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心中虽惊涛骇浪,表面上却迅速浮现出无比钦佩和敬仰的神情。
他朝着丁士桢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诚挚地感叹道:“丁尚书......真乃国之栋梁,臣之楷模!清廉如水,忧国忧民至此!晚辈......今日真是受教了!怪不得天下百姓皆传颂尚书大人清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晚辈佩服之至!”
丁士桢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副十分谦逊、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连连道:“苏大人言重了,言重了!老夫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做了些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誉。我掌管户部,终日与钱粮打交道,深知一丝一缕、一毫一厘皆来之不易,皆是民脂民膏,岂敢不倍加珍惜,岂敢不谨慎用之?”
正当两人一个极力夸赞,一个连连谦逊之时,一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穿着粗布衣裙、打扮得干净利落的仆妇,低着头,用托盘端了两杯茶进来,默默地放在两人身旁的茶几上,然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苏凌端起茶卮,入手是粗糙的陶杯质感,绝非名瓷。
他揭开杯盖,一股极其普通的、甚至带着些粗粝气息的茶味扑面而来,绝非什么名贵品种。
苏凌轻轻呷了一口,一股浓重的苦涩滋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茶叶显然是最次等的那种,或许连茶叶都算不上,只是些茶梗老叶。
这茶的滋味,与他之前在聚贤楼喝到的琼浆玉液,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凌端着茶卮,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茶卮,脸上的钦佩之色似乎更浓了,但内心深处那刚刚被动摇的疑虑,却又如同被这苦涩的茶水浇灌了一般,重新顽强地探出了头。
清廉到连待客的茶叶都如此粗劣?这......这究竟是清廉到了骨子里,还是......表演得过了头?
若真是清廉,为何又与孔鹤臣之流同席而坐,而且相处得十分融洽呢?
丁士桢啊丁士桢,你到底是人是鬼?
厅堂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老一少两张面孔。
一张写满了忧国忧民的沧桑与正直,一张则充满了“真挚”的敬佩与探求。
空气里,除了那淡淡的潮湿霉味,似乎还弥漫起一股更加复杂难辨的、名为“猜疑”的气息。
茶罢搁盏,粗糙的陶杯与花梨木茶几接触,发出轻微的“磕嗒”声,在这过分安静且简朴的正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继续虚与委蛇地夸赞对方清廉,还是单刀直入询问对方深夜相邀的真实目的?
他选择暂不言语,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丁士桢,等待对方先出招。
果然,丁士桢将手中的茶卮轻轻放回桌上,抬起眼,那双看似温和实则精明的眼睛直视苏凌,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的疑虑。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道:“苏黜置使......此刻心中,是否对丁某此番冒昧相邀,倍感疑惑,甚至......暗自警惕?”
苏凌见对方竟如此直接地挑明,微微挑眉,索性也不再绕弯子,迎着对方的目光,坦然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丁尚书明鉴。晚辈与尚书大人今日虽是第二次见面,但终究份属同僚,而非故交。宴席方散,尚书大人便独自于暗巷相候,邀晚辈至府上......这般举动,确非常理。晚辈心中若说毫无疑虑,只怕尚书大人也不会相信吧?”
丁士桢闻言,并未着恼,反而像是早已料到般,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郑重,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恳切道:“苏大人快人快语,丁某佩服。不瞒苏大人,丁某此举,实是......迫不得已啊。”
他稍稍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隔墙有耳。“苏大人初来京都,或许不知。这京都之地,看似花团锦簇,繁华似锦,实则是世家林立,豪门贵勋盘根错节,水深似海,暗流汹涌!丁某在此为官数十载,深知其中厉害关系。往往一句话,一个眼神,落在不同人眼中,便能衍生出无数种解读,引来无穷后患。有些话,在聚贤楼那种地方,是万万不能说的;有些事,在人前是绝不能做的......”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苏凌,语气极为真诚:“唯有将苏大人请至丁某这简陋的寒舍,确保四周无耳,丁某才敢......才敢稍稍敞开心扉,与大人说几句或许不合时宜,但确是丁某肺腑之中的实在话啊。”
苏凌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连连。
迫不得已?肺腑之言?这开场白倒是说得漂亮,接下来怕是就要开始诉苦或者表忠心了罢?
他自然不会轻易被对方这番说辞打动,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看似天真的质疑。
“哦?是么?可晚辈觉得,此地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自有王法纲纪维系。丁尚书方才所言,是否......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丁士桢见苏凌并不接招,反而将话题引向“王法纲纪”,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无奈取代。
他重重一叹,仿佛苏凌的不信任让他很是受伤。
“唉......苏大人不信丁某,也在丁某意料之中。毕竟......丁某此举确实唐突。但无论如何,有一句话,丁某必须再次强调——丁某对苏大人,绝无半分恶意!此番相邀,或许方式欠妥,但初衷,确是希望能与大人坦诚相见。”
说到这里,丁士桢忽然身体前倾,朝着苏凌的方向凑近了些,刻意地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
他一字一顿道:“苏黜置使奉天子圣旨与丞相钧旨,巡察京畿道,整肃吏治......若丁某所料不差,大人此番回京,那首要的、最核心的目标......恐怕就是丁某所执掌的——户部吧?”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虽然双方心照不宣,但如此直白地、毫无遮掩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还是让苏凌心中猛地一凛!
好个丁士桢!竟如此单刀直入!他是想以退为进,还是想试探我的底线?
苏凌瞳孔微缩,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静。
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目光深邃地回视着丁士桢,沉默了片刻。
苏凌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玩味的弧度,平静地反问道:“哦?丁尚书何出此言?既然尚书大人如此坦诚,那晚辈倒也想请教一二——您为何会觉得,我苏凌此番察查京畿,首要的目标......就一定是您的户部呢?”
他微微一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或者说,在丁尚书您自己看来,您和您的户部......究竟有何种特别之处,值得我苏凌......必须将其列为首要之目标呢?”
丁士桢似乎早已料到苏凌会有此一问,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回椅背,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无奈、委屈与一丝“赤诚”的复杂神情。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斟酌词句,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痛。
“苏大人问得好......为何是户部?其实......原因并不复杂,甚至可说是显而易见。”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苏凌又道:“只因我户部,执掌天下钱粮税赋、国库出入、户籍田亩......可以说,国之命脉,尽系于此。每一项政策的施行,每一次灾荒的赈济,乃至军需粮饷的调配,最终都要落到钱粮二字上,都要经由我户部之手。”
丁士桢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
“正因为干系重大,所以户部历来便是各方目光聚焦之地,是是非非也最多。账目繁杂,经手人员众多,纵然丁某日夜惕励,严加管束,也难保底下人不会出些纰漏,或者......在某些账目数字上,与其它衙门有所出入,未能完全吻合......这些,都极易授人以柄啊。”
他摊了摊手,一副“我全然为公”的模样道:“苏大人奉旨察查,自然要从最关键、最核心、也最容易出问题的衙门着手。而纵观京畿各衙,还有比户部更符合这几点的地方吗?此其一也。”
“其二,”他继续道,表情愈发“诚恳”,“丁某身为户部主官,深知自身责任重大,更应主动避嫌,以身作则,配合大人的察查工作。若是连户部都经不起查,丁某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又有何资格要求其他衙门配合大人?因此,于公于私,丁某都认为,大人的首要目标,必是户部无疑。丁某......对此早有准备,也定当倾力配合,绝无半分隐瞒!”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强调了户部的重要性,又主动承认可能存在“纰漏”和“出入”,还表达了“倾力配合”的态度。
若换了个不知内情、或者心思稍浅之人,恐怕真要被丁士桢这番“深明大义”、“主动请查”的姿态所打动,甚至心生好感。
然而,苏凌听完,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反而缓缓的、清晰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呵......”
这声冷笑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丁士桢脸上的诚恳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凌抬起眼眸,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向丁士桢,先前那副略带敬佩和疑惑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淡淡的嘲讽。
“丁尚书......”
苏凌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您方才言之凿凿,说要对苏某倾吐肺腑之言,更是强调此间谈话,安全无虞。可若您所谓的‘肺腑之言’,便是这番......冠冕堂皇、避重就轻、毫无实质的场面话......”
苏凌微微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那恐怕,真的要让苏某......也让丁尚书您自己失望了。”
丁士桢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苏大人,我......”
苏凌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已然站起身來,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丁士桢,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疏离而淡漠。
“夜已深沉,苏某明日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丁尚书安歇了。今晚......多谢尚书大人的‘坦诚’相待和......粗茶招待。告辞。”
说完,他根本不再看丁士桢那瞬间变得无比尴尬、青红交错的脸色,毫不犹豫地转身,衣袂飘动间,便要大步朝着厅外走去。
眼看苏凌就要踏出这间潮湿简朴的正厅。就在此时,身后猛地传来丁士桢带着一丝急切和决然的声音。
“苏大人!且慢......请留步!”
苏凌身形蓦然一顿,停在门槛之前。他心中微感诧异。
哦?竟然出言阻拦?这倒是有趣了。
原本他以为,丁士桢今夜邀他前来,无非就是上演一出“清官诉苦”的戏码,展示一下府邸的简陋,再说些冠冕堂皇、不痛不痒的场面话,目的无非是给自己塑造一个清廉无辜的形象,顺便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
如今戏已唱完,自己毫不买账,拂袖而去,按常理,丁士桢目的未达成,也当自知无趣,不该再强留才对。
可他竟然开口阻拦了?
难道......他真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下文”?真有什么所谓的“肺腑之言”憋着没说?
苏凌心思电转,瞬间权衡利弊。也罢,既然他开了口,那便再听听。
若仍是那些陈词滥调,再走不迟。若是真能吐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这趟深夜之行,或许还真能有所收获。
想及此处,苏凌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冰冷的疏离和嘲讽已然消失不见,又重新挂上了那副略带歉意和年轻人特有的“毛躁”神情。
他朝着丁士桢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地说道:“丁尚书恕罪!是晚辈孟浪了!晚辈年轻气盛,性子急,耐性差,方才听尚书大人言语......呃......未能体察大人深意,便一时冲动,失了礼数,还望尚书大人海涵,千万莫要与晚辈一般见识。”
他这番“自我检讨”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感到懊恼。
丁士桢见状,脸上僵硬尴尬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连忙摆手,努力挤出一丝宽厚的笑容。
“无妨,无妨!苏大人年轻有为,性子直率些也是常情。是丁某方才言语不清,未能让苏大人明白丁某的诚意。快请坐,请坐!”
两人心照不宣地重新落座,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几乎一拍两散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但厅堂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微妙和紧绷了几分。
丁士桢坐在那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卮边缘,眼神中充满了明显的挣扎和为难,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却又难以启齿的话堵在喉咙口。
苏凌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烛火摇曳,将他脸上那变幻不定的神色照得更加清晰。
半晌,丁士桢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苏凌,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
“苏大人......丁某......丁某想冒昧问一句......今夜在聚贤楼,孔鹤臣托丁某转交给你的那份......那份名单......此刻,可还带在大人身上?”
苏凌心中猛地一动!
名单?他竟然主动提起名单!而且对于孔鹤臣的称呼也直呼其名,而非孔大人......
但苏凌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理所当然的神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点头道:“自然带着。此乃孔大人和丁尚书的一番‘美意’,更是晚辈此次察查京畿道的重要参考,晚辈岂敢怠慢?正要好生研读,依计行事呢。说起来,还要多谢二位大人鼎力相助,有了这份名单,想必晚辈接下来的差事会顺利许多。”
他故意将“美意”和“依计行事”说得稍微重了些,暗中观察着丁士桢的反应。
果然,丁士桢听完苏凌这番话,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难看,甚至浮现出一种混合了焦虑、羞愧和某种决绝的复杂神情。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苏凌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丁士桢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带着无比沉痛意味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异常沉重和郑重,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地说道:“苏大人......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丁某......丁某也不再隐瞒了。那份名单......它......它有问题!里面......有太多的猫腻!”
“什么?......”
苏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愕,虽然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丁士桢仿佛豁出去了,语速加快,语气也更加急促和肯定。“那名单上所罗列的人员、衙门,看似不少,实则......实则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替罪羊!要么是些无足轻重、油水稀薄的小衙门里的边缘人物,要么就是早已被排挤、甚至本身就有问题、随时可以抛出来顶罪的弃子!查与不查,于大局根本无碍!根本动不了......动不了任何真正的根基!”
苏凌心中已是波涛翻涌!
他竟然真的主动坦白了!这唱的是哪一出?苦肉计?还是......
苏凌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荒谬的表情,失笑道:“丁尚书......您......您这是在跟晚辈说笑吧?”
“这份名单,可是孔鹤臣孔大人,当着六部同僚的面,十分郑重地交给晚辈的!他亲口所言,这是他精心挑选,可供晚辈‘初期立威’、‘做出样子’的‘无关紧要’的线索。怎么会......怎么会如尚书大人您所说得如此不堪?这......这不可能吧?孔大人何至于此?”
他故意将孔鹤臣捧得很高,语气中充满了“信任”。
丁士桢见苏凌不信,似乎真的急了。他身体前倾,双手都按在了桌子上,因为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赌咒发誓般的郑重。
“苏大人!丁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那份名单,实实在在,就是一份......毫无用处、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包藏祸心的废物!”
“孔鹤臣他......他根本就是在糊弄你!他给你这份名单,根本就不是想帮你,而是想......而是想把你往沟里带!让你白费力气,浪费时间,最后查不出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无法向朝廷和丞相交代啊!”
苏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死死地盯着丁士桢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仿佛要从中分辨出真伪。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雅间内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和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苏凌才仿佛终于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震惊”与“愤怒”。
“丁尚书......此话......当真?!孔鹤臣......他为何要如此做?!他为何要给我一份无用的名单?!”
面对苏凌厉声的质问,丁士桢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摇曳的烛火,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挣扎,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显见内心正经历着极大的煎熬。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胸膛起伏不定,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恐惧和压力扼住了他的咽喉。
厅中死寂一片,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丁士桢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忽然,丁士桢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由于动作过猛,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在苏凌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丁士桢竟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地冲到苏凌面前!
紧接着,在苏凌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这位堂堂户部尚书、二品大员——
竟毫无征兆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苏凌的面前!
“丁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苏凌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接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脸上写满了惊疑与错愕。
“您是朝廷重臣,晚辈岂能受此大礼!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快快请起!”
然而,丁士桢却跪在那里,仿佛钉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他抬起头,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绝望。
“苏黜置使!苏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一救我!救一救丁士桢吧!”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炸响在苏凌耳边!
苏凌彻底愣在了当场,瞳孔骤缩,大脑甚至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救他?他…一个户部尚书…竟跪下来求我救他?!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苏凌所有的预料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