给在想要加班的自己的脸上。
“…？”一脸错愕的郁垒看着这位益民的收尾人不知为何，又突然开始自残了起来。
捂着开始发红的腮帮子，和刚刚郁垒一般无二的无表情状态，继续听着老爷子的讲述。
只不过他也让这一拳给打断了思绪，不知道咋继续接下去，不过还是转而解释起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这位小哥当真是好见识，应该是位仙人企业来的大人物吧，普通修士老爷可是也没机会品尝到黯油吧。不过这个油虽然不是黯油那么神奇的物质，但是小孙子利用黯油提炼加工的方式，运用本地有限的一些材料自己熬制出来的。”
听到这里半晓藏刚还努力绷住的无表情状态立即破了功。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一个仅靠网课就自修到二阶的年轻人，还根据黯油的提炼公式，自主改造，创新出了一种新的油品提炼合成公式？”半晓藏越说越觉得难以置信。
“不可能呀，一个二阶修士，几乎不太可能承受得住黯油制成的重餐带来的严重污染啊。而且可食用黯油这种东西，也不太可能在卡隆坡买得到，他从哪接触到的？！”
郁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代替老板给出了那个答案。
“谁说一定要接触到真正的黯油，才能知道黯油的味道呢？”
“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天赋神通的存在，其中有一种可是被称为绝对通感的存在。这一类修士并不需要接触到物体，光是听闻描述想象出来的体验，就可以让他们有着身临其境一般的实体接触体验，其中就刚好包括了味觉这一项感知器官。”
“而东老爷子的孙子，真不幸…哦对不起，最近当反派太多次说顺口了。”
“东老爷子的孙子很凑巧，刚好就是这么一位觉醒了绝对通感的修士，然后又恰巧成为了一名八宝膳修士，最后再通过一点点小努力，他接触到了重餐的制作记录。”
“于是他知道了黯油的味道。”
说到这里时，郁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了餐车的另一面去了，站着正在躬身烹饪的老人背后，用着截然不同的音调衬托着老人的笑声，再在火光和提前被他调整过的光源照射下，两个人的影子互相重叠，莫名有了一种邪恶轴心的诡异错觉。
但是童年从没有接触过什么卡通片的半晓藏自然没办法了解郁垒的恶趣味，但依旧感叹于那个年轻人的天赋，不由得生出想要招揽至益民来的心思。
所以开口询问道:“冒昧询问贵孙子的名字是…”
老人抬头，眉眼灿烂如春，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他的自豪。
“东云叶。”
而远在城边另一处的普通民房内，一个系着厨师围裙的年轻人，抹了一把满是油污的手，正在翻看着爷爷的通讯簿，试图去辨认上面的人名来品尝到一些他从没接触过的味道。
“…听起来像羽毛的名字，很轻柔也有一点糖味在，啊呸，怎么还有猫毛在里面呸呸呸。”
“那这个呢？啊…真是苦涩的味道，还在缓缓流动的感觉说实话有点恶心啊…可稍微有点让人没法忘记的味道呢。”
突然翻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名字。
“郁垒？嗯…为什么这个名字没有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