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后人的走近，十一已经悄悄把那枚令牌攥紧了手中。

    但，原本戒备中的袭击并未如期而至，琼只是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好让十一能听的更清他的讲话。

    安抚好笑靥后，琼将其盘作了一团黑雾皮球，随意地抛置到了一边去，在离十一不远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用着一种轻松淡漠的语气和十一攀谈着。

    “才星期五的凌晨四点，时间还早，不妨我们聊聊天吧。”琼自说自话道，并不在乎十一答应或者拒绝，他只是说着自己的话。而一旁的笑靥则安静地蜷缩在地上，似乎住休息。

    “你知道吗，为什么我说时间还早吗。”琼用双手撑在自己坐的桌面上，朝着地下室的换气口看去，好似这样能通过建筑物眺望到建筑物外的夜空一般。

    只是他并没有看破建筑物的瞳术，而卡隆坡也没有适合眺望的夜空。日复一日的酸雨连带污染云，时刻笼罩在城市的上空，也成了笼罩在了本地居民心上的阴霾。

    “因为在我还有工作的时候，这个时间点能下班，真的算是谢天谢地了。”琼掰出手指，细数着他过往遭遇的一切。

    “那会儿有什么呢？永远延迟下班的工作安排，总是在下班时坏掉的时钟，被各种原因克扣的工资，干不完的杂活，排挤你的同事，刁难你的客户，和不讲理的上级，还有什么呢？”

    “啊，还有毫无理由就把你辞退的日子。”琼的头颅慢慢低垂了下去，用双手继续撑住自己的头颅才继续说道:“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可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人生的每一天。”

    “没有人在乎你在闭塞如火柴盒一般的狭小出租屋内如何自卑，没人听到你在独自加班回家路上因体力不支摔倒的哭声，更没人愿意去了解接近这样的你呀…”

    “就因为我是个在仙人企业的修士，就因为我仅仅是个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一阶修士吗？还是因为我仅仅是个蚂蚁起眼些许的底层员工。”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琼近乎癫狂一般地撕扯着自己耳边的鬓发，低声喃喃道。

    “不不不，孩子。这都不是原因。”

    琼突然抬起头望着十一，同样身为修士的十一自然感受到自己被某种气机锁定住了身躯，他身体僵硬地慢慢转过身来被迫与琼对视着。

    他清楚看到对方原本是正常人类的眼瞳在逐渐变得浑浊起来，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浑圆的一坨泥浆，随后随着泥浆的搅动，慢慢化作了一根粗头黑线在琼的眼瞳里慢慢以花圈的方式盘旋了起来，像一个无尽回旋的漩涡即将把十一的心神吸进去！

    好在他的天赋神通再次自动感应开启了起来，摆脱了这种因为堕魔发生的自然污染性。

    是的，眼前这个已经被妖物夺舍的人类修士，居然还发生了堕魔的征兆。

    十一回想起来郁垒曾告诉过他的话来，他说:所谓的堕魔都是人类们逐渐放弃了自我作为人类存在的信念后，人格崩塌后开始的。

    感受到对方身上开始散发出区别于妖物主动释放的“妖气污染”，而是另一种类似让人产生畸变的污染，以及肉眼可见对方身上的一些变化。十一也基本确定眼前这家伙堕魔了…和自己一样，不，比自己的情况更为严重。

    再次顺着郁垒教授的稳定心神的方法，再三稳定了自己的自我认知后，十一大喘着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全身心地防备着琼。

    眼见十一终于停下了他那可笑的、永远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之后，琼开心得大笑起来，就连堕魔的征兆也停滞了下来，好像稳定住了他作为人的认知一样。

    他重新站了起来，大笑着朝十一走了过来:“是的孩子，真正原因是我们都是蝼蚁啊，那些每天忙碌着

    的可怜人就像一只只蚂蚁，在地上辛苦劳作，他们甚至都不曾有机会抬头看看这个世界。只为了把他们的价值都奉献给那些上层人。”

    “你是，曾经的我也是。”

    琼随意地从桌子上抽出了一根钢管，笑着朝十一走去。

    “但是如今的我，不一样了，我抬头看到了。”

    “我看见了那个不用工作的世界有多快乐，我看见那有漂亮的夜空，不再是这座该死城市上空永远漂浮着的酸雨云，那朵由我们的辛勤汗水浇灌出的酸雨云哈哈哈哈。”

    “好好笑哦！吞食着我们的汗水的云朵，反而降下的是能灼烧我们肌肤的酸雨。”琼随意地挥舞着钢管，似乎在测试挥舞的力道一般。

    看着琼越走越近，十一也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不远处高澜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结印横在胸口。

    “哦？打算反抗吗？”琼饶有兴致地看着十一的动作，他自然看得出来十一作为一阶开悟修士的修为。尽管他作为人类时期也不过同为一阶的修为，但是已经脱胎换骨的他，再也不怵任何三阶以下修士的攻击了。

    “不过没关系的孩子，你对这边还有眷恋我能理解。但是很快的，不会疼的…”

    琼丝毫不避讳地接近了十一，站在他的面前举起了手中钢管朝着十一的头颅砸去。

    而同一时间十一手中撰写好的代码也已经完成，随着算力的注入，术法成立！

    由每天运行核心术法偶然想到的无名术法被激活运转了起来，十一激发了出去，同时也启动了手中的令牌。

    不明所以的琼并未有伸手格挡，他自持已然脱胎换骨的身体，准备硬接这一阶修士的术法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随着自己手中的钢管同步砸下去，却轻而易举撕碎了十一刚才站立的身影，顿时如幻影一般消散。

    尚未反应过来的琼只是根据心中的直觉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身后的十一，举着一个剑形状的令牌朝着自己作出了挥刀的动作。

    “拜托了，讼子姐…”十一十分吃力地激活了令牌里，由争讼提前写好的术法。

    一道刀光劈出！

    “善讼者之章”

    宛如由争讼本人全力挥出的一刀狠狠劈在了琼毫无防备的后背之上。

    “嘎呜…”琼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这明明只是一阶修士的小孩儿怎么能发挥出如此强力的攻击，哪怕是在三阶修士之中都能称得上顶级的杀伤性，瞬间撕裂了笑靥一直加持在他体表上的防护，强大的刀光几乎沿着他的后背对角线将其整个人劈成两半，半死不活地跌落出去。

    “你…你该死！！！”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笑靥勃然大怒，它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宿主怎么突然就陷入濒死之中，暴怒的它身躯极速膨胀了起来。

    独属于蛮级妖物才能开始掌握的巨大化开始膨胀，笑靥巨大的黑烟身躯瞬间冲破了地下室天花板的阻挡，屋外的酸雨瞬间倒灌进了室内，雨水的腐蚀性落在同样具备腐蚀性的黑烟之上，竟然产生了殉爆效应，不断冒出紫黑色混杂着绿色的诡异火花。

    望着眼前宛如庞然大物，足有十几米高的怪物。已然力竭，算力也为了催动自己的那个自研术法和争讼赠送的令牌彻底耗尽。

    而自己的偷袭之所以能成功，一是对方的轻敌，二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个术法虽然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但是结合了自己核心术法“削除”的特殊性，和自己天赋神通的瞳术带来的特殊效果，能短暂地删除对方观察状态里某几帧的画面，也是基于这个效果，十一不仅绕开了对方的攻击，更是绕后到了对方毫无防备的后背，利用争讼赠予的令牌劈出了关键性的一击。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底牌，只能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工坊的一角，看着那头已经愤怒发狂的妖物，带着周身噼里啪啦的火花朝着自己袭来。

    “快来啊…争讼姐…”尽管面临如此绝境之下，十一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情绪。只是就连十一自己都没能察觉，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去死啊人类！！！”笑靥带着火花辐射的黑烟巨拳含怒砸来。

    只不过它心中期待的，那个人类在它的巨拳化作烂泥的景象并未发生，而是一声浑厚的“噹”声响彻四周。

    一柄由各种废弃金属铸造的金属条从天而降，横陈在了笑靥与十一之间，顺着笑靥早先砸开的破洞，一同钉进了工坊的地板中。

    来者自然是感应到了十一使用了自己令牌的争讼，此刻的她身穿着一身劲衣，抱着朝日服饰风情的少女八千遍，从钢条的最顶端一跃而下，踏破阻碍，平稳落到了十一的身前。

    “哟，好久不见啊。”争讼满脸好战笑容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顿时发出了咔嚓的活动声，再活动了一下独臂以后，从腰间拔出了单刀横陈在十一身前。

    “我正在调取本地监控了，干得不错啊十一，很厉害地保护好了自己。”争讼回过头去爽朗地笑着夸奖了十一。

    “嗯！”望见自己期待之人果不其然及时落到了眼前，十一尽管并没有惊慌过，但是还是第一次有了一种心安的莫名感觉。

    而一旁随着落地的八千遍，也赶紧跑到了十一身边将其搀扶了起来。

    “诶？你会笑了？”回头的争讼此刻也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一样，惊讶出声。

    “嗯？”争讼的话，也让十一闻言一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实和平时正常说话的幅度并不一样，好像正如争讼所说那般，自己在笑…

    “哎呀哎呀，不管了，这都是小事了。”

    争讼倒是大大咧咧地懒得在乎这些，单手提刀挽了个刀花，回过身去面对那头庞大的妖物。

    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的，真不知道郁垒那家伙跑哪儿鬼混去了，自家小孩儿被妖怪袭击了一点都不担心。”

    “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是吧。”

    争讼站在碎裂的天花板上，独臂持刀指向身躯庞大的笑靥。

    “过来，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