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姨娘只有离开芳菲苑才真正敢哭,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
当年她想出人头地做主子,不想一辈子当奴婢,就趁着三太太来了月事不便伺候三老爷时去伺候,顺理成章的爬上了三老爷的床。
她以为只要三老爷宠她,这辈子富贵不愁,还能当一个主子。
可她还是忘了,她是一个妾。
妾是什么,不过只比奴婢好贵一点而已。
容颜衰老过后,很快被三老爷抛诸脑后。自己生的四姑娘,她不能养在膝下,不能叫她一声母亲。
她终究是下错了棋,弄得满盘皆输。
霜姨娘用手帕轻轻擦拭眼泪,正准备回房擦药,见着柳笛的走上前来身影,忙躲了起来。
柳笛还是看见了。
“姨娘。”柳笛在远处叫着霜姨娘,提着裙摆朝她走来。
“姨娘,你……”柳笛瞧着霜姨娘被烫红的脸和手,不禁心疼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烫伤了?”
“不碍事,不碍事,姑娘。”
霜姨娘只是摆摆手,不愿说出事情:“就是一不小心烫伤了,回房擦点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姑娘不必担心奴婢。”
“姨娘你骗人!”柳笛性子急了些,心直口快,说话鲜少进脑子想想的。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哪里是自己不小心烫伤。你若是不小心烫伤,那么只会有手被烫伤,这脸好端端的怎么会烫伤。姨娘,你和我说,是不是母亲欺负你了?”
叫着三太太母亲,才是真的戳中了霜姨娘心中的伤痕。
霜姨娘只摇摇头,说不出些什么话来。
“姑娘,您答应姨娘,不要和太太置气,这对姑娘是百害而无一利。”霜姨娘算是默认了是三太太弄的。
柳笛默默握紧了拳头,变的咬牙切齿。
“姨娘你平日里那么听母亲的话,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姑娘,奴婢虽然是姨娘,但还是太太的奴婢,太太若是瞧我不顺眼了,便可随意将我发卖。不过是一不小心将我烫伤,我回去擦药就没事了。”霜姨娘也是无奈。
“姨娘……凭什么!”柳笛怒火中烧,却无处发泄。
“姑娘不要冲动,日后议亲还要全靠太太。姑娘是庶女,在亲事上比较困难,好在姑娘出身勋爵之家,不用做人妾室。姑娘若是心疼奴婢,就将此事放心里,待日后出阁了再替姨娘出头。”如若不是为了柳笛,霜姨娘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久。
柳笛只恨自己是庶女,叫别人的母亲为母亲,称呼自己的生母为姨娘。
这世道真的是不公。
“姨娘放心。我……我一定不会让姨娘受过的苦平白受过。”
霜姨娘听着这话,面上终于带了笑容。
“姑娘能这么说奴婢就放心多了。好了,姑娘要听太太的话,不要和太太起冲突。奴婢,回屋擦药了。”不待柳笛回答,霜姨娘便直接转身离去。
阿怜只在一旁叹了口气。
“阿怜,你说,是不是我只要嫁得一个好人家,姨娘就不必受苦了。”
阿怜能回答什么呢,这话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笛心里也明白。
“是啊,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我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活在这个世上,我也不想我的婚事让嫡母做主,但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或许出身公府不会做人妾室吧,只怕许配不了好人家。”
“姑娘放心,老天爷不会这么刻薄姑娘的。”阿怜安慰道。
“但愿真如你所说吧。”
柳笛心里还是苦,平日里心直口快,心里不舒服想骂就骂,到底还是忘不了自己是庶出女儿。
仗着公府,她是能做人正室,自己父亲没有个一官半职,只怕嫁的是庶子。
其实庶子也无所谓,庶女嫁庶子,到时候旁人还说她高攀庶子。
就是庶子也比这庶女尊贵,能够分得家产。
“这几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心也是有些累。桩桩件件都与我们三房有关,置身之内的人没法安下心来,你去给我泡安神汤来吧,我想好好歇息。”
“是。待回屋,奴婢就去给姑娘泡。其实姑娘不必事事都放在心上,是我们三房出了事,却与姑娘无关,姑娘也不是置身事内。若不是怕太太怪罪,姑娘怎么会几日都无法安睡。”阿怜撇撇嘴,对三太太十分不满。
“回去吧,不再说这些事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天色已晚,回晚情斋吧。”
夕阳下,主仆俩的身影愈来愈远,表公子方铭的背影也倒映在水面上。
“嫡出的我,好似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庶出子女的感受罢。”
方铭喃喃自语,随后也转身离去。
……
元兴阁内,三公子柳砼正一杯又一杯的与小厮一同对饮。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田氏做的出这种事。
他嫡亲的兄弟还侮辱他,就连那孩子也不是他的。
这辈子,他都没有受过这种侮辱。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吉祥,你说平日里,我待田氏如何?”
不知喝了多少酒,柳砼才开了口,问小厮这一句话。
那个唤吉祥的小厮也是喝的微醉,尚有一些意识,便回了柳砼的话:“公子,您和田氏谈不上夫妻伉俪情深,却也相敬如宾,已经很不错了。姨娘原就是公子的通房,成了姨娘也是正常。男人纳妾生子是常事,在世家妾室不可在正室前头生下孩子也是常事,公子您现在还未给姨娘停了那避子汤,可见还是尊重田氏的。”
柳砼双眼微眯了眯,一只手拿着酒杯晃来晃去,眼神没有离开那个酒杯。
“尊重,原来我对她只有尊重没有情爱,怪不得她和五弟暗地里行苟且之事。我给不了她的,五弟竟全给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吉祥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挠了挠头,想着柳砼是喝醉了酒,应该就不得,就随便搪塞过去。
“此事也怪不了公子,田氏若是心术不正,只怕没有五公子也会有下一个人。公子不必自责,公子没有宠妾灭妻,给了她正室该有的尊重体面尊贵,是她自己不满,红杏出墙。”
柳砼瞪大了眼睛,很快又闭上了双眼,手中的酒杯也变得粉碎。
“奇耻大辱!这辈子,我柳砼从未受过这种侮辱,还是一个我待她不薄的人!五弟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我的女人也敢觊觎,吃了熊心豹子胆!”
虽然他文不成武不就,但他是武将世家的公子哥,自幼学武,双手不如一般富家公子哥那般娇嫩,他的手上竟没有给刮出一丝伤痕。
“公子……”吉祥知道柳砼动了怒气,想着劝劝他,好平息他的怒火。
“公子,五公子已经被赶了出去,就连族谱也除名了,田氏也被休回家一条白绫解决性命,他们都得到了处罚。公子消消气。”
“就这处罚?皮毛而已。柳硕还是留了一条贱命,他活在这世上不就是时时刻刻提醒我受了这种侮辱吗!若能除了他,我不惜花费千金,才能填平我心中的怨恨。”
柳砼的眼神越发的凶狠,只恨那是自己亲兄弟不能除去,也恨这是亲兄弟给的莫大的侮辱。
“过去了,都过去了。几月后国公爷和太夫人正准备给公子续弦别家的好姑娘,定然比田氏好上千倍万倍,公子只管放宽心。”
“过去?”只见柳砼嘴角微微上扬,嗤鼻一笑:“若是过得去,那这世上再无柳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