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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 灵兽相争误风行
    人生的变化,常因为某个决定,结果天差地别。可在做出那个决定的当时,人们往往不知道,未来,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变成怎样的光景。

    夜灯摇曳,房中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和尚,衣衫破旧,沉默不语,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年,正帮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另一名青年活动四肢。

    良久,修心和尚开口道:“你真的要去冒这个险?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谢新成按摩着谢东玹的手臂穴位,说道:“但多少是个机会,药王谷束手无策,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不以活物为药。”

    坐在一旁的秦瑶反对道:“可就算是真的,那万蛇谷毒蛇千万,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寻死?!”

    谢新成笑道:“放心吧,我从欧阳堂主那学了一方“辟蛇散”,蛇不敢靠近我的。”

    秦瑶听了,又道:“可是,万一那个“尚付”无用,你以它入药,犯了谷中大忌,被谷主知道了怎么办?”

    谢新成忙做嘘声,悄声说道:“所以我才找你们来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要你们帮忙应付了。待我回来,就算“尚付”无用,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会碍事。”

    秦瑶听谢新成已做好计划,且知他性格,心中亦想着谢东玹早日康复,便不再多劝,只是再三叮嘱他入谷小心。

    三人最后约定一月为期,无论成否,谢新成必会按时归返。

    待得次日清晨,天色朦胧。

    谢新成在二人送别下悄悄出了谷。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处正有三双眼睛,看着谢新成远去的背影窃笑,正是先前不爽于谢新成的神针堂三人:李纪、郑度雍、杨横昱。

    李纪悄声笑道:“想不到他这么好骗。”郑、杨二人亦是随声附和,奸狡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先前听闻采药师在岛东见了只三翼奇鸟,但采药师从未说是尚付鸟,也并非是在万蛇谷所见。他三人故意添油加醋,误导消息,就是为了让谢新成身赴险地。

    那万蛇谷位于流求岛东,平时里罕有人至,群蛇生衍。谷中不乏剧毒之蛇,凡人被咬,当场毙命。更有奇蛇巨蟒,能生吞虎豹。若非万不得已,当地岛民亦不敢轻易进入。

    谢新成之前从未进过万蛇谷,亦算是“不知者无畏”。他为防自己被毒蛇所咬,出发前制了件“防蛇衣”,乃是将厚木块绑于周身串联,这样纵是遇到毒蛇,也可不惧。同时将药泥涂于皮肤裸露处,以防蚊虫叮咬。

    若是冬日还好,只可惜,此际正值夏日。他行不多时,便浑身湿泞,但为保安全,也只能忍着。

    待行至黄昏,谢新成实在疲惫不堪,就近找到一水潭,边有大石。便爬上了大石,沿着石边洒上辟蛇散,支上简帐便沉沉睡去。

    如是过了十日,谢新成白日只要闻听鸟鸣,便踏寻谷中,循声而去,却始终一无所获,所携干粮与辟蛇散亦将用尽。

    待到第十一日,清晨朦胧之中,谢新成忽听风声猎猎,抬眼正见天际阴沉,似有大雨将至。他便匆忙收拾行囊,就近找了潭边一处山凹,躲了进去。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那风也越吹越狂,直令得丛林俯首,叶飞枝断。

    谢新成抱着行囊,蹲缩在山凹,一手紧扣石壁,生怕稍有松懈便被风吹走。

    过了约莫半炷香,原本紧闭双眼的谢新成,突听得耳边风声停歇,睁眼一看,却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说也奇怪,此刻四周狂风再无丝毫,可这谷中的群鸟万虫,竟也一齐噤声。

    深处诡异的寂静,谢新成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连呼吸都不敢稍作声响,心跳不由地加快了起来。

    片刻之后,在那黑暗中,忽然传出细密的簌簌声,远近不一,不知是何物在动。

    谢新成听着心中虽是害怕,但强作镇定,想着一时昏暗,终会放晴。又想到万一有蛇靠近,便手颤抖着,摸出辟蛇散,捏撒身前。

    可正在他撒香之时,骤然一声霹雳炸响,直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将辟蛇散的药包都掉在地上。

    待天地重归黑暗,一股寒意遍彻谢新成全身。只因刚才电光闪烁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噩梦般的一幕。

    正在他自我安慰“定是幻觉”之际,又是一道电闪,令谢新成清楚地看到:

    那水潭中央,有一条巨蟒,遍体赤红,粗如巨轮,正昂首挺立着。水潭四周,大小长蛇无数,密密麻麻地交织细布,皆向着赤蟒昂首吐信,似在膜拜一般。

    待电闪明灭之后,谢新成如坠冰窖,只觉那赤蟒似乎看向了自己藏身的山凹。

    心脏狂跳之际,又是数道轰雷连续炸响,皆落在了潭边林中,直惊得谢新成,汗毛站竖。

    借着电光与火光,只见那赤蟒从潭中游出,群蛇纷纷避让。待它游上了岸,谢新成看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只见:

    那赤蟒身长足有数十丈,头上两道鳞刺凸起,如角一般。双目绿光莹莹,火光映照下,威慑人心,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龙,此刻解开束缚,重回人间。

    赤蟒爬出之后,并未理会谢新成,只是对着天际吐信,似在等待什么。

    过了片刻,赤蟒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蟒首偏转,看向南方。

    谢新成循着赤蟒的朝向望去,只见丛林远处,有一团蓝色的火光,由小变大,正逐渐移近。

    可待那团“蓝火”稍近,谢新成才看清:竟是一只蓝鸟!

    等那只蓝鸟飞近水潭时,却不再靠近,择了一枝头落降下来,收翼傲视,打量着群蛇。

    但见它三首六足,背生竖翼,遍体蓝羽,长尾漫拖,荧光如洒。正是谢新成一直苦寻不得的尚付鸟。

    他原先以为,尚付鸟至多不过鸿雁之大,可如今见了,却足有丈余之高,凭他一人定然难以降伏。

    这尚付系出凤凰之脉,其血深蓝,人若服之,可精神充盈,不眠不累。但其繁衍极稀,罕为人见,只在极少的典籍中有所记录。如今谢新成虽是见了,他日与人说起,怕是依旧会被当作传说。

    伴随尚付鸟的出现,原本朝向赤蟒的群蛇,此刻纷纷转向,对着尚付吐信,正是如临大敌之态。

    面对此景,尚付三首中的左首,似乎满不在乎,用喙理了理羽毛;而右首则高亢鸣叫,似是示威;中首则一动不动,只是锐利地盯着赤蟒。

    那赤蟒本是万蛇谷中的一只小蟒,东晋太元七年,有飞星入谷,几经辗转,被它所吞。自那以后,赤蟒体生异变,感通天地玄炁,在此修行了三百余年。今日出潭,本是想着借天象有缺,再度玄劫,蜕化精进,却岂料遇到了尚付。

    此时赤蟒虽不知尚付意欲何为,但有感对方来意不善,口中长信吐出的速度愈发变快。

    蛇群之中,有数只稍大的巨蟒,身长丈余,此际似是得了赤蟒之令,一齐弹起,直扑尚付而去。

    尚付鸟似是早有准备,见状振翼一避,三翅飞展,腹下六足挥舞。那三对鸟爪森然如弯刀,直将扑来的群蟒划得肠穿肚烂,殒命跌落。

    对付完群蟒,尚付高亢鸣叫,似在宣威,群蛇见之,再无一只敢攻。

    赤蟒见此情形,猛地身形扭转,长尾凌空,直向尚付扫去。

    它那蟒形如龙,一扫之力,威势万钧。纵然尚付非是凡鸟,但毕竟体型有差,亦不敢硬接,连忙振翼避过。

    待赤蟒长尾落下,所扫之处,合抱之木如枯枝一般摧折,谢新成直感大地都为之震动。

    眼见一击未中,那赤蟒在收势瞬间,转又弹起扑咬尚付,却依旧被尚付灵敏避开。同时更被利爪还击,直划蟒身。只是那赤蟒鳞片坚如厚铁,远胜先前的凡蟒,饶是尚付鸟爪锋利,亦只在蟒身留下浅痕。

    见硬战不利,尚付振翅飞向了高空。那赤蟒虽是体形粗长,终究未能腾云驾雾,便在地上昂首看着。

    尚付飞高之后,见赤蟒不再追击,三首啼鸣,似在空中嘲笑赤蟒。可就在它得意之际,忽然一道红光,自赤蟒口中急射而出。

    尚付虽是三翼灵敏,可那红光迅捷,它闪躲不全,尾羽瞬间被击毁了两成。

    这尚付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何曾吃过这般亏缺,当即怒鸣,声音尖亢异常,直令得旁观的谢新成紧捂耳朵。

    随后,只见那尚付鸟周身,渐渐显出一团蓝色雾气,迅速围绕鸟身,凝炁化形。顿见它鸟形暴涨数倍,仿佛一只巨大的三首凤凰,周身蓝火,威势赫赫。

    赤蟒见状,口中红色霹雳复射。

    尚付此时却是不再躲闪,双翅交前,竟是硬挡来攻,红光蓝火一时交相迸发。

    待赤蟒攻势渐弱,尚付双翅猛振,击散了红雷,六足直扑赤蟒而去。

    此时尚付身形硕大,与赤蟒相搏,直如龙凤争斗。一时之间,潭边石飞木断,千万蛇类俱被殃及,死伤难计。

    谢新成此时虽在战场边缘,亦是左避右闪,险象环生。心中已无暇震惊灵兽争斗之威,只想着每一瞬的保命。

    片刻之后,那一方潭边谷林,已是夷为平地。只见赤蟒缠住了尚付,死死咬住尚付一翅。而尚付亦有两足狠狠抓住蟒身,已是破甲而入。

    那赤蟒虽是被伤,却丝毫没有松口之意。但见它蟒身渐渐收紧,欲要将尚付绞杀。

    尚付亦知其意,但它此刻若散去玄形,肉体必难承力,已是抽身不得。只见它三首齐啄蟒首,意欲逼退赤蟒,可那蟒首坚硬,更胜蟒身,丝毫不为所动。

    眼见赤蟒绞杀得更紧,尚付中首看准时机,一喙击中了赤蟒眼睛。赤蟒吃痛狂怒,却依旧紧咬尚付,又借痛意,翻身将蟒身绞得更紧。

    正在胜负关键之际,忽然狂风大起。

    那风之迅猛,瞬息之间,已席卷全场,摧枯拉朽,似要将一切卷入天际。赤蟒巨鸟相缠,岂止千斤之重,竟被吹得滚动了起来。

    谢新成慌忙抱住身边大石,也只是一瞬之阻,便被连石带人,吹飞了起来。未及反应,头遭飞木重击,立时昏了过去。

    人说“命运”二字,玄奥无比。“生”“死”两端,俱是难言个中玄妙。

    有人行在路途,不过趔趄跌倒,便一命呜呼;有人久经沙场,受创无数,却能长命百岁。所谓“福”“缘”“命”“灾”,谁又可洞悉个中道理。

    待谢新成意识复苏之时,已过去了数个时辰。

    未及睁眼,便觉周遭轻晃,勉力睁开眼皮,一阵痛觉便由脸颊惊起。他刚想动手,右手却瞬间传来剧痛,立时让其停了下来。

    伴随身体触感的渐渐恢复,谢新成意识到自己正浮于水上。竟是当时入谷穿的防蛇木衣,浮带身体,救了自己一命。

    眼见太阳渐从云中移出,刺眼的光芒也让谢新成的意识更加清醒。他暗自动了动四肢,发现除了右手,其它手足虽然吃痛,但勉强能动。待他稍作适应,勉力划动,眼中所见却是让自己瞬间心凉:

    眼前水浪交叠,粼光闪闪,四周除了水还是水,一望无际。另有一些断木在不远处飘着,自己竟是被那阵飓风,卷到了海里。

    此时太阳西悬,谢新成虽能辩清四方,却已不知身在何处,不禁发根一阵炸热,恐惧与绝望瞬间袭上心头,慌乱挣扎了起来。

    但很快,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便消耗殆尽,人亦冷静了下来。

    他心中虽是绝望,却也知道盲目挣扎已无济于事,便又借着木衣浮躺了起来。

    夕阳西下,天空的云霞瑰丽非常,实乃谢新成平生仅见:金红交织的云彩,仿佛一只巨大的蝴蝶,正在空中展翅,翅纹如水波般扩散,在天际绵延千里。但如此美景,谢新成此刻已无心欣赏。

    人这一生,总是会炽心追求美人、美事、美物……可真当面临生死之际,又有几人还会在乎那些人事物。

    谢新成脑中想着昏迷不醒的谢东玹、不能再见的秦瑶、还有那远在家乡的阿爹,不禁暗叹了一息,心道:吾命便止于此了罢。

    但转念一想,若天真要自己丧命于此,又怎会醒来?

    他暗自盘算:自己虽是落入海中,但目前尚无性命之忧,保不齐能遇到渔船也未可知。

    念及至此,心中便又生出了一股求生的希望。随即忍着剧痛翻了起来,四处张望后,缓缓向一截断木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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