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端坐在天鹅绒高背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从肩头垂下的、星辰般微闪的黑色发丝。
她那双总是带着点审视和狡黠光芒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锁在对面金色偏白长发少年的身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泼洒进来,在他那头标志性的、仿佛流淌着温润月华的金色长发上跳跃,那光泽柔和得近乎圣洁,宛如从九天垂落的纯净瀑布,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他那长长的睫毛,比平日更显浓密乌黑,像天神漫不经心挥洒出的一道墨痕,慵懒地覆在眼睑上,衬得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愈发清澈见底,像初融的雪山冰湖,既盛着烂漫纯真的温柔,又无端搅动着一种引人探寻的、近乎纯欲的漩涡。
这双眼睛深处,却又奇异地跳跃着人间烟火的灿烂暖意,让人忍不住想把自己刻印进去,哪怕只有一瞬,似乎也能成为毕生最大的慰藉。
他鼻梁挺秀,琼鼻小巧,线条温润如玉,下方是两片淡玫瑰色的薄唇,薄得像早春初绽的花瓣,让人莫名联想到传说中仙酿的余韵,有种想要轻轻触碰、细细品味的冲动。他周身笼罩着一种“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般的出尘气质。
凯莉强迫自己从那过于惑人的视觉冲击中抽离一丝心神,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带上点漫不经心的调子,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对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乌,你听说过一种症状没有?”
乌微微侧过头,浅蓝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凯莉的身影,带着纯粹的专注:
“嗯?什么症状呀,凯莉?”
“就是……”凯莉稍微拖长了尾音,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
“当一个人,突然远离了自己特别依赖、特别离不开的那个目标之后,整个人就会变得特别不对劲。
比如……会控制不住地心慌意乱,坐立不安,整夜整夜地失眠,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怎么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乌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试图从中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共鸣或慌乱。
乌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纯净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晰地倒映着凯莉此刻有些紧绷的轮廓。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不太理解凯莉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思索神情。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随即,他轻轻地、不以为然地耸了耸线条优美的肩膀。
“是吗?”
他的声音清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懵懂。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妙的样子呢。”
那语气,仿佛凯莉讲述的是一种遥远异邦的奇闻怪谈,与他的世界全然无关。
凯莉也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有些讽刺的说道:
“是啊,怎么会有这种蠢货存在?真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乌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明亮纯粹的笑容,瞬间驱散了凯莉心头那点阴霾。
那笑容太过干净,太过耀眼,如同阳光穿透水晶。
“对了,凯莉!”
他语调轻快起来,带着分享喜悦的雀跃。
“我正想告诉你呢!过几天,我要和家人一起出去旅行啦!”
“旅行?”凯莉下意识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刚才那点不自在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淡了。
“嗯!”
乌用力地点点头,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流淌出耀眼的光泽,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向往。
“去看雪山!很大很大的雪山哦!听说那里的雪景特别特别美,像童话世界一样!”
他描述着,双手甚至微微比划了一下,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几乎是未经大脑思考的,凯莉的声音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理所当然:
“嗯~~~”那声调被她拖得很长,尾音微微上扬。
“那我要准备御寒的衣物才行!厚羽绒、雪地靴、围巾帽子……”她脑子里飞快地罗列着清单,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衣帽间开始打包。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乌脸上的灿烂笑容就微微凝固了一瞬。
他那双清澈见底的浅蓝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歉疚的波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他抿了抿那淡玫瑰色的薄唇,那完美的唇线轻轻抿紧,透出一丝为难。
“抱歉,凯莉……”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最不伤人的措辞,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翳。
“可能……不太方便带你一起去呢。”
她脸上那因为兴奋而扬起的眉梢,那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眸,那微微张开的、准备继续讨论装备清单的嘴唇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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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静得可怕。
午后慵懒的阳光依旧温暖地笼罩着两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似乎都凝滞了。
凯莉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突兀而沉重地跳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混合着被冒犯的羞恼和强烈失望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在她体内轰然炸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小巧挺翘的琼鼻翕动了一下,下颚线瞬间绷紧。
“哼!”
一声清晰而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冷哼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倏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那头如同星辰凝结而成的黑色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她没有再看乌一眼,也没有等待他任何可能补充的解释。
事实上,乌在她起身的瞬间,确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凯莉只是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高傲,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强行昂起头颅的黑猫。
她径直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带着明显怒意的“嗒、嗒”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拐角。
乌独自留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似乎想挽留那抹决绝离去的黑色身影留下的微凉空气。
他淡玫瑰色的唇瓣无声地开合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失落,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如同叹息散落在空旷的客厅里:
“……大概一周之后,我就回来了。”
这句话,凯莉没有听见。
或者说,即使听见了,此刻被汹涌的骄傲,也绝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回应。
奢华的卧室内,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凯莉身上。
她蜷缩在冰冷的、足以容纳四五个人的巨大床铺中央,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孩子。
柔软的埃及棉被褥此刻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她裸露在丝质睡裙外的小腿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烦躁的刺痒。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焦油拖住了脚步,每一秒都流淌得无比艰难。
墙角的古董座钟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咔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击在凯莉紧绷的神经上。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昂贵的床垫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身体明明已经困倦得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酸软的呻吟,可大脑却异常亢奋,像一台失控的机器,疯狂地运转着,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滚动着同样的画面。
他纯净的、带着懵懂温柔的浅蓝色眼眸……他拒绝时微微抿紧的淡玫瑰色薄唇……那句轻飘飘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不方便带你去”……
“可恶!”凯莉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身下柔软得过分的羽绒枕,发出一声闷响。
那呆子!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浆糊吗?还是雪花?雪山有什么好看的?
……
能有她凯莉好看吗?
……
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无处宣泄的怒火交织着,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冰冷的屏幕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屏幕背景图是她某次恶作剧得逞后,强行用乌的手机抓拍的他一脸懵然、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照片,那双浅蓝眼睛无辜得像林间迷路的小鹿。
指尖悬停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距离拨出键只有几毫米。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
她想打过去,想听听他的声音,想质问他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雪山冷不冷,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起她?
甚至更阴暗的念头在滋生,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那呆子单纯得过分,会不会被雪崩埋了?会不会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冻僵?
这些可怕的想象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她下意识地将左手食指关节塞进嘴里,用力地啃咬着。
牙齿磕在坚硬的指骨上,带来细微却尖锐的痛感,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奇异地稍稍缓解了心口那股令人恐慌的窒闷。
指节上很快留下了一圈清晰的、带着湿痕的齿印。
不行!绝对不能打!凯莉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手机屏幕烫到一般,将它狠狠丢回柔软的床铺深处。
黑暗中,手机屏幕不甘心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她凯莉·阿斯特雷亚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主动联系一个把她当“外人”的家伙了?
这简直是她辉煌“恶作剧生涯”中的奇耻大辱!
她赌气般地重新躺下,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试图隔绝那个金发蓝眼的身影。
然而,黑暗和封闭的空间反而成了滋生思念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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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丝温润的光泽,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他身上那种干净清爽、如同初雪松林般的气息……所有的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固执地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身体在叫嚣着疲惫,精神却在思念和焦虑的烈火中反复煎烤。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变幻莫测的、微弱的彩色光带。
凯莉死死地盯着那条光带,眼睛又干又涩,却倔强地不肯闭上。
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名为“分离”的干涸沙滩上徒劳地挣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但每一次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心脏都会毫无预兆地剧烈一跳,仿佛从高空坠落,瞬间将她惊醒,背后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直到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从变幻的霓虹色,渐渐染上了一层冰冷而绝望的鱼肚白。
……
天,快亮了。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明亮,穿透窗帘缝隙,精准地打在凯莉紧闭的眼皮上。
她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的呻吟,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花。
她撑着酸痛无比的身体坐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踉跄地走向浴室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残余的睡意被惊得烟消云散。
镜中的少女,那头星辰般美丽的黑色长发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还翘了起来。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眼下两团浓重的、如同晕开的墨汁般的青黑,沉甸甸地挂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像被人狠狠揍了两拳。
眼白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空洞而涣散,透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茫然和……羞怒。
是的,羞怒!
凯莉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因为彻夜未眠而显得狼狈不堪的自己,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
都是那个该死的呆子!那个脑子里只有雪山的笨蛋乌!他凭什么?凭什么害她变成这副鬼样子?凭什么让她像个……像个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怨妇一样彻夜难眠?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凯莉·阿斯特雷亚,什么时候需要为一个……为一个“外人”如此失魂落魄了?
“砰!”她泄愤似的用力一拳砸在冰冷的镜面上,震得巨大的镜子嗡嗡作响,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
镜中的影像也随之晃动扭曲,那双布满红血丝、顶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怒意回望着她,更让她心烦意乱。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出浴室,一头栽进起居室的沙发里,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猫,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小姐?”
一个苍老而带着深深忧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穿着笔挺黑色燕尾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老骨头”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红茶和几样小巧的点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着、眼下乌青、散发着浓浓怨念的少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您……您昨晚又没休息好?”
老骨头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他走近几步,将托盘轻轻放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
凯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带着浓重烦躁意味的“嗯”。
老骨头看着自家小姐这副失魂落魄、自我折磨的样子,又想起昨天那位金发少年离开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餐都没吃的场景,心头的忧虑和无奈如同藤蔓般疯长。
他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岁月的沧桑和无能为力的疲惫。他微微佝偻着背,站在沙发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却又欲言又止。
老爷和主母严厉的叮嘱言犹在耳:
“老骨头,看紧凯莉!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再偷偷跑出去!上次那‘三好市民’锦旗和‘通缉犯二十万悬赏’一起寄到家门口的事,再来一次,我们俩的老心脏非得当场停跳不可!”
回想起那场鸡飞狗跳、让整个家族心惊胆战的风波,老骨头现在还觉得后背发凉。
小姐的“壮举”简直惊世骇俗,她心血来潮跑去“见义勇为”,结果莫名其妙卷入一场地下拍卖会的混乱,阴差阳错帮警方逮住了头号目标,获得了通缉的二十万元。
最后锦旗和奖金几乎是同时送达府邸,那场面……老骨头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眼前发黑。
他偷偷地用布满褶皱的手背,极快地、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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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现在这副为情所困、自我折磨的样子,比上次闹出惊天动地的麻烦更让他揪心。
至少上次,小姐是精力充沛、神采飞扬地去“闯祸”的。
而现在……老骨头看着凯莉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默默地守着,在老爷主母的禁令和小姐的痛苦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祈祷着那位金发少年能快点回来,把这缕丢失的魂儿给小姐带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老骨头罢了。
……
时间,在凯莉这里仿佛被冻结的蜜糖,粘稠而凝滞。
第二个夜晚,以更加狰狞的姿态降临。白天强撑的傲气和愤怒,在黑暗的浸泡下迅速褪色、剥落,露出底下更加鲜活的、名为思念的神经。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卧室里徒劳地踱步。
指尖无数次划过冰冷的手机屏幕,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在通讯录里安静地躺着,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自尊。
每一次想要按下去的冲动,都被“外人”那冰冷的回音狠狠击退。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反复的自我折磨逼疯,准备再次效仿昨夜啃咬指节来转移那令人窒息的心悸时,掌心中一直沉默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那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凝固的黑暗。
凯莉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单薄的胸腔!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生物本能,手忙脚乱地看向屏幕,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那个让她辗转反侧的“呆子”!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她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
所有的困倦、烦躁、羞怒,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她像被火烫到一样,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慌乱地在屏幕上划拉着,第一次、第二次……该死的!
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僵硬笨拙,竟然没划开接听键!
“笨蛋!”她对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指低声咒骂,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指尖成功滑过了绿色的接听图标。
“喂?!乌!”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慵懒和傲气,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你怎么才打过来?!你那边怎么样?你……”
连珠炮似的质问脱口而出,仿佛要将这一整天一夜积攒的所有焦虑、担忧、委屈,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然而,当视频通话的画面终于稳定,清晰地显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凯莉滔滔不绝的控诉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屏幕上,是乌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背景似乎是在一个灯火通明的酒店房间里,能看到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依旧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如同上好的丝绸。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隔着屏幕望过来,清晰地映着凯莉此刻略显凌乱的模样。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干净纯粹的笑容,像雪山上初升的阳光。
“凯莉!”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长途跋涉后的微哑,但语调是轻快的。
“对不起嘛,今天一直在路上,信号不太好,刚刚才安顿下来,让你担心啦?”
他笑嘻嘻地道歉,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凯莉所有的质问和怒气,在这张笑脸和这声温柔的道歉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虚脱感。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刻薄话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带着浓浓鼻音、近乎执拗的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屏幕那端,乌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笑容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很快啦!这边的事情比预想的顺利一些,我很快就回来。”
他语气轻松地承诺着,或许是因为凯莉紧绷的神经的原因,他并没有察觉屋檐下那淡淡的青黑色,如同陶瓷留下的淡墨轻痕。
凯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
精神上的重压一旦卸下,身体被强行压制的困倦立刻排山倒海地反扑。
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里乌的笑脸也开始变得模糊晃动。
她强撑着,含混地应了一声:“……嗯……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乌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透过电波传来,似乎带着某种安定的魔力,“凯莉看起来好困,快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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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见……”凯莉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蚋,浓浓的睡意彻底将她包裹。
她甚至没来得及再仔细看一眼屏幕里的少年,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在那双清澈见底的浅蓝色眼眸深处,在她困倦得无法聚焦的视线之外,也悄然晕染开一片淡淡的、与她如出一辙的疲惫青黑。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屏幕暗了下去。凯莉握着依旧温热的手机,身体软软地滑进蓬松的被褥里,几乎是瞬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次,梦里似乎不再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的风雪,只有一片宁静的、温暖的蓝色。
……
凌晨五点。整座阿斯特雷亚宅邸还沉溺在黎明前最深的酣眠里,万籁俱寂。
凯莉又一次在一种莫名的、心慌意乱的空洞感中睁开了眼睛。
她烦躁地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黑色长发,喉咙干得发紧。
“该死……”她低咒一声,放弃了再次入睡的徒劳挣扎。
睡眠似乎对她彻底关上了大门。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溜出自己的卧室。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壁脚线处微弱的感应地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她像一个幽灵,无声地穿过空旷的回廊,准备去楼下厨房给自己弄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强行驱散这蚀骨的疲惫……
厨房很大,冰冷的不锈钢器具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咖啡机和咖啡豆,动作带着一种被失眠折磨后的机械和麻木。
研磨咖啡豆的细微噪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将研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杯,手指正要按下启动键的瞬间——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凌晨的绝对死寂。
凯莉的动作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僵在原地,竖起了耳朵,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
是幻听?一定是幻听……连续两晚的严重失眠,终于让她出现幻觉了吗……
这个时间,老骨头和侍女们绝不可能起来,更不可能有人来访。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幻听驱逐出脑海,指尖再次用力按向咖啡机的启动键。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清晰,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是模糊的幻听,而是真真切切地、穿透厚重的雕花橡木门板,传入了她的耳膜。
凯莉的呼吸骤然屏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脊椎。
她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通往主厅的那扇紧闭的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一步一步,近乎无声地挪到门后,动作轻得像一只踮着脚尖的猫。
隔着冰冷的门板,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正常,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谁?”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一个声音,一个她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沙哑和难以形容疲惫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直直地撞进了她的耳膜,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她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凯莉,是我。”
乌!
轰的一声!凯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一定是幻听!绝对是幻听!那个呆子现在应该还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上,和他的家人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这太荒谬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转身就想逃离这扇门,逃离这该死的、折磨人的幻觉。
“凯莉?”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困惑,清晰地穿透了门板,“是我,乌。”
那声音,如此真实,带着深夜寒风的凛冽气息,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带着一种……凯莉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沉重的疲惫感。
不是幻觉!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凯莉猛地转过身,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犹豫在瞬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彻底碾碎!
她几乎是扑向那扇厚重的门,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得厉害,摸索着门锁的位置,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旋钮,此刻却显得格外笨重。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终于被拧开。
凯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那扇隔绝内外的雕花橡木大门!
门外的景象,如同最不真实的梦境,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布满血丝、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眸——
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风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廊上方复古壁灯昏黄的光线,像舞台的聚光灯,清晰地勾勒出门口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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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乌。
他回来了。
然而,眼前的乌,却不再是那个离去时仿佛不染尘埃、周身流淌着温润月华的天上仙客。
他依旧穿着那身看起来颇有些单薄的旅行外套,肩膀上、金色的发丝间,甚至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都沾染着尚未融化的、细碎的雪粒,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微光,如同星辰坠落凡尘。
那件外套显然无法抵御长途奔波的寒气和风雪,布料带着明显的褶皱和风尘仆仆的痕迹。
他那头标志性的、曾经如同九天瀑布般流淌着温润光泽的金色偏白长发,此刻失去了往日的柔顺光泽,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贴在汗湿的额角,发梢甚至微微打结,沾着泥点和融化的雪水。
那总是像天神精心描绘的墨痕般柔美的睫毛,此刻无力地低垂着,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投下两片浓重疲惫的青灰色阴影,如同水墨画上晕染开的墨点。
那双曾让凯莉如痴如醉、清澈见底、烂漫温柔又充满纯欲探索欲的浅蓝色眼眸,此刻虽然依旧倒映着凯莉震惊的身影,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失去了往日的清亮神采,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倦怠,眼白处也布满了细细的血丝。
他小巧温润如玉的琼鼻,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
那双淡玫瑰色的薄唇,此刻颜色显得更浅淡,甚至有些干裂起皮,失去了往日那种引人遐想的、如同仙酿之韵的光泽。
原本那种“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的出尘气质,被一种沉重的、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的风尘与疲惫彻底覆盖。
他站在那里,身体似乎有些不易察觉地微微摇晃,像一株被暴风雪摧折过的、却依旧倔强挺立的玉树。
凯莉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冻结凝固。
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所有在心底反复演练了无数遍的质问、控诉、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
那些她在失眠的深夜里反复咀嚼的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在这个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却奇迹般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面前,被彻底击得粉碎,噎在喉咙深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混杂着心疼与狂喜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失神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乌。
然而,还没等她从那极致的震撼和失语中找回一丝神智,甚至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门口那个身影动了。
乌那双布满血丝、带着浓重疲惫的浅蓝色眼眸,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那眼神里,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似乎疲惫得连表达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在凯莉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之前,他忽然向前一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结结实实地将她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唔!”凯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冰冷的、带着风雪味道的外套布料瞬间贴上了她单薄的丝质睡衣,激得她微微一颤。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清爽如同初雪松林的气息,以及一种风雪混合的疲惫感。
这气息混合着乌身上原本的清香,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冲击,瞬间冲垮了凯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矜持。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推开他,想要质问“你发什么疯”,想要维持住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
然而,就在她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他冰冷外套的瞬间,乌那疲惫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微弱气息,轻轻地、沉沉地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凯莉………”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瘦削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颈侧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好像得了你说的那个症状……”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和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抵达终点的疲惫与安心。
那声音像带着魔力,瞬间瓦解了凯莉所有的抵抗。
凯莉抬起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她感受到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微微压了过来,感受到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隔着厚厚的衣物传来沉重而疲惫的搏动……还有那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倦意,透过相贴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猛地冲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变得滚烫。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强行将那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僵在半空的手,最终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他冰冷而疲惫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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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侧过头,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地埋进他带着寒气与清香的颈窝,贪婪地、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那混合了风雪、奔波和他独特清冽气息的味道。
这怀抱冰冷而沉重,却像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瞬间抚平了她灵魂深处所有因分离而撕裂的焦灼与不安。
那蚀骨的失眠带来的疲惫,那积压了两天两夜的委屈、焦虑、思念……所有激烈翻腾的情绪,在这无声而紧密的拥抱里,奇迹般地找到了出口,如同沸腾的水面渐渐平息。
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温柔地垂落下来。
身体里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在确认他真实存在的这一刻,在被他紧紧拥抱、也被他需要着的这一刻,彻底松弛。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海水,迅速变得模糊。
乌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放松和变得绵长的呼吸,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松懈。浓重的倦意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抱着她,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框缓缓滑坐下去。
凯莉被他带着,也软软地滑坐在地毯上,却依旧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仿佛两株在风雪中相互依偎取暖的藤蔓。
她埋首在他颈间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无意识地在他冰冷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满足的呓语。
乌的头也轻轻靠在了她的发顶,金色的发丝与星辰般的黑发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交缠在一起。
他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长长的睫毛在疲惫的青影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淡玫瑰色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气息悠长而平稳。
门外,凛冽的寒风似乎也放轻了脚步。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只有壁灯柔和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这两个在门口地毯上紧紧相拥、陷入沉睡的身影。冰冷坚硬的门廊地面,似乎也因这毫无保留的依偎而变得柔软。
他们睡得那样沉,那样毫无防备,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终于回到了灵魂的栖息地。
风雪的气息、咖啡机未启动的寂静、偌大宅邸的无声空旷……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在寂静中交织成最安稳的节拍。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凝固成一副名为“归途”的静谧画卷。
……
大约10来分钟,赶来宅邸的管家&侍女:“布豪!我的工作!”
……
据老骨头事后询问看门的,看门的用幽怨的眼神弱弱的回应:
“你敢拦?”
老骨头:……
……
ps:这章算是过渡,往后每章都要1万字以上了,直到回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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