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宗也算的上是东土名门,云雾缭绕的清风山上,隐约有亭台楼阁耸立,远远望去飞檐翘角处闪烁着金光,与天边淡淡的紫气相呼应。
山脚的汉白玉石门,古朴典雅,恢宏大气。
两端或雕飞鹤或雕猛虎。
门前,十二个金身力士一字排开,护宗神兽像交叉其间。
一日。
三清宗仁义殿殿主宁明志从天际疾驰而来,冲向清风山山顶的太和宫。
他稳稳的落在太和宫正殿前,稍微打理下衣衫,便快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数丈高的大殿,脚踩着殿内金砖发出哒哒声。
大殿中央,一男子盘坐在宽大古朴的道椅上。
男子剑眉星目,眉眼深处有浅浅的皱纹,道士髻上屡屡白发,穿一件普通深灰色大褂却显得气势逼人,细看又觉儒雅随和,想来年轻时也是翩翩少年。
“你来了。”男子两眼微睁薄唇轻启说道。
宁明志上前弯腰拱手道:“宗主,您找我。”
盘坐的男子正是三清宗宗主沧澜仙人秋清安。
秋清安从椅子上坐起,开口道:“下界试炼的情况如何?”
“宫主安然无恙。”
“我没问小雪。”
宁明志恍然大悟,急忙改口道:“启禀宗主,本次试炼,耗时五年,参加弟子共计五十二人,现已归宗四十六人。”
见宗主只是轻嗯一声,并没有其他反应,宁明志才壮着胆子接着说道:“归宗弟子已均由殿内执事和长老殿派驻的长老一一辨别,其中其中二十一人被污染,五人被替换,没能按时归来的弟子有有六人,目前这六人依旧音信全无,恐怕已经”
宁明志说到此处声音发颤,情绪有些悲凉。
试炼前,在传功大堂集结时,浩浩荡荡有五十多人。
有不少弟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出发前一个个生龙活虎,如今归来的正常弟子只剩下不足半数,要知道这些弟子可都是三清宗精挑细选,多少年积累下来的好苗子,就这么唉,想到这里宁明志又是一阵肉疼。
本来能走上修炼一途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更别说能入三清宗了。
“嗯。”秋清安对此毫无反应,面如止水,又吩咐道:“加强辨别,受污染的弟子尽快处理。被替换的弟子验明正身后,废掉修为打回下界。同时向盟内其他宗门通报。”
秋清安语气冰冷,谈吐间定下数人生死。
“是,宗主。”
“所有试炼归来的弟子,都经过明心镜的探查。”
“已将受污染的弟子用借口支开,像以前一样,有专门的执事在暗中监视。”
“被替换的弟子还在确认身份中,目前也有些眉目了。”
“失踪的弟子信息移交戒律殿跟进调查。”
“通报一事葛长老在办了。”
对于宗主的要求,宁明志恭敬的逐个回道,不敢有丝毫隐瞒。
秋清安满意的点点头。暗想宁明志事办的很漂亮,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思索片刻说道:“受污染的弟子交由戒律殿处理掉吧,用他们钓不到什么大鱼来,留着无用。”
“是。”宁明志应道。
“这次试炼,失踪和被替换的弟子不少。派些得力的执事到下界,把试炼中胆敢对我宗弟子动手的势力,轮番敲打警告一遍。”
看着宗主情绪明显的平缓下来,宁明志知道现在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便接着汇报道:“目前,可以的确认的是,大周沈家沈涵逸替换了灵药殿内门弟子许聪,许聪死于车裂。大周南将军府白玉轩替换了珍宝殿内门弟子吕不凡,吕不凡死于乱箭。”
他留意到宗主扶在椅子上的手背,每听到一个弟子身死,青筋就暴胀一下。
宗主似乎动怒了。
而宁明志心里却松了口气,坏事不能一下子全抖落出来,要懂得审时度势。
眼看宗主就要怒火中烧,又急忙补充道:“好在这二人携带的珍贵丹药、镇宗绝学、旷世神兵,已全部追回。”
很好!这句话说完,宗主的怒火明显小一点了。
“此外,归来的弟子都或多或少提到,一个叫曹象的人。”
趁此良机,赶紧转移话题。
“大周沈家、南将军府。好,我记住了。”秋清安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要不是盟内严格限制各大宗门高手前往下界,秋清安不介意亲自跑一趟,屠上三天三夜。
哎呦,宗主咋没接着问曹象的事呀!
看宗主对失踪和被替换的弟子颇为上心,宁明志在心里愤愤不平,比起这些失踪和替换的弟子,受污染的弟子可是要多的多。
上次试炼被污染弟子不过个数,替换和失踪弟子几乎没有。
现今却高达几十人,任由这样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宁明志有心想提上一嘴,但见宗主火气没消。
精明如他这样的人,也犹豫了。
仿佛看穿了宁明志的心思,秋清安回想起数百年前荒土一战,内心烙印的无力感又加重了几分。
撇了宁明志一眼说道:“解决污染源,不是我一皆金丹能办的。元婴老祖不发话就只好想别的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替换和失踪的问题。这样,敲打警告一事,就不派你们仁义殿了。请长老殿派执事去吧。长老殿那边你调不动,我亲自修书一封,你拿去,交由长老殿太上长老。”
秋清安一挥袖,笔墨宣纸从远处的书桌上飞到身前,浮在半空,纸张缓缓展开在眼前,秋清安提笔蘸蘸墨汁。思索下措辞,然后笔尖点在纸上,寥寥数笔便写好了书信,收笔墨干,叠了两下,递给宁明志。
宁明志双手接过,小声提议道:“宗主,要想把损失降到最低,不如试炼时派些执事暗中保护,也不用太多,一个执事负责十个弟子就行,这么一算,光我仁义殿的执事就足够了。”
宁明志手做刀状在颈上比出斩首的样子。
秋清安摆摆手严厉道:“那还叫试炼吗?我还期望他们中将来有人能扛起降妖除魔的大旗呢,你这么说干脆不试炼的好。全都在宗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将来他们能上战场吗?”
“宗主说的对,是属下思虑不周了。”宁明志做出老实受教的样子。
秋清安的目光在宁明志身上稍作停留。
他明白宁明志的意思,这办法秋清安也想过,还找来不少宗内长老论证,可数日来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看似可行的办法,真要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光是绕开盟内的限制就要费上一番功夫,更别提还要打破去往下界屏障,动静肯定不会小的。不如派执事来的直接。
他是一宗之主,心里有太多难言之隐。
宁明志垂着头侍立在一旁,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几个在试炼中惨遭不测的弟子。
多年前,自己还只是传功长老,看着他们来到三清宗,一个个摩拳擦掌,像是初生的牛犊。
尽管有些愚钝,但只要自己稍稍指点,便进步飞快。
宁明志常常和其他传功长老,在殿内青花树下,举杯共饮,交谈道,这个小家伙适合学阴冷的功法,将来在万妖山冷不丁的一剑扫过去,就弄死一大片小妖。那个小家伙,不适合用短兵刃,换柄长刀,能在群魔窟里砍下魔头首级。
谈话间仿佛看到三清宗弟子多年后大杀四方的英姿,说不出的欣慰。
沉默了好一会儿,秋清安才开口问道:“你说的曹象是怎么一回事?”
“回宗主,属下也是困惑,每个归来的弟子对此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有的弟子只是听说过此人,有的弟子明确说自己接触过此人还对其颇有好感,有的弟子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可更奇怪的是,不少弟子能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遇到这个叫曹象的人,如果不是他们形容的长相相差无几,属下都怀疑他们遇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宁明志分析道。
“是易容术,下界的修士也就会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秋清安不屑道。
“哦,原来如此,宗主英明。”宁明志恍然大悟,又补充道:“宫主似乎与曹象有所交集。只是宫主那边不主动开口,属下也不好强求。”
“小雪嘛。”秋清安想起自己这个叛逆的女儿,只觉头疼眼胀。思索片刻,问道:“曹象他是污染源吗?”
“据了解,不是。”
“他混进三清宗了吗?”
“没有,明心镜没有任何异常。”
秋清安听到这样的答复,满意的点点头,估计也这个曹象也就是和自己女儿见过几面。
凭小雪的那股泼辣劲,没有男人能占到便宜,再加上柔柔弱弱的外貌,欺骗性太强,光三清宗就有不少自以为英俊潇洒的弟子惨遭毒手。
与一般的父亲不同,秋清安反倒对女儿很放心。
至于安危,她脖子上佩戴着老祖赐的玉佩,金丹以下就没人能威胁到她。
“好了,你先去忙吧。”秋清安平静的说道。
话落,宁明志走上前拱手一礼就要退下了。
“等等。”
宁明志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去。
“都是一殿之主了,以后这些小心思还是放在修炼上为好,你堂堂灵寂后期的修士,会不知道易容术?”
“属下愚钝。”宁明志苦笑一声,还是被发现了嘛,真是伴君如伴虎。
看到宗主并没再多说什么,手一挥示意他离开,宁明志又是一礼,缓缓退去。
等宁明志离开,秋清安一个人静静的望着大殿外。
夕阳晕红半边天。
来往三清宗弟子皆御剑飞行。
剑锋划过云朵裹挟着阵阵呼啸声。
唉!真是多事之秋呀!
污染增加,不会又要再起战端了吧。可三清宗才刚恢复元气,经不起一点折腾,要请老祖指教一番。
太上长老那边的护宗大阵也要再加强加强,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得和珍宝殿殿主再商议一下灵脉开采之事。
宗内弟子也要减少外出,可这样做会不会引得人人自危。
就一会儿的功夫就生出这么多事端。
秋清安苦笑下,只感觉心烦意乱,调整许久气息,才勉强盘腿打坐,进到入定状态,闭目养神。
另一边,宁明志拿着宗主的书信正飞往长老殿,脑子里突然想起,似乎有一点在太和宫忘记上报了。
是一个劳役殿的外门弟子讲的。
那弟子刚进入试炼就被污染源盯上,人被逼到墙角,眼看就要被污染。
一个少年突然杀出,当着这个外门弟子的面将污染源给污染了(这句话宁明志一直很费解,他猜测可能是解决污染源的意思,劳役殿的外门弟子问他是何人,那人淡淡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曹象。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宁明志压根没兴趣听。
只是那个外门弟子归宗后就一直死缠烂打,恳求自己能够重视此人,最好是将此人从下界录入宗门,还大言不惭的说拜他做长老。
长老?开什么玩笑?
我宁明志作为宗主心腹,当了几十年舔狗呸!是为宗门立下赫赫战功,才从执事升为长老,又经过的不知多少年才升为殿主。
仙界无数高人前辈都对污染,束手无策。
一个下界修士有办法?怎么可能?八成是在胡诌,不,就是在瞎说。
外门弟子而已,还是劳役殿的,说好听叫殿,不好听就是一群打杂的,一个打杂中的打杂,扫地、擦桌子或许还行,修炼嘛,还是算了吧。
宁明志扭头看看远去的太和宫,摇摇头继续飞往长老殿。
话说这人是怎么混去试炼的,不行,回头得去趟劳役殿,仔细问问那死胖子。
数日过去,在大殿角落里放的青铜香炉燃尽的瞬间,秋清安猛地睁开眼睛,一改往日的沉稳,飞奔到殿中悬挂的一副水墨画前,顾不上匆忙间衣服上的褶皱。焦急的对着面前画卷,大喊道:“呼叫老祖!!呼叫老祖!!”
画卷上笔墨间峰峦叠嶂,碧水如镜,万里无云。
山中有亭,亭中数人,正把酒言欢。不远处,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只草船,披蓑垂钓的老者,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幽幽开口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