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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沧海飘零归魂洲
    人生恰似海中之木,不知前途,亦不知归处,总是身不由己的随浪飘逐。

    月光下的海浪,远比白日摇曳得更加凶猛。仿佛无数的黑色恶鬼,不断跃出海面,要将漂浮海面的谢新成拖入地狱。

    在一道道的海浪拍打下,谢新成的触感逐渐麻木,连脱臼断骨的疼痛亦渐淡去。

    此刻他将自己与断木绑在了一起,不断被海浪吞噬又浮出,脑中忽然想起了“无间”二字。

    入夜前的求生希望,此时已成绝望,丝毫看不到半点生机。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海水灌呛后,看着无尽的海面,谢新成的手摸到布带,想要解开,一了百了。可最终,仍是停了手。

    待到海浪平息,天际渐白,谢新成勉力抬眼,看了眼远方,随即又阖了上。

    这一夜的漫长,仿佛一场无尽的噩梦。此时虽已浪平,可他也精疲力竭,攀住浮木的手一松,整个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就在他昏死之后,却有一名黑衣人,自天降下。

    但见他站于海面,如履平地。立足方圆数丈之内,水面平静如镜,仿佛踏在了透明的冰面。

    那人身披黑色羽衣,掩不住的雄壮身形。一头黑发散逸,两腮长髯飘飞,手指凌空一点,谢新成竟立时连着断木,一齐被浮空托起。

    随后那黑发羽衣人朗声笑道:“老鬼,你输了。”

    话音刚落,天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子之音,回应道:“不过首局,救活再说。”说着声音已是渐行渐远,缥缈远去。

    黑发羽衣人闻听,得意地豪爽大笑,笑罢并指空划,谢新成身上杂木随即掉落,唯剩一躯浮空。

    黑发羽衣人兀自说道:“你小子可要撑住了。”言罢,但见其足下忽得气劲爆发,海水顿时凹陷如碗,激浪数十丈。伴随一声爆响,那人已是身入半空。

    随后又是一声爆响,那黑发羽衣人仿佛撞破了一堵无形之墙,在其身后现出一团白色的锥云,随后便疾飞而去。而谢新成在其身后,浮空相随,衣衫竟毫无晃动。

    待谢新成醒来,已是躺在一块大石之上,睁眼所见,正处于一株巨树之下。

    那巨树足有数十丈粗,高不可估,上如华盖,阳光投下,所覆树荫直如漫天繁星闪烁。

    巨树枝头,有群鸟似凤,身绀翼丹,或飞或立。另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飞鸟,皆是谢新成前所未见。

    谢新成惊异地环顾四周,但见得青草如毯,异花飘香,心中暗忖:自己莫不是死了?正想着,忽有两只小兽兴奋地撞了撞自己的腿,低头一看:

    那两只小兽,遍体灰黑,状如麒麟,正兴奋地叫着,仿佛幼犬一般。

    眼见这奇兽奇景,谢新成回忆自己在海上漂流,身受重创……一看双手,却哪有丝毫受伤的样子,顿时迷惑不已:

    到底之前是噩梦,或者现在是幻觉?

    正疑惑着,身后忽然传出一声男音:“你醒啦!”那声音雄浑响亮,直惊得谢新成浑身一抖。

    待他转头寻视,仰见一身材雄壮的黑衣男子,看着约莫四十左右,双目精光迫人,浓眉长髯,身着羽衣,气势惊人。

    黑发羽衣人见他不说话,又朗声笑道:“恢复得还挺好。”说着拍了拍谢新成的肩膀。

    只是他刚拍第一下,谢新成便顿感山岳压肩,自己仿佛纸糊得一般,瞬间跪在了地上。

    黑发羽衣人见状哈哈作笑:“免礼免礼。”左手隔空一抬,谢新成瞬间又被一股巨力扶了起来。

    这一个照面,直令得谢新成不知所措,忙作礼道:“小子新成,若有冒犯,还请尊驾见谅。”

    黑发羽衣人闻言,点头笑道:“嗯,不错,还知道点礼数。”

    谢新成见他尚可沟通,又接着问道:“不知尊驾名讳,我怎么会在这里?”

    黑发羽衣人笑道:“你在海上快死了,被我救了。”

    谢新成一听,方知之前并非幻梦,又作大礼道:“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黑发羽衣人反问道:“拿什么感谢?”

    谢新成闻言,一时语塞,而后说道:“我家祖上会稽谢氏,虽非豪门,亦有薄资可谢恩公。”

    黑发羽衣人哈哈笑道:“金银于我如粪土,不值一顾。我这洲上很久没来人了,你就留下帮我打个杂吧。”

    谢新成一听,忙道:“恩公开口,新成不应推拒,但实在是家中上有老父,下有族弟,还望恩公谅解。”

    黑发羽衣人听了也是不恼,笑道:“我倒无妨,你若能走,那便走罢。”说罢转身,竟然立时消失无踪。

    谢新成眼见他凭空消失,不禁呆立当场,心想:我莫不是遇见神仙了?待其反应过来,便开始四处走动,寻找出路,可他这一找便是七天。

    期间,谢新成累了便原处歇倒,饿了便摘食野果。待他将四方走遍,才发现自己正身在一海洲之上。

    那海洲犹如一圆盘,地势平坦,唯独中央有一座山,整个山体俱如青玉一般,高逾百丈未可见顶。自山上有一道泉水流下,在洲上盘延入海,水质清甜,谢新成首日初饮便有微醺醉意,似饮了酒一般。

    而这洲上多巨木,皆如谢新成初见的华盖巨树,沿途所见的新奇异兽,不下十数种。当其行至海洲之东,遥见海上有一片五色虹云,美丽如幻,无以复加。定睛一看,方见那彩云下方,乃是有数条长鱼,斑斓多彩,群戏海中。海面的五色虹云,乃是它们喷水所致。

    正在谢新成专心看着那长鱼时,忽然身旁有人说道:“魂洲的渊彩,真的看几次都觉得美啊。”

    言语一出,直惊得谢新成一颤,完全不知身边何时多出一人。

    只见那人身着汉制旧服,青衣广袖,脸上覆着整玉雕成的白玉面具,手执白玉琢成的折扇轻轻摇着。

    谢新成见他气度非凡,翩翩似仙,忙作礼道:“上仙有礼。”

    白玉面具客笑道:“我哪是什么神仙,沧海前辈在么?”其音声清亮,言语亲切,听来似与谢新成年龄相仿。

    谢新成茫然道:“沧海前辈?莫不是那位黑衣的神仙?”

    白玉面具客应道:“确是。”

    谢新成道:“我亦不知。这几日我在洲上寻了个遍,也未曾看到他。”

    白玉面具客道:“那大抵是出去了,也无妨,我来唤他。”说罢,那白玉面具客,翻手一掌,隔空击向洲上青玉山。但听得那青玉山如受叩击,忽然传出巨大的嗡鸣之声,绵延浩荡,整座海洲都在震动。

    谢新成见这撼山一手,不禁惊诧,而后问道:“不知上仙,能否将我带出这岛洲?”

    白玉面具客轻摇玉扇,说道:“能倒是能,但你是沧海前辈所救,还得他首肯才行。”

    谢新成又问道:“那这里究竟是何处?”

    白玉面具客道:“此地名为“魂洲”,亦曰“环洲”,便是中土常传言的“瀛洲”。”

    谢新成闻言,惊道:“瀛洲?!就是那个海上仙山?那你们真的是神仙了!”

    白玉面具客摇扇道:“那便要看,你对神仙的定义为何了。”

    谢新成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跟那位沧海神仙说情,让我离开这里,我回去之后定当日日清香供奉。”说着连忙作礼。

    白玉面具客哈哈笑道:“我尚在人间,可受不得你的香火。你这话若是给沧海前辈听了,怕是要惹他不快了。不过……”

    谢新成见他犹豫,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白玉面具客道:“不过我此行前来,正是与你有关。”

    谢新成闻言不解,自己从未见过他,怎会有事与自己瓜葛,便问道:“还请上仙明示。”

    正在此时,忽见远方天际,一道白色云气疾划而来,伴随轰隆之声越来越近,所见竟是先前的黑发羽衣人在空中疾冲。

    待其飞至瀛洲海域,只见他猛得扎向海中,顿起惊涛数十丈。未待巨浪落下,一道黑影穿过,那黑发羽衣人已来到了二人身前。

    白玉面具客恭敬作礼道:“见过沧海前辈。”

    黑发羽衣人豪爽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你师父怎么说?”那声音响如洪钟,直听得谢新成耳朵嗡鸣。

    白玉面具客答话道:“师尊说,前辈既然将他救起,便与他有缘。第二局,便以三年为期,以他为器,试斩倭岛复生祸蛇。”

    黑发羽衣人闻言看了看谢新成,打量了起来。

    白玉面具客又道:“师尊还说,若前辈觉得他资质不足,亦可另选良材教导,同样三年为期。”

    黑发羽衣人听了这话,不屑冷哼道:“我出手调教,莫说是人,便是一头猪,也能教得它撞断五岳。但为何要以三年为期。”

    白玉面具客答道:“因为晚辈当年入门三年,便是奉命去斩了祸蛇。”

    黑发羽衣人听言笑道:“好!好!好!如此,若是斩了,我自然是胜了老鬼一筹!便这样定了。”

    白玉面具客作礼道:“那晚辈便告辞了。”

    黑发羽衣人摆了摆手,说道:“去罢去罢,跟你师父说,让他把鼎准备好。”

    白玉面具客闻言,亦向谢新成作了一礼,言道:“来日再见。”说罢,足下一点,整个人如清风吹鸢,飘然远去。

    谢新成在旁听二人之话,心忖:莫非说的是自己?可此时,又不敢冒然开口相问。

    那黑发羽衣人盯着谢新成上下扫视,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看穿一般,稍倾问道:“你修过何种功法?”

    谢新成闻言,回应道:“曾修过家传的《夷吾经录》,但不甚精通。”

    黑发羽衣人道:“那是什么狗屁功法,听都没听过,难怪你一窍不通,毫无经脉玄炁。”

    谢新成听他贬损,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听着。

    黑发羽衣人又道:“从今天开始,你便留在这洲上修行,待三年有成,我便送你离开,若是无成,那便在此好好待着吧。跟我过来。”说罢不待谢新成回应,转身便走,转眼消失无踪。

    谢新成只得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待再看到他,已是走了十里之后。只见那黑衣人已站在一块巨石前,巨石一面平整如镜,四下遍地碎石,石面上已刻上了一排排的字。

    黑发羽衣人兀自站在那,盯着石面看,似乎甚是满意。感知谢新成到来,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谢新成临近一看,那字自己虽是认得,可却写得歪七扭八,实在难言妙笔,但听他说道:“古朴天然,雄浑有力,有大家之风。”

    黑发羽衣人闻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识货,把这些心法背熟,早晚勤练,不出月旬,你必有大成!”

    谢新成应道:“新成明白,定当勤修。只是还不知道仙人该如何相称?”

    黑发羽衣人道:“吾名,渺沧海。”言罢便又消失不见。

    其后三个月,谢新成每日照着石书心法修行,渺沧海不定期出现,观视其进度。

    只是谢新成的经脉仍旧一经不开,丝毫没有长进。

    可若说偷懒,他是日夜勤修;若说不用心,他却已将石书倒背如流。

    这日渺沧海再度归来,见谢新成仍旧没有变化,不禁叹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我这套功法,不说让人白日成仙,数百年来,但凡有人修行个皮毛,也都能脱胎换骨,你怎么连个屁都没响?!”

    谢新成这三个月,不知被渺沧海斥了多少次,早已习惯,只道:“师父,你这功法玄妙,我看是能看懂,亦明白其中奥妙,只是那“冲玄一炁”却怎么都聚不起来。”

    渺沧海不耐烦道:“怎么就聚不起来?!只要引炁入经,转脉化玄,这不就聚起来了。”言说着,手中已聚出了一团庞大的玄炁,如烈阳浩大,灼灼夺目。

    谢新成对渺沧海的惊人修为早已见怪不怪,无奈道:“师父,实在不行,您还是另找人教罢。”

    渺沧海闻言,见谢新成神色诚恳,这三个月他也知其从未偷懒,平复了情绪后,手中凌空吸过一块石头,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谢新成道:“一块石头。”

    渺沧海又问:“那它由什么组成?”

    谢新成疑惑道:“小石头?”

    渺沧海道:“对,那小石头又由什么组成?”

    谢新成试探道:“更小的石头?”

    渺沧海道:“对。”话音未落,但见他手中石头,凭空从中切分为二,再切为四,又切为八,不断碎化,直至如一团粉雾。

    渺沧海接着道:“世间万物,皆如这块石头,总是有更小的石头相合而成。直至小无可小,乃至眼不可见,”说着他手中的石粉雾气忽然不见,“但这石头却一直存在,只是你肉眼不可见。只要你将这些极小极小的石头,再合在一起,它便又能可见。”说罢,那石头又忽然出现在他手上。

    面对这幻术一般的神技,谢新成问道:“那和玄炁有何关系?”

    渺沧海反问道:“玄炁是什么?”

    谢新成道:“通于玄幽,化于经脉之炁。”

    渺沧海道:“你能看见么?”

    谢新成道:“刚才您手上不是玄炁么?”

    渺沧海道:“那只是玄炁化形,就像刚才的石头,便是由玄炁催动,分化其中,又聚力相合。而玄炁本身是不可见的,但是可以感知。”

    谢新成道:“如何感知?”

    渺沧海道:“你看着眼前这块石头,便是用眼睛感知到它的存在,它的大小、形状,你现在俱能知晓。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块石头,你虽看不见,但如果压在你的身上,那这块石头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谢新成道:“当然存在啊,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渺沧海道:“人有眼、耳、鼻、舌、身,诸般感知,而唯独“意”之一觉,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触,那“意”又是否存在。”

    谢新成道:“应是存在。”

    渺沧海道:“人说母子连心,相隔千里,亦能相应,便是意念之感。而人所修玄炁,便是由一意之生,揽化无形之触。心念所动,便是物之所动。而物之所动,便可由不可见之极小,聚化为可见之极大。”

    在渺沧海解说过程中,但见其手中石头,再度粉化消失,复又出现,聚合为铁;再复消失,复又现出,聚合为水;再现为木,再现为火……最终又化为石。

    渺沧海接着说道:“你我之间,看似空无一物,实则遍布不可见之物。万物皆由这些极小的不可见,相合而成。你大可以想象,世间本是一张黑纸,你所见之光、色、物,皆是附于这黑纸之彩墨,将黑纸本身掩盖。而万物所立之根基,俱在黑纸之上。你我,皆与这黑纸相连,我可直接推动你,亦可借由黑纸传导,动黑纸,而带动你。”

    说罢,只见他将手中石块化为无形,凌空拨掌,谢新成随之感到一股巨力,直让自己平移数丈。

    渺沧海接着言道:“世间各派修行之法,所异不过是调用玄炁的运化之别,有的缘木求鱼,有的指鹿为马。我这套功法乃是让你以那黑纸为根,直引本源,从而运化玄炁。”

    谢新成听罢,暗自惊诧,只因渺沧海所解,绝不属于任何一派所言,不禁好奇问道:“师父,你的师父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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