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这三个字!
葶君终于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古飞被她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点发愣,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动作,葶君在他的怀里,嗅闻着他身上让她觉得安全十足的味道,喃喃开口:“谢谢你,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救了我第二次。”
她抱着他没有放手,古飞抬起手轻轻环住她,拍着她的背,许久她才听到他说:“你记住,我是警察,保护你是我的分内事,只要你能安全,我怎样都无所谓。”
以现在他的立场,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这次他真的就此死去,他是否会后悔没有告诉他她已经破开了自己心里的冰层,又或者,他觉得不用多说,她就能明白,她是这么聪明的女人,能够读懂他通过眼睛想要告诉她的一切。
现在他已经没事,似乎方才所有的积蓄的力量在一刹那间化为乌有,也似乎所有累计的立场在瞬间轰然崩塌,只因为他执着地等候了他的前度三年,脱离了生死威胁的他,终究没有勇气再推开他的执着!
三年,在他看来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墙,他根本没办法去推倒。
而她,却没有理由去推倒!
葶君闭上眼,一滴眼泪滑落在他的肩膀上……
桂洼县公安局审讯室——
古飞见到罗玉海时候默默无语,眼神空洞得怕人,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风流倜傥,从他被警方抓捕归案才不过两日,他便憔悴得厉害,两颊全部陷了下去,目光滞涩眼圈发黑,如同古飞和葶君之前见到的石伟一样,他的脸上布满了留了好几日的青黑色的胡茬,他像一个丧失了灵魂的流浪汉。
葶君先开的口:“你的母亲,我们已经托付给二舅和关慧,他们答应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
罗玉海听到这句话,突然发出一声好像幼兽一般的哀鸣,怔怔地流下眼泪,顺着两腮直淌到下巴上,看上去有无限的痛苦和惆怅以及懊悔,他几乎说不出话,纵然古飞和葶君能够体谅他,但是警察和犯人的立场摆在这里,他必须交待自己的罪行。
“我说,我全部都说,冤孽,我上辈子的冤孽!”
这起牵扯着失踪案、炕洞藏尸案件,至此真相大白——
罗玉海和石伟本毫无牵连,只因为他们有做演员共同的爱好,也有着唱戏的天赋,初次两人的见面,石伟饰演的是旦角,罗玉海被分配的是小生,两个人在第一次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刹那间就明白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对情感这种事情,对成家立业这种责任始终提不起兴趣来的原因!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你一见面就能钻进你的内心深处,你的潜意识会告诉你就是他,他就是你的海誓山盟你的海枯石烂,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默契,两个人在舞台上的小生和旦角,唱得格外精彩。
演员之间的感情也有现实的折射,若对面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的爱人,你是否就会将对他的感情投射到你所演绎的角色当中去?
石伟和罗玉海就是这样,他们天天眉来眼去,终究把持不住自己,情感战胜了理智,于是当晚罗玉海冲到石伟家,两个人就不管不顾天雷地火地做了“夫妻”。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两个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重,他们彼此都很明白在桂洼乡这个弹丸之地,这个相对城市禁锢保守的地方,是绝对不会允许同性之间产生情感,他们一旦公开关系,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被所有人当做怪物,唾弃鄙夷,就连他们的亲人也会抬不起头也会跟着被指指点点。
可是如果要他们分手,他们却断然做不到,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个人对彼此的爱恋早已深入骨髓,他们情根深种,他们在彼此心里都已认定,对方就是一生相携相依之人,心里再也容不下对方和别人产生恋情。
两个人本身条件的出类拔萃,加上他们演绎的角色又收获了大批的“粉丝”,乡里未嫁的姑娘可谓是将他们两人当做梦里的王子,登门说亲,大胆倒追的络绎不绝,更有甚者死缠烂打,饶是两人如何拒绝都无法让对方死心。
每每入夜,两个人谈及未来,都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咽,罗玉海很少能呆在石伟家过夜,因为怕被自己的家人和乡亲发现,两个人像做贼一样谈着恋爱,精神上和体力上都分外辛苦。
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妹妹红着脸跑到自己面前:“哥,你和那个石伟,是不是关系很好,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罗玉海刹那间瞪圆了眼,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会喜欢上石伟,但转念一想,也难怪,自己的妹妹眼光素来拔高,而放眼望去,能匹配得上自己妹妹的,也就只有石伟了,妹妹到了待嫁的年龄,她怎能不春心萌动,怎能不心系于石伟呢?
罗玉海忽然就有了主意,他同石伟建议,让罗玉梅嫁给他,这样一来可以遮掩他们迟迟不成家的嫌疑,二来他和石伟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交往,两人成为了亲戚,再如何交往密切也不会被人怀疑,如果要是罗玉梅能生下儿女,那就成为两人最好的屏障,也许两个人就能一辈子这样长相厮守下去。
石伟初听到这个消息,是断然不同意的,他无法忍受自己和一个女人结婚,也觉得对罗玉梅不公平会害了罗玉梅,这几乎相当于守活寡,但他经不住罗玉海的反复劝说以及分析利弊,再加上罗玉海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并且说罗玉梅对石伟是真心一片,嫁给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而罗玉梅也万万想不到,她嫁给石伟,不是嫁给自己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也不是嫁给情投意合的对象,而是嫁给一个心根本不在她身上的虚壳,婚后,石伟根本连洞房都不碰罗玉梅,早早把自己灌醉睡下了,罗玉梅只当乡亲闹洞房闹得厉害,也体谅了他,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的精神无比清醒,却也不愿意碰她,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罗玉梅本就不是逆来顺受温柔婉约的性格,时间一长,她开始和石伟争吵,埋怨石伟作为丈夫实在太不称职,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断然无法将就勉强,石伟先开始还耐着性子应付她和她吵几句,到了后来只要罗玉梅一闹,他干脆把自己关进侧屋落个清净。
罗玉梅满腹的委屈跑去找罗玉海哭诉,罗玉海明里稳着妹妹,暗里劝着石伟,告诉石伟和罗玉梅圆个房让罗玉梅怀孕,女人只要怀了孕,重心就会跑到孩子的身上,就不会再去烦他了。
希望倒是好的,可是当石伟鼓起了勇气,按照罗玉海的指示哄好了罗玉梅,把她放置在炕上,慢慢解开自己和罗玉梅的衣服,眼睛一撞上半是羞涩半是期待的罗玉梅的眼睛,他突然胃里翻江倒海,冲下炕跑到厕所大吐特吐了一番,看来他连女人的身子根本没办法去碰触,罗玉海的计划也全军覆没。
罗玉梅痛苦万分,可是又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哥哥,毕竟男女有别,闺房之事怎好向兄长启齿,她只好对关系甚好的吴涛涛哭诉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懑,吴涛涛只当是小夫妻性格不合,她和罗玉梅都没把石伟往别处想,抑或者在她们的认知里,根本就不存在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发生感情的概念。
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一年,外人知道罗玉梅和石伟感情似乎不是很和睦,经常吵架,可即便如此,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乡里人面前,那便是受羡慕的对象,因为两人长得都是人中龙凤,可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两个人都还年轻,性格需要磨合,所以谁也没有把两人的频繁争吵当回事。
而罗玉梅,像行尸走肉一般活在她身边未嫁女子的艳羡目光中,在她看来,这种羡慕空洞可笑,面对乡里长辈的询问,她又没有任何办法解释她和石伟为什么生不了孩子,她明白在所有人眼中她和石伟是天造地设堪称佳偶,可是除了吴涛涛,谁能知道在这佳偶的屏障之下她的生活过得有多憋屈,在吴涛涛的劝说下,罗玉梅终于鼓起勇气要摆脱这段孽缘,她要去城里闯荡,再也不要局限于这个乡镇,于是她扔下手里的活计冲回石伟家,打算收拾自己的衣物,去赶趟城里的班车,来一趟说走就走的闯荡。
而打死她都不会想到的是,她推开门看到的场面竟然是石伟和自己的哥哥赤条条地抱在一起,两个人大概谁都没有想到罗玉梅会大白天突然冲回家,忙不迭地扯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而罗玉梅半天半杵在门口回不了神,大脑嗡嗡直响,好像被一道闷雷从天门直接劈过。石伟从来不搭理她,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石伟根本不爱她有了别的女人,可是除了和自己的哥哥有所往来,她根本看不到石伟和哪个女子接近,甚至有大胆的女人不顾他结了婚的身份大胆靠近,他也会像躲避瘟疫一样和对方保持距离,所以在她的认知里她根本不会想到石伟会有别的爱人。
而眼下,石伟却真的有自己的爱人,他的爱人居然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为依赖信任的哥哥!
怎么会!
怎么会是自己的哥哥!
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慌张的模样狼狈而丑陋,他们欲盖弥彰妄图解释的面容恶心而龌龊,罗玉梅忽然就了解石伟在初次见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吐得翻天覆地的情境,因为她现在就极端想吐,不但想吐,她还想杀了眼前这两个欺骗了她最真挚感情的两个人!
如果你是罗玉梅,完全可以设身处地地想到,她撞破她最爱的两个男人的不伦之恋,被两个她最爱的男人同时欺骗,那种羞辱、愤怒、悲怆、痛苦种种情感交织,真的可以将一个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的女人从内向外地摧毁!
罗玉梅猛然抱住头,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罗玉海怕罗玉梅的尖叫引来其他人,担心他和石伟的事情败露,连忙冲向罗玉梅捂住她的嘴,罗玉梅用力地挣扎,她的巴掌一遍遍用力扇向自己的哥哥,嘶吼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是你妹妹啊,你和你的妹夫乱伦,你对得起我吗?”
石伟跪在炕上,不停地朝罗玉梅磕头,他疯狂地扇着自己的嘴巴:“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欠你的,但我们是被逼无奈,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和你哥哥一条生路,求求你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你做梦。”虽然被罗玉海钳制,但一个濒临疯狂的女人力气大得惊人,她在挣扎过程中将罗玉海的脸和胳膊挠出道道血印,她还想去厮打那个朝着她磕头的男人,是这个男人欺骗了自己的感情,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和名节,但是罗玉海不允许她伤害自己的爱人,死死地抱住她:“玉梅,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但是看在我从小把你养大的份上,我求求你帮哥哥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可能,我这就告诉乡里人你们的苟且,我这就告诉他们你们有多恶心!”罗玉梅挣扎着想脱离罗玉海的桎梏,可是女人的力量较于男人来说实在太小,她实在挣脱不开,而罗玉海听到她要将自己和石伟的事情公之于众,也急红了眼,他深知自己的妹妹性子烈,她真的干的出来这种事,于是在这场惊天动地的争执中,罗玉海丧失了理智,他下意识紧紧掐住罗玉梅的脖子,直到她的脸色由红变紫,四肢软塌塌地垂下去,鼻子再没有了气息,只有圆睁的双眼还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眷恋以及对从小把她呵护在手心里自己如父亲一般的亲哥哥亲手杀死自己的费解与绝望!
而石伟,在罗玉海行凶的过程中也一直不敢有所阻拦,他从来都是对罗玉海言听计从像个小媳妇一样,而且他也同样不想他和罗玉海的关系被罗玉梅的嘴散播出去。
两人在罗玉梅停止呼吸之后,萎靡地倒在这个刚刚他们还放肆交欢的炕上,像牛一样粗重的喘息,良久,两个人才逐渐冷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犯了死罪,桂洼乡地方太小,若罗玉梅失踪,很快会张扬出去,眼下当务之急是毁尸灭迹。
可是尸体要被毁在哪里?大白天的,拖着罗玉梅的尸体,哪怕装在袋子里也太过醒目,罗玉海搜罗了一圈,最终决定把侧屋的炕洞刨开,把罗玉梅的尸体塞进去,再重新填平埋得严严实实,这样,罗玉梅的尸体就悄无声息地躺在灰土和水泥铸造的棺材里。
但是终究尸体会腐烂,会透过水泥和石灰散发出味道,罗玉海就买了很多猪肉挂在侧屋,让人以为那怪异的味道来源于猪肉,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而罗玉海去警方报案,也无非是掩人耳目的做作,让别人以为罗玉梅是真的失踪了,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他没有想到乡里人会纷纷议论罗玉梅被石伟杀死了,他开始坐立不安却毫无办法,而他看到警察一遍遍往石伟的家里跑,乡里的警察执法粗暴,他们对待石伟毫不客气,石伟在身心的双重鞭打之下愈发的消瘦和颓废,这一切,罗玉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始终都无能为力。
直到古飞和葶君被二舅带到石伟的面前,石伟一直以来辛苦的伪装终于在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后彻底瓦解崩溃,他哭得天昏地暗,拉着罗玉海的手说他晚上从来睡不好,天天梦到罗玉梅来找他,而白天他还要应付警察对他一遍又一遍的盘问与折磨,他受不了了想要去自首,可是罗玉海怎么能允许他去自首?
石伟的情绪已经完全沉浸在恐惧之中,他仿佛听到罗玉梅在他耳边唱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那首歌——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的慌,你要是饿的慌对我十娘讲,十娘为你做面汤,郎君啊,你是不是困得慌……郎君,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恍惚之间,罗玉梅似乎化作白面厉鬼朝他扑来,石伟“啊”地一声惨叫,就朝着门外扑去,罗玉海意识到,石伟疯了,在连日来的折磨之下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应付警察的力气和理智,他连忙一把把石伟扯回来,石伟被他扯得仰面倒在炕上,却像当初的罗玉梅一样拼命挣扎乱喊乱叫,罗玉海别无他法,他操起枕头压住石伟的脸:“别喊了,你别喊了!”
起初石伟还在手脚乱挥舞,在空中抓挠想要触碰到罗玉海的脸,罗玉海已经濒临发疯,他只觉得石伟很吵,一味地隔着枕头对他吼:“不要吵了,你不要再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