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垒老板…你这是…”高澜放下了手头的设计图纸,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郁垒。
按理说这家伙虽然人憎狗嫌的,仇家应该不在少数。但是不仅没有被人报复,还能愈演愈烈活蹦乱跳活到现在还没被天诛的,说明这家伙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但是被人打成绷带人的郁垒,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如常街附近几条街的堂口,到底是哪路英雄好汉有如此实力的。
绷带人形态的郁垒意味不明地抬起了右手,抽动了几下发现根本比不出他最爱的一个手势后只能作罢,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两声。
“喝喝,幽默。”
说罢郁垒不再搭理高澜,摆动着自己浑身打满石膏,不得不变得十分僵硬的身躯,找了几个钢柱把自己固定在上面后,开始远程指挥起十一干活起来。
高澜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并未多言。对他而言修士的生活一向是神秘不可测的,而郁垒已经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高阶的一位修士,他不知道修士之间有什么等级划分,他只觉得修士都是高高在上,需要凡人仰望的存在。
而唯独郁垒老板好像是一个异类…或者说是修士里的怪胎?
明明是个修士,却还能对普通人一视同仁,既不歧视也不刻意看护,怎么说…就大家总是会下意识把他当成修士老爷去对待,可郁垒对此也毫不在意,从来没刻意摆出一份假模假样,体恤各人的样子。他还是那副欠蹬了的样子,惹得众人一直颇有怨言,可久而久之有人终于被他彻底激怒,不顾所谓的修士阶级,以凡人的身份对修士发起了主动攻击。可那位一直以来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的修士老爷郁垒,居然也只是挽起袖子和对方一样,像个凡人互相肉搏对殴了起来,尽管最后结果是那个人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被郁垒按在地上爆锤,但是郁垒从始至终都没施展过那些神仙手段,仅仅是和对方一样的肉搏手段…甚至更加阴险,专挑下三路去的,但是分出胜负后郁垒并未痛下杀手,甚至都不曾怪罪这人对修士的冒犯,仅仅是吞了一口唾沫便转身离开了。
这让当时的高澜惊觉不可思议,就好像郁垒不像个修士,更像他们凡人一样。
有喜怒哀乐,会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谈到钱就锱铢必较,占了点便宜就小人得志。
在高澜的眼中,郁垒好像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副吊人模样,甚至比他们活得更像一个人。
“啊…怎么才算是活得像一个人呢…”高澜偏过头去看向街上逐渐重新开始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些动作快的人,已经举着自己的夙穿过大街小巷,着急着炫耀,也着急着搜罗差着的剩几个零件。
今天是这周的最后一天,尽管这个世界早已取消了周天休息的惯例,可总有些怠惰的情绪或多或少影响着每个人的神经,就连他也不意外,也或许他真就如他爱人所言,是个懒汉罢。
断触了手中那支五取蕴,高澜从窗外收回目光,转而继续配合着十一,尝试着重新去架构设计,那台他心目中的“夙”。
看着被十一那明显还是孩童的身躯,却可惜准确无误根据设计图切割金属的能力,再看了看自己老眼昏花,切割了没个二十分钟都停下来歇一歇的,顿觉得凡人老了真是愈发不中用咯。
至于一旁的郁垒则老神在在地靠在某个墙体,闭目养神中,却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有些急促听起来不太耐烦的样子。
郁垒用眼神示意十一前去开门,却是高澜更快一步,作为工作间的主人,他扶着身后墙壁某侧,一按开关,车间的门便缓缓打开而来。
高澜定眼一看却发现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两名成年男性,此刻正自来熟一般地走进门来东张西望,直接忽略了此地本就是高澜的车间。
领头的人,带着一块奇怪的巨大防风眼镜罩在头顶,体表还披着一块某种兽类的灰褐色皮质外套,遮掩住了自己的身躯,和隐蔽其中的双手。
而身后却跟着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一副拾荒者打扮的中年男人,高澜随着向下看去,男人似乎失去了很多手指,但是安装了一些金属制的指头,只是还有点不太熟悉看上去。
只见他带着一脸略带歉意向着屋内忙碌的高澜点头示意后,又向十一打了个招呼,似乎几人早已认识一般。
为首头戴防风镜,形象大变的自然是“教授”冯票票了,而身后之人便是得益于加入“浣熊帮”之后,由帮内修士帮忙重新锻造的义体手指了,就连修为似乎也重新修回到了一阶大圆满的阶段。
“哈!你老小子的!”风飘飘直接忽略了高澜二人,径直朝着绑得像一个绷带人的郁垒走了过去。
“啧啧啧啧啧啧。”教授一脸幸灾乐祸地凑了过去,看着平日里得意忘形的郁垒,居然也有如此安分守己的时候,倒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喂,这谁这么大能耐,能把你这皮实的家伙揍成这样子。”教授来回巡视了一圈,感情这老小子是真被打成了这状态,而不是什么故意打扮出来又想坑害谁的。
郁垒尝试了半天想要竖起中指都失败之后,听到教授这句嘴欠的询问,二话不说地发了一个完整的姓名过去。
教授也是一时不防,毫无戒备之心地就解读了郁垒发出来那条包含了某人完整名字的信息,顿时一种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高位的存在隔着遥远的距离朝着自己审视了一眼一般。
“…你他…玩…玩阴的…”尽管那位被下意识呼唤了名字导致投来注视的仙人并未多做什么,但这样也强烈的刺激也让教授的脑子一时宕机了起来。
而跟着身后的徐工,将大量杂物拖进来放到一旁后就看到这俩活宝的互相嘲讽,赶忙跑过去给脑袋冒烟的教授拖到一旁物理降温去。
边往教授脑袋上泼冷水的徐工,一旁对着郁垒道谢道:“郁垒老板,上次那事谢谢你了!”
尽管身体动弹有点困难,但是说个话对郁垒还是不难的,他没好气地回应道:“哈?啥事。”
徐工倒是不介意郁垒这幅没好脸色的古怪脾气,在他心目中,郁垒老板一直都是这样奇怪,但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最起码,在他眼里,徐工看得见对方似乎是把自己当做了对等的人来对待的,而非原来在仙人企业里工作时,高管犹如看零件一样的眼神审视自己。
徐工哈哈一笑说道:“嗨,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就是之前您帮咱们郊区灭火的事,如果不是您老在场,那场火真要持续蔓延下去可真不得了了,天上的酸雨也只会助长这场大火的。”
郁垒微微颔首,自然是想起来了徐工说的是之前有人在铃的家里放火那事。
郁垒有些怅惘地随口敷衍道,“也不是为了救你们就是了,随手的事情。”
徐工顿了一下,突然收敛了笑容,转而非常认真地朝着郁垒鞠了一躬,认真道谢道:“感谢您!郁垒先生!”
郁垒见状厌恶顿生了起来,语气再次开始恶劣。“我都说了,我不是…”
却被徐工打断道,“我是为了那位小姑娘的事,向您道谢。”
“啧…”心中刚生起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郁垒只得啐了一下后,便不再说话。
只是随着他微微摆动的头,挂着一侧耳发上的铃铛随之摇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在气氛变得更加难以言明之前,某个头戴防风镜的家伙突然跳了起来,先是一脚踹在徐工屁股上,将他直接踢到了一直在忙碌中的十一二人身旁。
“你弱智啊,和这不要脸的活客气啥,他还欠上咱们不少的账呢!”
然后重新复活过来的教授,对着郁垒就是双手共比中指,愤愤骂着一些听起来就很脏的话,大意是在讲这老小子居然如此不收道义,公开讲出某位大人的名字引来注视,想害得他俩同归于尽是吧。
而郁垒自然是不甘示弱,不顾伤势,心中默写术式,强行催动了术法。
只见他一直尝试抬起来的右手,伤势正在迅速修复之中,就连缠绕在上面的绷带也顺势脱落。露出了一只皮肤白皙就是初生的手掌,猛然对着教授也竖起了中指。
“哈?“阳关”的祈血肉奉还之术???代价这么大的血肉之术,你就拿来和我互比中指,嫌寿元多是吧。”教授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家伙,尽管在他心里预计中,这家伙绝对不是啥简单货色,可他真没想到这种宛如阳关核心术法一般的东西,他居然也会,而且还用得如此随意…
至于郁垒自然也不甘示弱,和他互喷着垃圾话。
被踢到一旁的徐工显然也不打算继续参与这俩低素质人群的内部和谐会谈之中,转而将那一袋材料拖到了高澜面前。
徐工笑着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憨厚地说道:“老哥你就是这儿车间的负责人对吧,听说你想搭一个城中最大的夙?郁垒老板就委托了我们这些在郊区和荒野上的垃圾佬,帮忙捡了点能用的金属过来,希望多少还能冶炼出可以用的部件。”
“郁垒?”高澜茫然地听完了对方说的话,他完全没想到过郁垒居然还会委托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新类型修士替自己收集了如此大量的金属材料,连忙大声感谢着收了下来,顺便有些惴惴不安地小心询问着价格。
闻言的徐工则是哈哈大笑一声,摆了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
“权当是还郁垒老板一个人情罢了。”
“狗屁!”一旁还在和郁垒吵个没完的教授突然回头骂道,“不收钱是你的事,我的那份可是要跟这家伙明算账的!”
徐工讪讪一笑不再搭伙,转而帮着高澜二人处理起那批金属材料。
吵了半天,感觉也没啥意思的教授十分自来熟地在郁垒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一包旧时代的香烟之后,抽出两根,一根用打响指产生的火苗点燃之后含在了嘴里,表情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后说道:“下周天就是夙公节了。”
郁垒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教授继续说道。
“唉,后面几天郊区的兄弟们也有的忙了,后面我们就不过来帮忙了,你自己加油。”说完将另一根香烟丢给了徐工,招呼后者一起准备离开了。
拉开门,外面夜色和雨声依旧,但是教授依然知道此刻是快天亮了的时间。
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走了昂。”
“他虽然不收你的钱,但我还是要收的…”
“这两根烟就当是这次的工钱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
“夙公节那天见。”
“嗯,夙公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