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是一种疾病。”
彼时郁垒教导过的话语盘旋在了十一的耳边，帮助他区分这个世界这些稀奇古怪的妖魔灾害。
“我们常说的妖魔灾害其实指的是两种东西，一种是妖，一种是魔，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彼时的郁垒只是在二人归家的路上随口说道，但是十一知道这是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必然记住的知识，所以那天夜里他听得很认真。
“妖，也即我们常说的赛博妖物们，其实都是由荒网上那种随机产生的野生ai，通过入侵人们的意识，夺舍他们的躯体之后再把自己反向下载到现实之中的存在。大多数的妖们都十分好辨别，在高阶修士的眼里它们都如同明灯一样显眼。因为它们没办法自我生产算力，必须通过掠夺人类的大脑，从而压榨出赖以生存的算力，才能继续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因此它们散发出的那种诡异算力波动，被称为妖气，很多高阶修士都有甄别出妖气的能力。”
“但是魔就不同了…很多魔都是由人类修士堕魔而来，他们曾经都是人类，所以他们不像刚刚诞生的妖一样愚蠢，他们知道如何伪装自己，如何在这个满是人类的世界继续生存下去，甚至他们的大脑仍能继续生产算力供他们使用，因此他们甚至不需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猎杀人类，但是他们更加危险，你知道为什么吗。”
郁垒回过头来注视着十一，后者自然是不知晓这一切的，只能默默摇头。
“因为魔啊，本质是一种疾病…而疾病最重要的核心思想，是传播啊…”
“所有的魔物们都是因为修士或者说人类修士的自我人格崩塌，导致自己逐渐成为一种非人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们修炼越到高深处越容易堕魔的原因。而你如今虽然因为肉体丢失，元神失去了凭依从而出现了入魔的征兆，但是因为修为尚且薄弱，倒也不担心你小子会突然堕魔就是了。”
“但是十一啊，你一定要记住…”
郁垒原本嬉皮笑脸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十一感觉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老板如此认真地看着他说话。
“你一定要记住，你是人，你是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之上的！”
彼时的十一默默记住了这句话。
而回到眼下，看着破损的大门，和再度死去的高澜，以及坐在尸体上，嘻嘻哈哈地玩弄着高澜遗体的那个家伙，十一分辨出了对方的种类。
看着对方身体半截浮现出的黑色烟雾，和不断对话的双方，十一作出了判断。
“是妖，不是魔…”
琼坐在高澜的尸体上，掰断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打量，对着自己腰部冒出的人形黑烟嘻嘻哈哈地说道:“诶，笑靥你看你看这只手上好多老茧哦，一定工作很辛苦吧！”
那那团人形黑烟也像是具有完整的智慧一般，大笑着回应道:“哈哈哈！是啊小琼，他工作那么辛苦是我们帮他解脱了哦！”
“是啊笑靥，我们太棒了！”被黑烟称呼为琼的年轻人，此刻疲惫不堪的脸色上绽放出发出肺腑的笑容，他坚信是自己是正确的，是自己将这个人从繁重的工作压迫之中解放了出来。
他抱着那只断手细细摩挲，还同时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太累了，我见过你早上从家里走出来的景象，你太累了。你不仅需要养家糊口，忙着自己本就辛苦的正职工作，就连本该休息的夜里仍在加着班。”
“这样的生活很辛苦吧，但是没关系，我带着你解脱了哦…”琼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那只断手，而身后的笑靥则迫不及待地刨开了地上高澜的尸体，大口地扑在了上面，大口生啖了几口随后赶紧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人的尸体怎么那么不新鲜？！像死了好几天一样恶臭！”笑靥一爪破开了高澜的大脑，从中取出了脑子一口吞下。
“呕…就连脑子也是…已经濒临坏掉的程度了…这人难道不是活人，是个僵尸…？！”笑靥倍感恶心，它像人一样，不停抓挠着自己的咽喉，尽管它并不存在这样的器官。
琼疑惑地看着笑靥的举动，他不需要进食人类的血肉，所以每次解救完加班的社畜们之后，他并不在乎笑靥对这些已经解脱了的躯体再做一些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放下了那只断手，朝着十一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认识我对吧。”
琼平静地看着十一慢慢走了过来，而后者退到了墙角之处，已然退无可退。
十一并不恐惧这一切，他仍旧思考着发生这种局面到底如何破局。说实话他并不在乎自己被眼前这头妖物“杀死”，因为他早已没了原本的身躯，眼前这头妖物似乎并没有吞噬他元神意识的能力。
但是这具傀儡身躯仍能感知到大部分五感，如果遭受了这头妖物的虐杀的话…这也会对他的自我认知造成极大的创伤，极有可能进一步加重他的入魔现象。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在这个困境之中活下来，尽管他并没有从小郁垒那里学习到任何的攻击性术法。
琼边走边继续说道:“那天你看到了我吧。”
十一并没有回应，郁垒曾经教导过他不要听信妖魔的任何一句话，它们的认知早都被扭曲了，它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把正常人类一起拖下水共沉沦。
所以妖魔的任何一句话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琼并不知道知道十一曾经听过的这些话，他只是在讲着自己的话:“你那天见到我，认出我来了，为什么不和我，不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呼呢？”
琼伸手，那团黑烟十分听话地盘旋到了他的手中，亲昵地摩挲着琼的手掌，全然没有寻常妖物那般的桀骜不驯。
“我知道你看得到我…我们的本体。”琼抬手，周遭的灵器被调动了起来，一阵肉眼可见的“妖气”在这间小小的工坊之内吞吐了起来。
十一受到妖气侵蚀，眼睛下意识被引动了天赋，开始运转了起来。剧烈的运行之下，带来的灼伤感也让十一吃痛捂着眼睛蹲了下去。
“果然，你那双眼睛有蹊跷。”琼平静地看着十一的异样，而一旁的笑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扭着琼离开。
“我亲爱的琼，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只为了吃掉一个死了好几天的老家伙啊。”
“我们为什么还不离开呢，走吧，我亲爱的琼。在来的时候我就看过了，对面那栋写字楼可是还亮着灯呢！里面有一定有很多很辛苦还加着班的辛苦社畜等着我们去解放呢！”
笑靥不停在琼的身边盘旋环绕，扭着琼赶紧离开这里，它需要进食更多更有活力的人类才行。
琼只是伸出手抚摸着笑靥的黑烟身躯，安抚着它的情绪。
“别着急，我亲爱的笑靥，我们眼前不还有一位新朋友吗？没有想到他这么年幼的年纪，也要被迫在这个黑心工坊里加班，这个压迫人的时代太残酷了，连如此小的孩子都要压榨。”
闻言的黑烟笑靥却一个劲地摇着头，拒绝地说道:“琼，那家伙也不是活人！它的身躯完全是傀儡做成的，帮他解脱了他的元神一定还会被人装进别的傀儡罐头里继续压榨的！”
闻言的琼愣了一下，显然没能看出来如此灵活腾挪闪避的小孩儿十一居然不是一个活人，不过对于一个曾经只是企业小职工的他，自然也是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修士制品的，自然也认不出来郁垒用店里最好的材料替十一做的身体。但是对于血肉先天就很敏锐的妖物来说，它们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十一这具身躯难以食用。
但是琼还是安抚着笑靥说道:“你说得对，就算我们现在帮他解脱了，也还是会被人继续招回来继续压迫。”
“那今夜不着急，我们就等在这里等着那个所谓的雇主回来吧。只用从源头才能治根，让这个可怜孩童彻底解脱了去。”说完琼用一阵悲悯的语气说着，一旁的笑靥见宿主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强扭什么，也乖乖缩回到宿主的身边环绕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见对方确实没有直接发难的意思，十一抓着那块剑形铁片重新放回到了一个随时能够够到的位置上。
他看向依旧坐在高澜尸体上的这头妖怪，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他脑子里开始萌生出来。
早在高澜走进门的第一瞬间，他也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以及腹部的那个伤口。看来对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去了的事实，知晓自家老板术法机制的十一，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澜。
但是好在对方早都做好了准备，只是拜托十一帮忙录了一段话带给郁垒，只是结束录制完时就遭遇了一直跟踪而来的妖物袭击，就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十一摸了摸临了出门时，争讼给他的护身之物，只是妖物袭击来得太突然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高澜已经葬身于身下了。
十一毕竟不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他的运算速度不足以让他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争讼留下的信物也只是让他保护好自己，现如今的他可没有去保护别人的能力。
“穷则独善其身”，这也是郁垒一直以来给他灌输的理念。
见对方确实对自己没有直接动手的欲望之后，十一爬了起来，继续忙碌着剩余材料的组装，以高澜先生临死前的意志。
听到动静，本来在小息的琼重新睁开了眼眸，面色不悦地质问道:“你就这么热爱工作？哪怕你还只是一个孩童，哪怕这是一份只会压迫你的工作？！”
十一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他正依靠这些天高澜已经搭建好的方案框架，继续计算剩下的内容就足够了，至于如何搭好…他想他的老板一定是有办法的。
既然这头妖物没有阻止的意图，十一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虚空一指大量计算图纸浮现在他的身周，他彻底放开了算力限制，同时计算着七八份数据。
彼时在企业里上班的琼，极限加班时也才能够同时计算着四份文件，面对这个年纪更小更天才的小孩，他此刻心中只剩下悲哀。
他收回了盘旋在他身周的黑烟，凝聚成一柄黑斧握在手中，满脸悲痛朝着十一走去。
“为什么还要拼尽全力去工作，你的人生只剩下这点意义了吗…”
“放心吧，很快的，让我来解脱你吧。”
琼走到十一脑后，举起了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