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人？”
听着这有点熟悉的姓名结构，野原半晓藏愣了一下感情还是自己的老乡，自己的祖籍就是第二区·朝日府来着，不过因为几十年前那一场灾祸，挺多朝日出走，背井离乡前往其他地区生活。像野原半晓藏这样从一出生就没再回过第二区的二代三代们大有人在，但是由于地区文化的关联性，他们彼此之间仍旧喜欢用着“朝日人”这个身份来共称。
闻言的老爷子一颔首，笑意更甚了，不出半晓藏所料他刚好正是那一代随着父母逃出朝日府求生的朝日人，一路颠沛流离之后才最终落脚于这座孤悬于海外的岛屿城市。
于是半晓藏便听着老爷子当年一路南下的见闻，一面看着他穿戴好了整套防护装备，一面小心地掏出了一个用铅盒封锁起来的小物件，打开之后半晓藏猛得就嗅到了一股直充天灵盖的强烈刺激性味道。
“异物？”没想到深夜路边摊居然还能见识到运用栈上记录的奇特东西做菜，又一次让半晓藏开了大眼。
郁垒摇了摇手指，“非也，灵-371-瘴树，一种蛮常见的怪化植物，在污染严重的荒原区和郊区都能找到的东西罢了。”
“真是有趣啊，一个凡人厨师居然敢于运用怪物做菜。”半晓藏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宛如演出一般烹饪现场，要他说这可比上次同事推荐的什么昙月的新出道偶像直播首秀要精彩太多了。
东老爷子并未答话，神情专注地细细剁碎了这些新摘下的瘴树嫩芽。尽管这些嫩芽早都经过了他所以东云叶的特殊处理，用像鞣制皮革的工艺一般鞣制过了这些嫩芽，使其毒性大幅度降低了，可再怎么说来自于灵级怪化植物的材料，灵级在妖物灾害划分里可是能对二阶修士造成威胁的等级。尽管毒性大幅降低，东云叶只保留了原本的致幻作用，用以作为某些料理所独特的风味添加剂，可饶是如此，这种致幻作用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相当致命的。因此东老爷子也不得不全副武装地来应对这道食材，对于瘴树的大名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或者任何在荒原上奔走或是在郊区生活过的生物，都会这种突兀生在污染土地上的诡异植物敬而远之，一旦接近就会感染上携带各种瘴气之毒，快速腐烂一团烂泥，最终化为瘴树的肥料，因此一片瘴树林的形成往往意味着在其生长的地下早已铺满了累累白骨。
郁垒也适逢其时地给自家的小孩儿扣上了防毒面具，反正他们的夜宵早都吃得差不多了，按原本计划本就是该回家了的时候，但是既然自家老板偶遇到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家伙，他们也只有陪着留下来。
看着一旁的所有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自持三阶中期修为的野原半晓藏丝毫不屑于这种劣质的凡人防御。
一颗区区的灵级怪化植物还能破了自己的防火墙设置？更何况还是应该做过去毒化处理的，更何况还只是一部分躯体，甚至都算不上是主体的躯干
更何况，更何况…嗯？怎么开始有点头晕。
野原半晓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好让自己的意识集中一些，却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点点细微的重影。
“不会真中招了吧…”刚这样想着的半晓藏，便听到郁垒戴着防毒面具瓮声瓮气地说道，抬手就按在鼻尖用算力汇集在指尖，不停地给自己刮着鼻梁痧的方法，多少好转了一些。
再睁眼便看到老爷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处理了一遍，所有嫩芽都仿佛晾晒了数月，全部化作了枯叶的状态，并且细细碾成粉末，均匀地撒入了锅内。
经由锅中高温，霎时间就升腾起一状看起来就不太妙的黑云，野原半晓藏的直觉疯狂触动，下意识地伸手也要去掏柜台底下的防毒面具，却被身旁之人伸手打断。
“怕什么怕，就是完整体验这个过程，你才能感受到食物最原汁原味的味道。”郁垒戴着防毒面具，义正言辞地说道。
尽管看着对方脸上那裹了三层的防毒面具，半晓藏心里有一万句吐槽想说，但是想了想对方说的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的。
自己可是堂堂益民民生的三阶收尾人啊，这当真算得上数十万人里挑一的狠角色了，还能让这区区一个街边黑店给敲了闷棍不成！
想罢半晓藏不再克制自己的呼吸，反而开始肆无忌惮地加大了自身的呼吸排量和新陈代谢，竭尽所能地让自己更加投入这场饕餮小宴的盛会之中。
随着重影的加重，半晓藏似乎看到了眼中的画面也在不断地进行着高速高帧率的飞快刷新，不时弹出的报错提示，在他的眼里都幻化成了一些看过的动物的形象在他眼前垂直漂浮。
有大象，有老虎，还有一只驼鹿在他的桌面上跳舞，锅中有许多灰色的杂毛兔子在来回翻滚，下意识往自己的双手看去，似乎也变成了一对毛茸茸的手臂。
“嘿嘿…”一点点迷离的神采从半晓藏的通孔处扩散开来。
“喂，饭好了。”郁垒帮着东老爷子撬开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铅盒，露出了里面绿光莹莹的米饭。而且似乎还是不太新鲜的那种，倘若郁垒此时没戴防毒面具的话必然能闻到那股刺鼻的馊味。
但是馊归馊，再怎么说也是这道理必不可缺的一环了。毕竟作为受害人…不，是食客其实也差不多到被腌制好的程度了，陷入迷幻作用里的半晓藏根本就闻不到米饭里那股子让人绝望的馊味。
反而回头看着拍他肩膀的郁垒，半晓藏又是嘿嘿一笑:“嘿嘿…草泥马在说话…”
嘭！
郁垒毫无表情地一拳揍在了对方的脸上，其力之劲直接将对方从椅子打了下去。
看得店老板一阵劝阻，生怕郁垒把这位挑战本店隐藏菜单新客直接打晕了过去。
郁垒又瞬间将收尾人先生拽回到了坐位之上，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半晓藏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理智过来，但是不明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高速冲过来的草泥马狠狠顶在了自己脸上，还回头朝自己狠狠吐了几口口水。
“该死，卡隆坡哪来的草泥马…”
但是半晓藏摸了摸自己有点红肿的脸颊，总感觉刚刚发生的事不太像是幻觉，可没等他细想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的时候，郁垒穿着一身比刚才更夸张的防护设施凑到了他面前，递给了他一个装着荧光绿米饭的盘子和一把勺子。
而东老爷子也顺势起锅将锅中热菜慢慢淋到了米饭之上，半晓藏看着那开始反射起各色光芒的油渍色彩，淋在了绿色的米饭之上，竟然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变化，原本不知道放了多久而显得干瘪米饭颗粒迅速地吸收着汤汁，重新恢复成了颗颗饱满的状态。
半晓藏惊愕地回头望向郁垒，而后者的表情都藏在了厚厚的防护设备里，根本看不到，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干嘛看我，我又不是炒菜的厨子，咋可能啥都知道，快吃你的饭去。”没好气的郁垒一巴掌扇到了头顶之上，但是这次力度明显比之前小多了。
但半晓藏还是有了一种奇妙的熟悉感，“等等！这个感觉…”
可还未待他细想，他便看到东老爷子已经一拍桌板，然后双手合十地高声喝到。
“卡隆坡秘制料理，瘴氙鼠肉扣饭完成！请客人享受！”
同为朝日人的半晓藏下意识地也双手合十，朗声回应道:“我开动了！”
本来看着眼前这尽显诡异的肉块配饭，半晓藏还有些许抗拒在，但是随着勺子伸入食物的那一刻，再试探性送往嘴里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疑神疑鬼全部破灭。
没有一刻为自己的愚昧和偏见感到羞愧，现在占据半晓藏全部的念头是“美味”。
“太美味了！”半晓藏迫不及待地再次盛起一勺送往自己嘴里，还没咀嚼几下便直接吞咽入腹，似乎还是觉得不够过瘾一般，又连着往自己嘴里送了几大勺，等到腮帮子肿大了几倍后，他才艰难地咀嚼完毕吞咽了下去。
而一旁的东老爷子连带着郁垒那一大家子人，全都安静地守在一旁，静待着收尾人品尝这道只有勇敢者才敢挑战的隐藏菜单。
连带好几口狼吞虎咽才算满足了自己那空悬了一整夜的食欲，半晓藏此刻才算是认真地品尝起这道菜来。
不得不称赞虽然称得上香料或者调味品的只有所谓的瘴树嫩芽一种，但是味道的层次感绝对是丰富无比的。看着米饭颗颗间点缀着的莹莹光彩，半晓藏想来这些复杂风味的奥秘也许就藏在了这有趣的仿制黯油里。
尽管与黯油的味道还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年轻确实抓到了黯油这种危险食材最大的特质。
“丰富的味道层次感。”
再谈到里面作为主要食材的鼠肉，尽管半晓藏并不知晓这种在郊区还算常见的烦人变异生物长啥样，但是第一口下去他其实对于这种劣等的肉质颇有微词，但是很快他就被东老爷子那沉浸了数十年的手艺给迅速征服了。
尽管再三重申对方只是一个不会任何术法的普通人，可他依旧利用着时间和锅中油温，利用了肉块脂肪区间的差异，使其皮下脂肪的那一面在烹饪锅中变得酥脆无比。尽管往下的肉质还是显得有些过柴，但是被酥脆外皮及时封锁住的肉块里多少还是包含了些许刻意遗留下的油脂，就像一个个香味炸弹被脆皮封锁在了肉块里。半晓藏每次咀嚼，伴随着“咔嚓”的一声，原本封锁在内的美味就会轰然炸裂，滚烫的油脂香瞬间密布着半晓藏的口腔里。一抹叫做幸福的喜悦开始浮现在他的脸上。
对于一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来说，吃上一碗热食本就是最幸福的事之一了，更别说是如此有特色的地方美食。
再看向其中的那些绿色的米饭…咦，绿色的米饭呢，怎么都变成了一个四处扭缠在一起的椭圆形结构，像光标不断浮动着。
半晓藏的眼神再次开始迷离了起来，丝毫没听到身旁的一只企鹅和一个家伙的“大声密谋”。
“老板，这下看来是真晕了。”
“不保险，再等等看，起码等到他全部吃完再说。”
“嘿嘿…嘿嘿，公鸡！”
“老子是企鹅！”
“客人，您觉得味道如何…？”
“太棒了，太美颜了…老板，你简直是个天才！诶…你怎么变成了一只河马。”
“老板…”
“不急，让我再给他一拳试试。”
“嘭！”
“啊！郁垒先生，您这…”
“啊！啊！啊！老板，你刚刚看到了吗，真的有一只草泥马冲了过来！你这里怎么有草泥马啊。”
眼见时机成熟，一人一企鹅脸上开始浮现出了阴险的笑容，一人提住收尾人先生的衣领，另一只企鹅十分熟练地在对方身上开始摸索了起来。
摸出了一张不记名算力卡后，在东老爷子那边一划，把今晚上所有人的饭钱都支付了之后，叮嘱十一和小八先行离去，他们大人还要去忙一点“大人”的事情。
看着逐渐远去的一人一鸟，正在收拾餐车的东老爷子，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唉，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