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不说。

    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

    颜卿能代替别人的身份，通过一言一行扮演成一个好“表妹”，但模仿不来细致入微的情感。

    假如真正的颜卿在内心深处憎恶着黎晗，只是没对她讲呢？

    少说少错。

    “工作的事，不是我不想帮。”扎啤下肚，在酒精的刺激下，黎晗打开了话匣子，“你说个数，我每个月按时给你转账都成，可这并非长远之计，你总得找个稳定的工作吧？有前景，有发展方向，否则大学不是白读了吗？”

    “离职时间越长，越难找工作，你想想，我给你转账，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久了，三年五年，我出个意外，人没了，你再去求职，履历上工作经验是空的，怎么办？”

    “哥。”颜卿见他状态不对，赶忙劝阻，“先别聊了，肉快烤焦了。”

    酒过三巡，黎晗脑袋晕晕的。

    长期不饮酒，稍微沾点酒精就醉。

    黎晗刚起身，下一秒失重感便令他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无力，恶心，耳鸣。

    一路扶着墙壁，黎晗来到柜台结账。

    “打车吧，走不回去了。”

    今晚出行的目的是散步，路没走几步，人倒了。

    ……

    凌晨一点，两人到家，颜卿去浴室洗澡，黎晗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动不了，怎么想都动不了。

    用尽仅存的一丝力量抬手，戴上耳机，舒缓的音乐盖过了哗哗的水流声。

    “丢人。”黎晗把头埋在抱枕里。

    自顾自地对表妹说了些奇怪的话。

    虽说是颜卿先问的，可人家刚起个话头，你就和盘托出，谁听啊？

    表达欲旺盛就去把下个月的稿子写了，别在现实里发癫。

    天天要求别人有边界感，结果自己才是最不注意分寸的那个。

    黎晗陷入无尽的自责。

    反省，拷打，自我批判。

    “哥。”

    冷不防地，黎晗被人拍了一下。

    “我扶你去卧室，沙发睡不好的。”颜卿披着宽松的浴袍，弯下腰。

    “你回房吧，我在客厅醒醒酒。”黎晗面朝下趴着，闷声道。

    他不敢抬头，女孩湿漉漉的发梢垂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

    闻到洗发水的香气，黎晗把头埋的更深了。

    “冰箱里的牛奶我拿出来了，在厨房，一会儿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别凉着喝，伤胃。”颜卿调高空调温度，给黎晗盖上毯子，“我明天去上班，你自己煮点小米粥。”

    “嗯。”黎晗小声答应。

    ……

    凌晨三点。

    躺了两个小时，眩晕感略微退却，黎晗尝试站起，去洗手间呕吐。

    呕吐伤食道，不吐难受一天。

    两害相较取其轻，黎晗取前者。

    食道被摧残多了，不差这一回。

    醉酒后不宜洗澡，黎晗简单用热水擦拭一遍身体。

    他低血糖，大半夜的晕在浴室里，求救都喊不出来。

    把换下的衣物丢进洗衣机，黎晗在厨房找到牛奶，刚要喝，又想起颜卿的叮嘱，于是放进微波炉加热。

    明明自己比表妹大一岁，却是受照顾的那个。

    羞愧。

    过去十几年，黎晗宛如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无人照料，野蛮生长。

    他不交朋友，友情要定期维持，费心费力。

    靠财力倒是能凭亿近人，可那种靠玩乐结实的表面朋友没意义。

    他不和别人拉关系，别人也不找他套近乎。

    回卧室，黎晗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

    “今日起，戒酒。”

    写完，折成纸星星，丢进许愿瓶。

    许愿瓶装了一大半，每个纸星星上都写满了文字。

    大部分是闲言碎语，偶尔夹杂几条不切实际的目标。

    黎晗定下的目标几乎没有达成的，转头就忘。

    比如明日起坚持跑步，每个月读五本书，一年后去南极旅行。

    为什么用的全是“明日起”“一年后”这样的字眼呢？

    很容易理解，因为在定下目标的那一刻，自己潜意识里便已经认定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既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那就往后拖一拖，虽然今天的我做不到，但万一明天的我发愤图强了呢？

    明天的我突然进化了，转性了，懂得努力了。

    然而现实是第二天睡醒，洗把脸，站在镜子前，发觉昨天的自己只不过是热血上头，一时口嗨，愤而与昨天的自己切割。

    “要言而有信。”黎晗握拳。

    他第一次在定目标时写下从“今日起”。

    这次他感到羞愧了。

    总不能一直让表妹照顾他吧？还要不要脸面了？

    酒精的后劲还未结束，黎晗躺下昏昏睡去。

    ……

    一夜无事。

    早晨六点，浅眠三个小时，黎晗睡醒，转了转，发现家中无人。

    颜卿去上班了。

    茶几上有张被杯子压住的纸条。

    “电饭煲里有小米粥，你热一热，我晚上回来，有想吃的东西给我发消息。”

    黎晗看了一眼手机，颜卿给他发了段一模一样的文字，估计是怕他看不到。

    手机和纸条双重保险，总能发现其中一样吧？

    黎晗去厨房，打开电饭煲，小米粥还飘着热气。

    心里不是滋味。

    颜卿六点上班，还给他留下早饭，为了避免迟到，四点多就得起床。

    路上通勤要花去不少时间。

    “两点睡，四点起，这要让舅妈知道，得多心疼。”黎晗叹气。

    九九六都不会这样压榨员工。

    “工作……”黎晗边喝粥边刷手机。

    他决定帮表妹想想办法。

    首先工厂不能去，进厂还不如去工地跟工程呢，虽然起步工资低，但好歹有盼头，熬上几年，有了资历，再疏通疏通关系，多少有点前途。

    “女孩子读土木专业，舅妈也不劝一劝。”黎晗头疼。

    他空有钱，没人脉，使不上劲。

    有人脉这些都不算事，随便给安排个闲置混着。

    眼下仅剩两条路。

    一是黎晗从零开始，打入富人圈子，找别人合作，把颜卿塞进公司。

    二是让颜卿挑个喜欢的行当，帮她做点小买卖，开个花店，或者卖点甜品。

    前者难如登天，且一旦上当受骗，就会倾家荡产。

    后者轻而易举，盈利与否不重要，先涨涨经验，租个店铺，赔不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