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啊,快滚出去啊。天天半夜不着家,一大清早又要出去鬼混了的,你干脆就别回来了,在你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家!”
眼见着妻子抱着自己的女儿,站在屋的另一端朝着自己扔向各种锅碗瓢盆。
高澜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准备解释什么。
长久相处下来的相知,也在时间的催化下发酵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一是已然耐心全无的愤怒,而在箭头的另一端指向的高澜,也只剩下了无奈和逃无可逃。
尽管他一再闪身避开了太多的杂物,但是一时不察被砸落在地的各种杂物绊倒在地,一时不察朝着地上堆积的杂物重重摔去。
等到缓缓从桌下重新爬起来的高澜,却听到妻子的撕心裂肺地尖嚎。
高澜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只见到那位曾经温柔贤惠共许诺的女人披头散发,疯狂地捂着嘴尖嚎着,连带着怀里的女儿也受到惊吓一同嚎啕大哭了起来。
高澜想过解释、想过询问、甚至想过沟通,但是所有的话语都在积年累月的消磨中化作了一声叹息。
“唉,我出门了。”高澜没再关注地下随意堆放着的各种物件,只是抓起自己的工具箱慢慢抬腿跨了过去。
直到走到门前,抬手准备握向门把手的那一刻,高澜才感觉有一道硬物抵在了自己的腹部与门之间,他低下头缓缓看去,才发现原来是一把钢刀深深刺进了他的腹部之中,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的痛感,就流出来的血液也少得可怜,仅仅是一小点顺着刀柄滴落在地上。
高澜也只是略微愣神,边伸手开门,边随意将钢刀从自己腹部拔出。看着上面仍在低落的血珠,高澜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依旧没有任何的疼痛感,他将钢刀丢在家门口的地上,转身朝着工坊的位置离去。
拨弄开在一旁搔首弄姿的奇怪人类,戴着一个假笑表情面具的郁垒走进了这件弥漫着紫黑色雾霭的昏暗场所之中。
“啊借过…啊抱歉抱歉…喂?你好我过去一下。”一路避开各类对其伸出橄榄枝的各色人群,郁垒总算找到了一处稍微安静的空桌上,坐在了位置之上,微微喘气。
面对这种过于露骨的邀请,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过于复杂的味道,也让他不得不关闭了自己的嗅觉器官,不再感知空气中弥补的各种信息素。
依靠在角落里的郁垒,一眼扫过去,太多因为胁迫或者是别的东西控制住的各色人类跪倒在地上,而场中那些戴着面具的大部分都是披着人皮伪装的妖物,那种妖气熏天的臭味郁垒在坛踏门进来之前就闻到了。
当然也有不少富人也戴着面具,挑选着那些未戴面具的年轻俊男美女们。面具在这里就成了划分身份的道具,没戴面具的所有人都成了猎物,可供那些站立着身子,挺拔起后背戴着面具的“上等人”们随意挑选。
郁垒无意指责,也没兴趣参与到这种事之中。至于领他进来的那个恶婆娘,在踏进门时就笑嘻嘻地说着什么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先去处理一下,便笑嘻嘻地从裙摆之下抽出一把他曾经见过的细小刀刃后,提着裙摆哼着小曲消失在路的另一头。
只留下郁垒,迫于无奈只得进来逛逛。说起来之后,他也确认了此地没有那头让他格外不算的母老虎在,毕竟几百年前和她的另一面打过交道,这几年也频繁与她的另一面接触…算得上是十分熟悉了,她在不在此地,一进门就能闻到味道。
那股子幽暗的味道…
不过郁垒对于这夜抄坊之内的场景倒是有着兴趣,趁着品契小姐带进来的契机,他也进来随便看看。结果大失所望,所有富人阶级都逃不过的那几样,只不过玩得更大一些罢了。
唯一让他有一些大开眼界的是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妖物,居然也会选择一些人类亲密接触。只不过看似是简单的接触,但是实际上都是给这些可怜人们植入自我核心程序的子式程序。
“这算妖物的繁殖吗?居然可以通过这种种豆子的方法一样,把自我分裂出来子代码植入到人类大脑之中来催生出和自己一个系列的子代妖怪吗。”郁垒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与其说是繁殖,倒不如说是留一个类似于自己的备份。”不知何时,在空桌的另一端也有一个戴着面具西装革履的人坐了下来,接过了郁垒的话茬继续说道。
“繁衍是大多数生物的本能,但不是妖物的本能,毕竟所有的妖物都是荒网之上莫名诞生的野生ai,侵蚀人的大脑,夺舍意识之后再把自己反向下载到现实之中来的。作为非生物的妖物们自然是不会有这种本能的,所以这种行为我看更多是给自己留一个备份存档吧,好让自己的核心程序能继续留存下去。”西装男端起一杯调酒慢慢放在鼻尖慢慢嗅着。
愈发放松的郁垒翘起了二郎腿,有些不屑地说道:“把自己基因留存下去,不就是生物间繁衍的根本目的吗。而且谁告诉你的,这世间的妖物只有这种赛博野妖这一种,你可曾听说过古妖?”
“哦?”好像是郁垒的话题引起了西装男的兴趣,连带着他的鼻息都加重了些许,呼气在酒的表面泛起涟漪。
郁垒一见对方果然不曾听闻过,便继续说道:“早知道旧时代结束之前,这个世界可就出现了妖怪的,那可是正儿八经会和人类通婚生育下后代的妖物,现如今应该还留存了几头吧,我记得那头母…”
只是郁垒话音未落,就有一道温柔晦涩的女声传入郁垒耳中,打断他道:“二位贵宾怎得一直枯坐于此呢,莫非是寒舍招待不周。”
还未待郁垒回头,便不知身后这人使了什么把戏,原本郁垒坐着好端端的位置,像是被引力吸引一般被搂入到了说话那人的身旁,连带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那个倒霉蛋也一并被吸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大老爷们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大美人一并搂入到怀中,左搂右抱,引得场中众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郁垒这才来得及回头看去,来人虽戴着紫黑色纱质礼貌,却露出的下颔线魅力惊人,一身抹胸晚礼裙得体地穿在身上,就是这身高显然不是正常人所有的。
近乎四米多的身高,身材比例却宛如等比放大的完美比例一般,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反倒显得此刻被她搂在怀中的二人像是孩童一般渺小。
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之后,郁垒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知道了来者的身份。而在另一边的西装男倒是率先艰难开口道:“夜…”
可是还没等到他说出第二个字,只听到那高大女子勒住二人的脖颈处,一个转身,连带着二人一同重新面向了人群最热闹的地方。
面着黑纱的女人仅仅手指微微一勾,就有许多脖子上拴着链子的年轻貌美女子,以四肢着地的模样向着他们二人爬来。
离近了之后,便如同兽类一般讨好地用自己的脸颊蹭着二人的裤脚,更有主动者努力地伸直了上半身,让身体贴向郁垒二人。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居然同步地显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嫌恶的情绪。
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本就是从初代仙人身下剥离出的人性和欲望而化作的妖怪,她是再熟悉不过别人身上情绪的变换。
这瞒不过她。
被西装男只来得及称呼出一个“夜”字的女人,抬手示意几个正装带着兔子面具的属下将那几个匍匐在地的年轻女性拖走。
“我明白了,二位贵宾不喜欢这种早就驯养好的货色多了些许寒舍的俗气在。”
“夜”的身子向下倾倒,呵气如霜,从领口处凝结幽黑色霜华随着二人的脖子朝着胸膛心脏处蔓延而去,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恍惚之后,只剩下一丝丝幽冷的气息仍在久久盘旋。
“那二位喜欢的还是那些涉世未深,没能沾了污秽的妙人儿们呢?”夜放开二人,空出双手鼓掌说道。
郁垒踉跄走了几步稳住身形,看向眼前这位快有两个他那么高,身材却极为窈窕的女性,强烈压制着自己全部的杀意和情绪。
因为他自然认出了来者,这个世界唯一一头被仙人集会存在的大妖,“夜抄坊”的实际掌控人。
“魁-5-幽幽夜虎”,“菟丝子”-景夜!
由初代仙人“西王母”身上的人性剥离下来化作的绝世大妖…郁垒也是自然知晓对方对于情绪层面的敏锐感知力,不敢让自己有任何的暴露。
郁垒却打量向一旁那个同样戴着假笑表情面具的西装男,发现对方此刻也正巧打量着自己,发现郁垒也看了过来之后,二者很有默契再次偏离目光,再次看向场内的骚动。
随着她的鼓掌,场外再次有着数位戴着兔面具的正装服务员们用铁链拴着数名不断挣扎,或怒吼或崩溃大哭的妙龄女子走入场中。
几人的哀嚎声也吸引来了更多的面具贵宾们的注意力,越来越多不知是妖还是富人的角色们靠了过来,他们都饶有兴致地点评着这次被押解进来的少女们。
西装男这次的厌恶情绪更加明显地挽了自己的领口,郁垒也不加掩饰地啐了一口。
景夜自然心领神会地微点了头颅,伸出玉手一摆,在一片哭喊声再次将这批人拖了下去。
随后她一手抱胸,一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着一股故意的娇嗔语气抱怨道:“哎呀呀这也不能博得二位贵宾欢心的话,那传出去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夜抄坊既无能…”
“又寒酸了呢…”随着有夜虎之称的妖仙女子话音落下,整间屋内的温度骤降。室内的光照本就灰暗,可所有都能看到在众人的背影之内一头狰狞的虎状阴影从中站立了起来,围着众人环伺了起来。
一股择人而噬的森然气息以景夜为原点朝着周围扩散而去。
“呵,开个玩笑罢了,还请二位贵宾请勿介意。”可眼见除了郁垒二人的其他贵宾都吓得现出了各种丑态以后,景夜巧笑一声收回了全部阴影,那头由影子化作的老虎再度缩回到了她的裙摆之下,整个房间内再度恢复为了那种暧昧的气氛,仿佛刚刚那种若有若无的恐怖从未存在过。
接着景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二人一眼。
“或者说…”
“二位本就是结伴而来的伴侣?刚刚妾身的所作所为,都是扰了二位贵宾的兴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