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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第 29 章

    窗外的天青色漸漸變成了魚肚白,沿着幾何形的窗柩飛了進來,牆上浮動着粼粼微光。

    艾瀾望着溫绛身上即将滑落的被子,忽然扯開毛衣,扣子崩得四散亂飛。

    他一把用毛衣裹住溫绛的上身,接着緊緊将溫绛攬在懷裏,就連蓋不住的後背也被他用雙臂遮擋得嚴嚴實實。

    順便裹住了……溫绛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紅痕。

    溫绛徹底清醒過來,擡眼看向滿屋子的人。

    彈幕終于受不了了:

    【為什麽溫绛會出現在霍代表的床上?!我不想看了,都這樣了,你讓我艾瀾哥怎麽辦?】

    【哭了,艾瀾哥咱們算了吧,不值得,真的。】

    【他用衣服裹住了他的身體,裹住了自己的尊嚴。】

    【哎……瀾寶得多難受啊,心疼死了。】

    【所以WJ為啥出現在代表床上?】

    過于劇烈的動作吵醒了霍卿章,當他坐起來時,天都變了。

    除了滿屋子的人和攝像機外,還有緊緊抱住溫绛的艾瀾,他的手在抖,嘴裏呢喃着什麽聽不清。

    霍卿章抓住艾瀾的手腕,眼底仿佛凝結成了南極冰層。

    他的聲音低沉卻又隐忍着鍁天爍地的大火:

    “松手。”

    但他明顯感受到他抓住的手也在用力,使盡全力與他抗衡。

    兩人的手背連接小臂都浮現出條條青筋,誰也不肯先放手。

    “松手。”一聲低吼,像是即将震怒的獅子,吓得攝像師一個手抖,十幾萬的設備差點就交代在這裏。

    就是這修羅的一幕,致使直播間人數像坐上了火箭,達到開播以來最高。

    而龍卷風中心的溫绛只是輕嘆一聲,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松手吧,弄疼我了。”

    簡單一句,兩人迅速松開手,但劍拔弩張的視線依然在瘋狂碰撞。

    MC瀑布汗.jpg

    我是誰我在哪該我出場了可我該說點什麽?

    救救我救救我!

    最後,MC心一橫牙一咬,死就死吧!只要能提高收視率我死而無憾。

    他瘋狂撓頭:“我應該還在2023年沒錯吧……怎麽僅僅一晚就發展成了我看不懂的劇情?”

    霍卿章看着艾瀾那凜冽如寒刀的視線,仿佛想要将他千刀萬剮。

    不想瞞了,瞞來瞞去遭人猜疑诋毀的只會是溫绛。

    承認好了,孩子是他的。

    “我……”

    只是才說了開頭一個字,溫绛卻出聲打斷了他。

    溫绛一副從容坦然的模樣道:

    “昨晚和霍代表打撲克到淩晨,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正好這麽多人給我作個證,代表輸了我二百塊錢,回國後一定要給我。”

    霍卿章倏然看向他,淩厲的眉宇一點點斂蹙。

    MC半信半疑:“只是打撲克?”

    溫绛點點頭,裹緊身上的毛衣:“牌瘾上來了,不打會覺得遺憾。”

    這種解釋可信度着實不高,但如果從溫绛嘴裏說出來,可信度百分百。

    觀衆都覺得,溫绛是那種有機會就會拼命往上爬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同霍卿章有了一夜情緣他豈會不大肆宣揚昭告天下?

    霍卿章VS楊建朝,根本就是質的區別好嘛。

    【失望,媽的,CP名我都想好了,結果白忙一場。】

    【我們瀾滄江上大分!!!瀾滄江還有機會,沖啊!!】

    【瀾滄江SZD,溫绛趕緊把孩子打了跟着瀾哥哥遠走高飛吧!】

    “瀾滄江”的CP粉喜氣洋洋過大年,只要不是霍卿章,楊建朝這種小角色不足為慮。

    接下來,當雲善初接到要叫海崖起床的任務後,知道自己機會來了。

    搞點床笫間的小暧昧,觀衆愛看,收視率必然如旱地拔蔥。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在海崖的床上搞足了親昵的肢體接觸,彈幕在讨論的依然是“瀾滄江”or “情深将至”,還一度把這倆詞條拱上了熱搜,兩方CP粉打得厲害,就差線下約架。

    今天的早餐桌,氣氛詭異的凝重,沒有了往日的歡活,都在埋頭苦吃各懷心事。

    溫绛第一個吃完,起身上樓,聽到工作人員說一小時後到大廳集合。

    回到房間,他打開節目組的官V超話,占據熱度榜首的是早上叫醒環節的視頻片段,在關鍵詞裏赫然挂着“瀾滄江”三個字。

    溫绛不禁回憶起鏡頭前那突如其來的擁抱。

    艾瀾……

    這個三番五次出來為他解圍的男人。

    遲疑許久,他還是按下了視頻播放,他看到了傅明赫叫醒艾瀾的全過程,看到了未經剪輯的全鏡頭,也看到了那本名為《小绛孕期記錄》的筆記本。

    小绛。

    溫绛倏然擡眼。

    回憶的畫面浮現于腦海:盛夏的梧桐樹下,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站在斑駁樹影下,笑得神采飛揚,對他說:

    “以後小绛這個昵稱就是我專屬的了。”

    “绛”這個讀音不算好聽,前面加個“小”字更是顯得不倫不類,他人就算想表達友好,也是喊了一聲“小绛”後覺得拗口,索性繼續喊他全名。

    只有記憶裏那個和他出生起就在一起的男生會一直固執地喊他“小绛”。

    十七歲之後再也沒人這樣稱呼他,就連死忠粉也只會叫他“醬醬寶貝”,顯得可愛又俏皮。

    溫绛按下暫停鍵,視線落在“小绛”二字上久久難以移開。

    是巧合麽,在原文中從未出現的人物,也或許是自己看漏,但同樣的姓名,一樣乖張的性格,一切看似不起眼的巧合組合在一起,湊成了一個鮮活完整的人。

    為什麽。

    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這個艾瀾和記憶裏的艾瀾,到底是确實有所關系還是只是巧合。

    如果強行解釋是巧合,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人為什麽要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明知他肚子裏懷了別人的孩子,卻還要堅持為他記錄孕期的身體變化,事無巨細。

    心情很奇怪,哪怕是孩子的父親霍卿章,似乎也沒做到這種程度。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房門響了。

    溫绛開門後,看到門外站着面若寒霜的霍卿章。

    溫绛知道,霍卿章這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是個目的性極強的人。

    索性讓開身子主動請他進門。

    霍卿章在窗前站了會兒,似乎在組織語言,良久,他轉過身看着溫绛:

    “和大家坦承吧,孩子是我的。”

    “不要。”這一次,溫绛想也不想拒絕道。

    得到這個答案的霍卿章更加确信,溫绛每一步都走在自己意料之外。

    他以為自己這個提議會得到溫绛舉雙手贊成,但最後得到的卻是生硬地拒絕。

    “理由。”霍卿章壓低了聲音。

    “代表會和我結婚麽。”溫绛反問道。

    他直直盯着霍卿章的眼睛,試圖透過他的雙眼看到他的內心想法。

    霍卿章的瞳孔明顯擴張了下。

    他的确從沒考慮過這個方面,性格使然或許他會直接說“不”,但又忽然覺得沒辦法看到溫绛被拒絕後的失望表情。

    溫绛猜到了他的沉默,輕笑一聲轉過頭:

    “我并不排斥現在這樣,和代表保持肉.體上的關系,但如果有一天,代表膩煩了我打算另尋新歡,而我卻因為是霍代表扔掉的玩具而無人敢接手,所以先是孤獨地過完前半生,再繼續孤獨走完後半生?”

    霍卿章眼底一片黑沉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

    “如果代表不打算和我結婚,隐瞞對你我來說都是最合适的選擇。”

    溫绛擡眼,眼底稍顯期盼之色:“保持現狀就是最好的,不是麽。”

    但霍卿章剛才想告訴他,結婚也不是不行。

    但先拒絕的卻是溫绛。

    有些話一旦錯過了機會,就沒有說第二遍的勇氣。

    這也是霍卿章第一次被委婉地拒絕。

    溫绛還在笑,笑得頂沒良心。

    他用手指戳戳霍卿章的胸口,語調俏皮:

    “代表,不要因為這樣就不和我滾床單,對于你的床上功夫,我百分百認可。”

    霍卿章的肩膀瞬間塌下,他沉沉閉上眼,淡漠且毫無情緒回應道:

    “好。”

    與此同時,遠在國內的亞士財團大宅。

    霍卿章的助理低着頭站在大廳中央,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藏起來。

    他的面前坐着個老态龍鐘卻精神矍铄的老人,雖是一頭白發但打理得極精致。

    老人翻着手裏的ipad,劍眉緊擰,嘴唇抿出淩厲的弧度。

    助理只想狠狠給自己倆大逼兜。

    沒出息,就這麽經不起吓!

    霍代表的爺爺不知從哪得知了消息,一番嚴刑逼供下,助理把霍卿章和溫绛的事全盤托出,包括霍卿章上節目的事。

    霍老爺子現在正在搜查網上有關溫绛的一切蛛絲馬跡,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能得知溫绛懷孕一事。

    雖然網上都在傳孩子是那什麽楊建朝的,但助理心裏明鏡一樣……

    那是代表種下的禍根!

    霍老爺子做了個深呼吸,疲憊地揉捏着眉心:“所以,卿章現在人已經在羅馬了?”

    “是,三號那天就去了……”

    “這個叫溫绛的是什麽來頭,他和卿章是怎麽認識的。”霍老爺子一副審問的口吻,像是在聽下屬彙報工作。

    “是演藝圈的藝人,怎麽認識的……就那麽認識的。霍董事長,我書讀得少,表達能力就這樣了,我下輩子一定好好努力。”

    “少給我賣乖,你不說我有的是法子知道。”老爺子用蒼老的手指節奏地敲擊着ipad,“卿章上的那什麽節目,找出來給我看看。”

    助理,危。

    看到溫绛第一眼,老爺子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平心而論,臉是好看的,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放在我泱泱大國也不缺幾個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幾多本事,能把卿章都給哄得五迷三道,丢下整個公司跑去羅馬。”

    老爺子感嘆。

    變了,是真的變了,從霍卿章收購愛閱集團那天起他就察覺到異樣,但回過味時,為時已晚。

    卿章尚且年輕,沒多少看人的眼力,所以自己這閱歷豐富的老頭子就好好替他掌掌眼,看看這姓溫的小狐貍精到底從哪學的惑人心智的妖術。

    敢打我寶貝孫子的主意,皮子松了我老頭幫你緊一緊。

    霍老爺子接過助理遞來的直播,垂眼看去。

    早餐結束後,嘉賓們在大廳裏坐成一排,等工作人員幫他們別好微型麥克風後,他們收到了MC發來的卡片。

    卡片背面是節目組的标志,正面是空白一片。

    MC介紹了卡片的用途:表白卡,三天後經過嘉賓們短暫的相處,可以将想對心儀嘉賓說的話寫在卡片上,三天後的上午統一交換。

    而今天也有重要任務,先不公布具體任務內容,在此之前,要先進行八人四組的分組。

    “分組規則為——所有嘉賓上臺抽簽,抽到藍色簽的一組背對鏡頭,等待紅色簽的嘉賓選擇,被選擇的嘉賓根據昨天的任務完成順序可有最多兩次拒絕機會。”

    大概除了雲善初,其他人都想抽到紅簽去主動選擇,誰人不想做手握主動權的那個。

    雲善初卻想着,如果到時除了艾瀾剩下人都選擇了自己,自己是該遵從大衆意願選擇海崖呢,還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根據昨天的任務完成情況,溫绛、霍卿章、雲善初分別有兩次拒絕機會,艾瀾、景琛和唐怿有一次拒絕機會,剩下的人沒有拒絕機會。

    拿到标簽,溫绛翻過來看到了上面的紅色色塊,他釋然地松了口氣。

    很多時候,他都是被選擇的那個,這一次,他要将主動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霍卿章看着手中的藍色标簽,面無表情。

    他下意識朝溫绛看去,想要看清他手中的标簽顏色,卻詭異地發現溫绛的視線好像在看向……

    他?

    怎麽會是他?

    一個從沒被注意過的人。

    是自己多心了麽。

    “現在請抽到藍色标簽的嘉賓站到這邊,背對鏡頭,并且牢記自己有限的拒絕機會,開口前請務必斟酌清楚。”

    收到MC的通知,霍卿章、雲善初、傅明赫和艾瀾站成一排,背對着鏡頭,面對未知的選擇,幾人異常的沉默。

    只有雲善初得償所願在心裏跳起了舞。

    而剩下的嘉賓,則需要走到想要搭檔的嘉賓背後,等待主持人的指令。

    噗通——噗通——

    明明只是心跳聲,卻無比喧嚣。

    觀衆們似乎比嘉賓還緊張,紛紛在彈幕刷起他們的CP名。

    同時正在收看直播的霍老爺子輕蔑一笑,對助理道:

    “瞧着吧,小狐貍精必然要選擇我們卿章,他的心思別人看不出來,我一眼便知。”

    助理:……我也能看出來好麽。

    霍卿章微微仰頭望着門框,集中注意力聽着身後的細微聲響。

    他聽到了鞋底摩擦地毯的聲音,确定有人站在了他身後。

    這一分鐘很漫長,度秒如年。

    “現在——請藍色标簽的嘉賓轉身!”

    随着MC一聲令下,其他嘉賓幾乎是一秒轉身,只有霍卿章,第一次感受到心亂如麻的滋味,就連轉身的動作都變成了慢鏡頭。

    “噗通——”心髒猛然跳漏了一拍。

    “你好,今天可以做我的搭檔麽。”聲音響起的瞬間,一只細白的手向他伸過來,等待他的回應。

    空蕩蕩的手腕,分明的手指骨節。

    很陌生。

    霍卿章緩緩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張不太有印象的臉。

    眼中一瞬而過的期盼稍縱即逝,随即變成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當他看向身邊的傅明赫時,确定了,剛才不是自己多心。

    “你好,傅律師,今天可以做我的搭檔麽。”溫绛的聲音響起。

    傅明赫漸漸睜大雙眼,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誰都有可能選擇他唯獨不可能是溫绛,但最不可能的人選擇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清了溫绛的臉,白白淨淨,線條柔和漂亮,微微上挑的眼睛像是會說話,靈動生輝。

    傅明赫沒有拒絕的機會,事實上他也沒想過拒絕。

    他伸手握住溫绛的手,微微一笑:“我很榮幸,合作愉快。”

    而雲善初期待中的衆星捧月的畫面并沒出現,他身後似乎永遠只會站着那個男人。

    艾瀾望着眼前的景琛,冷淡道:“對不起,我拒絕。”

    霍卿章同樣回以拒絕。

    兩人的拒絕導致分組如下:

    傅明赫&溫绛

    海崖&雲善初

    霍卿章&艾瀾

    唐怿&景琛

    清晨還針鋒相對的二人現在變成了搭檔,兩人就是很後悔,還不如不拒絕。

    觀衆對于溫绛這出其不意的選擇表示理解,猜測他可能是為了避嫌。

    但剛才還志得意滿的霍老爺子:?

    大意了,但就是說,我如此優秀的大孫子你憑什麽瞧不上眼?欲擒故縱是吧,狐貍精!手段真多。

    “搭檔确定後,現在公布今天的任務——廚藝大比拼!在大街上随機選擇一個當地的陌生人到他家裏做一頓中餐,并請對方進行打分!”

    “同樣的,按照分數高低會給每組發放不同數額的生活費,更重要的是,排名依然會決定你們接下來的選擇權。”

    嘉賓們:……?

    嘉賓們還沒說什麽,彈幕先替他們尴尬起來:

    【這是什麽大型社死現場哈哈哈!】

    【不敢想象在大街上随便抓一個人問他能不能去他家裏做中餐哈哈哈!】

    【然後你就會發現,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基本為零,別說是外國人,就是我鄰居要來我家給我做飯我都不會給他開門好麽。】

    【你該慶幸是在意大利,意大利人的熱情全世界出名,應該沒人會拒絕嘉賓的請求。】

    時間一到,集體出發前往就近的超市購買食材,然後奔赴二十公裏外的羅馬市中心找尋做飯對象。

    路上,溫绛主動同傅明赫攀談,餘光時刻觀察着緊跟身後的霍卿章和艾瀾二人。

    “傅律師平時是自己做飯還是?”

    “父母在我七歲的時候就離婚了,父親忙于工作,初中起就是我自己做飯,手藝大概還算可以。”傅明赫說話非常溫柔,不緊不慢,倒是沒有上法庭時那種舌戰群儒的壓迫氣勢。

    “你呢。”他又問溫绛。

    溫绛笑笑:“一樣,也是自己做飯。”

    “那你手藝一定不錯。”

    “馬馬虎虎吧。”

    溫绛只知道傅明赫是某市.委.書記家的貴公子,但沒想到,他如此節儉,就連買菜都有非常詳細的計劃,什麽時間哪種食材搞特賣活動,他都事先調查得一清二楚。

    就連大差不離的兩顆小白菜他都會詳細比對。

    緊跟二人身後的霍卿章和艾瀾明顯在生活能力上遜色不少,看到什麽食材就随手拿來往購物車裏塞。

    而後,兩人才後知後覺:“想好做什麽菜了麽。”

    “沒……”

    兩人嫌隙地對視一眼。

    無語,我的白癡搭檔。

    有傅明赫在基本不需要溫绛操心,他一邊挑選食材一邊道:

    “我準備做一些經典中餐,能凸顯各地特色的,一道紅燒獅子頭,一道辣子雞丁。”

    話說一半,又改口:“辣子雞丁有點麻煩,還是咕嚕肉好了。”

    倒不是辣子雞丁多麻煩,只是他忽然想到溫绛現在是孕期,忌諱腥辣。

    他又問溫绛:“你有什麽想吃的?”

    溫绛想了想,道:“火鍋。”

    傅明赫沉思半晌,将剛才買的食材放了回去。

    “抱歉,我的要求太過分了吧。”溫绛道。

    “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提前詢問你的喜好。”傅明赫柔和一笑,“這裏買不到火鍋底料,可能需要我們自己動手調制。”

    “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不遠處的霍卿章聽到二人的對話,忽然想到,每次和溫绛一起吃飯自己從來沒有詢問過他的喜好,都是自己拍板拿主意。

    食材準備好已經臨近中午,幾人火速打車趕到了羅馬市中心。

    作為歐洲文明發源地,這裏少不了游客,特別在寒假期間更是人滿為患。

    寒風之下,殘舊的鬥獸場被臺伯河圍繞,透過厚重的石牆仿佛能看到曾經那些角鬥士動物和基督教烈士在這裏直面死亡。

    掩映在建築中的萬神殿代表了羅馬穹頂技術最偉大的輝煌,吸引了大量外地游客前來打卡拍照。

    人群來來往往,仿佛全意大利的人都聚集在這裏,難以分辨游客和本地人。

    溫绛和傅明赫在人群中環伺一圈,選擇了一位行頭輕便的年輕小夥子,用英語詢問他是哪裏人,在得到小夥子是本地人的回答後,又問他能不能去他家裏給他做一頓中餐。

    小夥子委婉拒絕了,說自己現在和朋友住在一起,恐怕不太方便。

    都說意大利人熱情,但當他們得知有陌生人要去他們家裏時,還是保持了警惕,然後拒絕。

    更有人直接表示,他吃不慣中餐。

    屢屢受挫,消耗了傅明赫大半熱情。

    就在兩人商量着換個地方時,街邊一個大腹便便的白胡子老頭沖他們招招手。

    “年輕人,我聽了好久,你們是在尋找有緣人為他做一頓中餐麽。”老頭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問道。

    “叔叔,您會中文?”溫绛來了精神。

    老頭哈哈一笑:“我年輕時在中國支教過很多年,看到華人會覺得很親切,看你們好像在做任務,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來我家?”

    “要!”

    兩人跟着老頭東轉西拐,進了一條小巷,兩邊都是複式建築,被一條石板路一分為二。

    老頭進門後用本地語言喊了幾個名字,很快,三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從樓上走下來。

    “這是我的孫子孫女,這是我的太太。”老頭介紹道,随即用中文教孩子們向溫绛他們問好。

    小孩們天真可愛,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爺爺,他們的眼睛顏色和我們不一樣。”

    “因為他們是亞洲人。”

    “亞洲人為什麽眼睛是黑色,這很奇怪。”

    老頭笑笑:“孩子,那只是一種顏色罷了。”

    聽到這句話,溫绛淡淡一笑。

    那只是一種顏色罷了。

    老頭自我介紹叫奧利弗,并親切詢問溫绛他們的姓名,知道名字後,在紙上寫下二人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一字不錯。

    當熱騰騰的火鍋端上來,奧利弗的太太捂臉笑道:“托你們的福,能在意大利吃上一頓火鍋,我只聽我先生提及過這種美食,卻從沒嘗過。”

    “這是什麽!”幾個小孩望着鍋中翻滾的熱湯,好奇問道。

    溫绛一字一頓字正腔圓教他們道:“火鍋。”

    小孩跟着學:“佛果。”

    “這又是什麽。”

    “小酥肉。”

    “蕭素又?”

    “這個呢。”

    “蘸料。”

    “攢尿?”

    奇怪的發音逗得所有人忍俊不禁,可又忍不住對孩子們豎起大拇指。

    因為他們真的有在很認真的學習中文啦。

    火鍋的精髓在于,一股腦下一堆不同食材,而後不知會撈上何物的驚喜感。

    而不會用筷子的小孩們為了夾起一根粉絲甚至爬上凳子站得老高,結果就在粉絲出鍋的一瞬,“啪”一聲掉回鍋裏,濺起星星點點的熱湯。

    盡管溫绛被濺了一身熱湯,但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上一次吃火鍋還要追溯到六歲那年,和爸爸媽媽一起圍坐一起,涮着軟乎乎的牛肉卷,被燙了嘴也不肯吐出來。

    時間太久,已經忘記了火鍋的味道。

    一個人時,總也不願吃火鍋。

    傅明赫用公筷夾起一顆滑溜溜的牛肉丸放到溫绛碗中,叮囑着:“裏面有內陷,很燙,要小心吃。”

    旁邊的小孩聽不懂中文,他等了許久終于等到牛肉丸涼下來,毫不猶豫一口塞進嘴裏,內陷湯汁噴濺而出,他瞬間爆發了堪比殺豬一樣的嚎叫。

    “爺爺!肉丸在嘴巴裏打我!”

    溫柔的奶奶趕緊拿小碗給他接着,要他快吐出來以免燙傷。

    結果小孩紅着臉含着淚倔強的将肉丸咽下去,燙得他斯哈斯哈。

    “好吃,我不吐,我怕我以後吃不到佛果怎麽辦。”

    吃到盡興,奧利弗又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彈着吉他吃着火鍋,偶爾抿一口美酒,還有可愛的小女孩跟着吉他聲翩翩起舞,這是溫绛和傅明赫,都沒感受過的畫面。

    一個簡單也不那麽富有的家庭,卻充滿歡聲笑語,每個人都在表達自己最純粹的愛意。

    吃完火鍋,奧利弗又拿出拍立得,請攝像師幫他們拍合影。

    布滿鮮花與玩具的房間,火鍋升騰着熱氣,每個人都吃的小臉微紅,小嘴微腫。

    這美好的一幕,随着時間的暫停而定格在了照片裏,成為了永恒。

    火鍋的意義、照片的意義,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臨近離別,小孩們聽說兩位哥哥要離開了,抱着人死活不撒手,被強行分開後,孩子們嚎啕大哭起來。

    短短幾個小時的相遇,因為一頓火鍋互相交換了心意,堅定認為對方是很重要的家人,不能再分開。

    看着被抱走的孩子,奧利弗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不懂事,希望你們見諒。”

    溫绛搖搖頭:“其實有時候,哭泣也是一種正向回饋。”

    他拿出節目組交給他們的打分表遞給奧利弗:“先生,勞煩您為這頓中餐打個分好麽,滿分一百分。”

    奧利弗接過打分表,思忖片刻道:“我去樓上找筆。”

    二人在等待的過程中幫忙收拾了餐桌洗了碗,可奧利弗找找筆的時間未免過長,半小時後他才拿着打分表下樓。

    兩人也不急着看,和奧利弗寒暄過後才正式起身離開。

    奧利弗一直送他們到巷子口。

    夕陽薩滿天際,将整座羅馬城都變成了溫暖的昏黃色。

    “還會再見麽?”奧利弗笑問道。

    “想見總能見到的。”溫绛笑道。

    三人握過手,在這條落日熔金的小巷子裏正式說了“再見”。

    踏過夕陽餘韻的紅霞小路,溫绛打開了那張打分表。

    他猜到了奧利弗會給他打一百分,但沒想到一百分後面還寫了一行端正娟秀的中文小字:

    【吃火鍋時本該忘記一切煩惱,我卻從二位眼中看到了心事。人生于世苦難實多,無論接下來的日子是陽光還是風雨,都請你們學會承受,毅然走下去,天是越走越亮的,羅馬也是越走越近的。——你們永遠的朋友 ?奧利弗】

    溫绛眼前漸漸模糊。是感動。

    只是當他一擡頭,卻看見了傅明赫臉頰滑下的一滴淚,被夕陽暈染成橘紅。

    “傅律師。”溫绛輕輕喚了他一聲,“這一路我們碰到了很多人,有的人把我們當成奇怪的不法分子,在背後嘲笑輕視我們,可還是有人願意給我們介紹他的家人,拿出他珍貴的好酒招待我們,寫下送給我們的肺腑之言。”

    “你相信嘲笑我們的人絕不止那一個麽?”

    傅明赫搖搖頭:“不會只有一個。”

    “那你相信對我們推心置腹的人只有那一個麽。”

    “也不會……只有一個。”

    傅明赫輕嘆一聲,擡頭看向染血的天際。

    “在來羅馬之前,我剛結束了一樁刑事訴訟案,那樁案子,我打輸了。”

    溫绛靜靜看着他,并沒插嘴。

    事實上,他知道,他在薛銘遠給他的嘉賓信息裏看到了。

    “我還記得我的當事人家屬用怎樣的激烈言辭辱罵我,懷疑我收了對方錢打假官司,說我丢了我父親的臉。”

    “替人辯護,是我的職責所在,能力不足輸了官司而遭人辱罵,難道也是我的職責中必須承受的一環麽。”

    “傅律師,我很喜歡一句話。”溫绛擡頭,和他看向同一片紅霞,“不要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傅明赫輕眨眼眸,緩緩低頭看向溫绛。

    原來站在夕陽下的人,是這樣美麗且溫柔。

    溫绛看着他眼睛,眉眼舒展開擺出笑容,嬌憨俏麗:“被人拒絕進入他家不是我們的錯,輸了官司也不是你的錯,我們能在能力範圍內盡最大努力完成一件事,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他展開打分表給傅明赫看:“大不了,轉行做廚子,你可是一百分的手藝呢。”

    傅明赫深深凝望着他。

    許久,他忽而彎了眼睛,鼻間發出一聲輕笑。

    積壓在心中多日的煩郁終于在這一刻得以解脫。

    自打他民事轉刑事訴訟以來,連輸三場官司,得不到正向反饋的日子對一個律師來說何其艱辛,會陷入自證的邏輯怪圈,可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這不是他的錯,無需自責。

    當年父母離婚,是因為母親嫌棄父親當時只是個地方小官,不懂人情世故更撈不到什麽油水,跟着他不可能會有大富大貴的日子,所以選擇了抛夫棄子。

    她要離開追求更好的生活,也不是她的錯。

    所以他才要很努力成為律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師,想證明給母親看她當年的選擇是錯的。

    但輸贏參半都得不到母親任何反饋,他才明白,母親已經徹底從他們的世界消失,無論榮辱,他都只能自己慶祝或者自己舔舐傷口。

    但現在,好像都無所謂了。

    因為有人真誠地對他說“大不了做個廚子,也很了不起”。

    總有人會覺得你哪怕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真的太厲害辣!

    傅明赫靠近溫绛一點,他比溫绛高一些,看着他的時候需要微微俯首。

    “溫绛,以後也多誇誇我,可以麽。”

    溫绛展顏笑道:“當然。”

    接着,他聽見傅明赫湊到他耳邊,捂住麥克風輕聲說了句:“今晚來我房間,有點事想告訴你。”

    溫绛嘴角的笑容愈發擴大:“好,不見不散。”

    他可以确定,傅明赫有他想要的東西。

    直播間的觀衆都看傻了:

    【這……是什麽情況!】

    【嗐,羅馬嘛,浪漫之都,這很正常,溫绛模樣又不差。】

    【溫绛迷弟+1】

    【怎麽說,溫绛真的越看越順眼,甚至可以忽略他以前那點破事,我是不是沒救了。】

    【沒救的應該不止你一個……】

    【艾瀾哥情敵+1,艾瀾哥太慘了T_T】

    彈幕勢力從開始的“瀾滄江”一家獨大到後來的“情深将至”平分秋色,再到現在的“河江日下”三足鼎立,僅過了三天。

    反正觀衆不挑食,什麽都能嗑。

    看到有讀者問:為什麽稱呼霍卿章為代表。

    解釋一下:霍卿章不是總裁也不是董事長,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大概就是董事長>公司代表>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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