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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五
    番外五

    根據傳統葬禮流程,老人逝世後的前三天要為他守靈,之後圓寂、入棺下葬。

    而守靈時不能斷了香火,要一直為老人燒紙上香。

    香火味兒實在嗆得厲害,導致小令儀一直咳嗽,漲得小臉通紅。

    霍卿章說要溫绛帶着孩子先回家,可令儀卻委屈巴巴看着爸爸:“我想留下來陪陪太爺爺不行麽?”

    大家都知道老爺子生前有多疼愛這個曾孫女,老爺子彌留在人間的靈魂大概也舍不得這個可愛的小女孩。

    索性給令儀戴上了小口罩,要她吃飯時才能摘。

    老爺子駕鶴歸西的消息也吸引了不少記者上門。

    他們可不在乎骨灰盒裏是誰,他們只想知道老爺子的遺囑是怎麽寫的,以及,那個從出生起就受到萬人寵愛的小女孩,到底是何真容。

    就像那個叫林慶的記者說的,有些記者的良心從他們拿起相機那一刻就丢給狼狗吃掉了。

    而這幾天,霍家着實忙翻了天。

    老爺子家大業大,生前朋友遍布天下,守靈期間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紛紛趕來上門吊唁。

    雖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但是言恩、任一宇、薛銘遠和夏傾他們也特地上門吊唁。

    包括溫绛在節目上饒過一次的尤琦也抱着孩子前來,送上唁金。

    而雲善初作為霍卿章的青梅竹馬,兩家又是舊識,雖然知道溫绛不喜歡他,但還是硬着頭皮上門吊唁。

    三年中,雲善初的老爹也因為心梗離世,但老爹的公司經不起細查,一查,還涉及了財物犯罪,得,查封吧,資産沒收吧。

    他倒是還念想着海崖,但海崖拿他當病毒一樣,唯恐避之不及,虧當時霍母要他放棄海崖時他還猶豫了。

    不得已,在國內混不下去的雲善初只好奔赴海外,試圖在那裏重振江山。

    但那個國家根本不拿藝人當人看,雲善初在那邊過得比牲口好不到哪裏去,表面風光無限,背地裏幹着陪酒陪.睡的營生。

    就連吊唁金也只能拿出區區一千塊。

    和其他動辄幾萬十幾萬的客人一比,屬實是笑話。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溫绛的小女兒。

    小女孩戴着小鹿圖案的口罩,牽着媽媽的手好奇地看着他,露出的大眼睛如水晶般靈動。

    吊唁的客人行大禮,老人的子女孫子們也要回禮。

    雖然小令儀不需要,但她還是認真跟着爸爸一起對剛行完禮的雲善初鞠躬致謝。

    盡管溫绛很想把女兒彎下的腰掰直,但哪怕對方是雲善初,仇恨到他這一代也該結束了。

    多一個仇人不如多一個朋友,他希望令儀明白這個道理。

    因為客人太多,霍家人幾乎都在接待客人,吃飯就沒了準點。

    早上六點吃了早飯,現在已經下午一點,令儀還沒能吃上一頓午餐。

    她聽到了自己小肚子發出咕嚕聲,但向來乖巧的她也不會主動吵鬧要吃飯,只看着貢臺上的貢品甜點,想着,不知道太爺爺願不願意分給她一塊小桂花糕吃呢。

    霍卿章看着小丫頭那頻頻看向貢品的目光,猜到她是餓了,于是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只烤雞雞腿遞給令儀。

    令儀看着其他人都在忙活,自己卻舉個雞腿,有點不好意思。

    “吃之前也要分給太爺爺一點。”霍卿章道。

    令儀點點頭,撕下一塊雞腿肉小心翼翼放在遺照前,輕聲道:“太爺爺,我們一起吃雞腿吧。”

    遺照裏,是老爺子充滿愛意的笑臉。

    令儀摘了口罩坐在大堂角落,小口小口咬着雞腿。

    她不懂什麽是規矩,只知道她和太爺爺都餓了,要吃飯飯。

    進進出出的霍家人看到這一幕,不禁蹙起眉頭。

    在靈堂上啃雞腿,這小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孩子爸媽也不管,一點規矩也沒有!

    何況,來來往往的客人也在看着這沒規矩的小丫頭呢!

    “霍令儀。”霍謹辰的母親拉起她的手,柳眉緊蹙,“誰讓你在這裏吃東西了!”

    令儀的雞腿被霍謹辰母親奪走,她愣了下,小手不安局促地攪在一起。

    霍謹辰的母親趕緊對旁邊的客人道歉:“不好意思王董,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沒規矩,讓您見笑了。”

    溫绛見狀趕緊拉起令儀要去裏屋:“寶寶,我們進去吃好不好。”

    孩子是小,可也是大人們忽略了教她葬禮的規矩,所以不該用“小孩子懂什麽”來反駁,做錯了事就改正,這也是規矩。

    結果前來吊唁的王董看着局促慌張的小孩兒,忽然笑了笑。

    他摸摸令儀的頭發,對霍謹辰母親道:

    “霍董生前常與我們一起吃飯喝酒,小寶兒出生前他說得最多的是他的公司,小寶兒出生後,飯局上他念叨小寶兒的嘴就沒停下來過,就連小寶兒少吃了半碗飯他都要絮叨好久。”

    王董望着這位老朋友,漸漸紅了眼眶:

    “他那麽喜歡的小曾孫女,自然是喜歡看着她吃得飽飽的,長得高高的。”

    他的聲音極輕,透着無盡的溫柔,化解了令儀幼小心靈裏的不安。

    此話一出,在場人均陷入了沉默。

    王董環伺一圈,笑道:“這裏香火味兒這麽重,有幾個小孩兒能待得住,能在這裏吃東西,小家夥一定是不想離開太爺爺,想陪太爺爺一起吃飯。”

    他眯起笑眼,和藹地看着令儀:“對不對?”

    令儀沒聽懂,但還是配合地點點頭。

    老爺子生前的重要合作夥伴也對令儀道:“沒關系小寶寶,吃吧,你太爺爺喜歡看你吃得飽飽的。”

    霍謹辰的母親臉色黑一陣白一陣,客人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什麽,只好把雞腿還給令儀。

    結果令儀卻舉起雞腿對她道:“姑奶,你也餓了吧,令儀把雞腿分給你,這邊我沒有咬哦。”

    霍謹辰的母親猛然怔住。

    自責與愧疚齊齊上湧。

    原來在小孩子心裏,自己對她生氣是因為自己忙了這麽久太餓了,看到她有東西吃所以不爽。

    而小孩剛被她責罵完,卻還是願意将自己珍貴的雞腿分給她吃。

    霍謹辰的母親看看客人們,又看看固執舉着雞腿的令儀,良久,緩緩蹲下身子,攬過小令儀揉揉她的頭發:

    “謝謝寶貝的關心,姑奶剛才看到你有零食而姑奶沒有,所以生氣了,是姑奶太小心眼了,寶貝是對的,沒關系,吃吧,你太爺爺生前最喜歡看你吃東西了。”

    令儀将雞腿送到她嘴邊:“姑奶也吃,太爺爺也吃,大家一起吃飽飽。”

    看到這一幕,溫绛暗暗松了一口氣。

    如果今天坐在這裏吃雞腿的是自己,保不準要被集體讨伐,哈哈,果然自己和女兒比,手段還是差了一大截。

    就像溫绛曾經對父母離去時的感受一樣,人一旦忙起來沒有心情去思考太多,這三天裏,他陪着霍卿章一起接待客人、照顧令儀,而令儀也不知道忙了些什麽,總之很忙。

    一直到第四天,守靈結束。

    外面停了幾輛車,要将老爺子的骨灰送到墓園下葬。

    這一天,所有人都換上了黑色西裝,戴上了白色袖章,女士則在胸前佩戴一朵小白花。

    溫绛給令儀穿上了黑色小西裝裙,為她在胸前別上一朵小小的白花。

    “令儀,今天,太爺爺要離開了,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令儀會認真送太爺爺最後一程對吧?”

    令儀緩緩看向大堂裏太爺爺的骨灰盒。

    很遠的地方,是哪裏呢。

    令儀不知道。

    但盡管媽媽說過,太爺爺生前最喜歡看令儀的笑臉,他說過希望令儀做個永遠快樂微笑的女孩,可聽到媽媽說太爺爺要走了,還是會難過。

    就像當時親手埋葬她的朋友們一樣。

    要離別,不可能不難過。

    家人逝去,感受最真切的時候莫過于看着遺體被推入火化爐、将骨灰盒放進棺椁裏,四邊鎮釘時,那一刻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陪伴了無數日夜的親人真的要離開了。

    小小的令儀親眼看着太爺爺的骨灰盒被霍家大兒子輕輕放入棺椁,老爺子的遺物裏有一只很大的畫袋,裏面全是令儀為他畫的作品,包括令儀那一條頭發,一并放入棺椁中。

    葬禮工作人員擡起棺椁蓋蓋上,砸入棺材釘,一下一下敲擊着。

    那一聲一聲也敲在了她幼小的心靈上。

    忙了許久的霍家人在這一刻終于無法控制情緒,圍着棺椁大哭着,喊着“爸爸不要走”。

    溫绛牽着霍卿章的手,眼淚簌簌落下。

    霍卿章雖然和霍家人并無半點血緣關系,可整十年的相處,不可能不難過。

    他默默站在人群中,望着爺爺的遺像,表情一如既往淡然,卻無法克制淚水劃過臉際。

    葬禮主持人舉起雙手示意霍家人看過來,他大聲道:

    “各位,根據當地習俗,送葬隊伍順序是兒子按照輩分站在最前面,長孫負責捧着老人的遺像,兒子之後是次孫們,再之後是女兒,女兒之後是兒媳孫媳,再之後是外孫女們。”

    也就是說,需要霍謹辰站在最前面捧着老爺子的遺像,後面是兒子,而令儀和她的堂姐要站在隊伍最後。

    主持人又道:“以及,女兒孫女們到了老宅路口後送完老人最後一程就要回家,不能跟着去墓園。”

    因為在某種陋俗裏,認為如果女兒孫女們看着老人下葬的話會壞了這家的風水,不利于後代發展。

    特別是大家族,更是将風水視作重中之重。

    雖然溫绛對這種陋俗很是反感,但為了老人家葬禮順利完成,只能接受。

    而根據規矩,令儀要站在他後面。

    送葬的隊伍啓程,浩浩蕩蕩,走三步就要停下來行跪拜禮。

    小小的令儀什麽都不知道,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隊伍最前面的黑車上。

    那裏面裝着她喜歡的太爺爺,她好想知道太爺爺離開後到底要去哪裏。

    而霍卿章同樣反感這些封建陋習。

    他站在隊伍前面,時不時回頭眺望他的老婆孩子,确定他們的安全。

    長長的隊伍走到老宅前的路口,主持人忽然跳出來對着女兒之後的人瘋狂擺手,示意他們先回去。

    溫绛深深嘆了口氣,拉起令儀的小手,道:“和太爺爺說再見,我們回去吧。”

    令儀愣了許久,漸漸蹙起漂亮的眉。

    她對媽媽的話向來是說一不二,從不反駁,但這一次,她不願意走,小腿牢牢釘在地上:

    “媽媽,我們不是要送太爺爺最後一程麽?我還沒看到太爺爺最後要到哪裏去呢,為什麽不讓我們去呢?”

    女兒們聽到這句話,淚流不止。

    這害人的該死的規矩,誰又願意遵守呢。

    可沒人能給出令儀合理解釋。

    令儀倏然放開溫绛的手,邁着她短且不利索的小腿簌簌向前跑去。

    “令儀!”溫绛喊了聲,跟着追過去。

    小小的女孩從每個沉默的人身邊跑過,向着那個裝着太爺爺的黑車跑去。

    夏日的風吹散了她的眼淚,将她的聲音傳達給在場每個人:

    “太爺爺!令儀還沒和你說再見。”

    隊伍旁的主持人看到這一幕,立馬跳出來一把攔住令儀,大喊着:“回去!誰讓你過來的!”

    令儀早已淚漣漣,小聲兒喊着:“我想送送太爺爺。”

    可她太小了,輕而易舉被主持人攔住,只能無助地伸出小手,對着隊伍前方喊着:“爸爸!”

    霍卿章聽到女兒的聲音,立馬回頭,看到女兒被主持人無情攔着,而女兒滿臉淚水對他伸出了手。

    他闊步走過去推開主持人,将令儀抱起來,手指擦拭着她的眼淚:“怎麽了?別哭別哭。”

    小孩兒委屈壞了,抱着爸爸的脖子抽抽噎噎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霍卿章聽懂了,她說她想送太爺爺最後一程,想認真和他說一聲再見。

    霍家人還沒說話,主持人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她一個曾孫女沒資格跟着去,會壞了規矩!”

    他聲音高昂,情緒激動,臉紅脖子粗,就好像令儀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但她只是想最後看一眼太爺爺罷了。

    霍卿章翕了眼,半晌,睜開眼,視線森寒看向主持人:“讓她跟着去。”

    “不行!霍先生,這麽做會壞了規矩!”說來說去就這一句。

    “我女兒不懂什麽規矩,她只知道,車裏是最疼愛的太爺爺,她還沒好好和太爺爺道別,什麽是規矩,比親情還重要?”

    這種陋習到底傷害了多少女兒孫女的心。

    一句話,問住了主持人。

    霍謹辰的父親和霍卿章的父親在隊伍中回過頭,對着霍卿章和令儀招招手,示意他們趕緊跟上來。

    不再理會主持人,霍卿章抱着女兒闊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霍謹辰的父親拍拍令儀的肩膀,輕聲道:“既然跟着來了,一會兒要和爺爺好好告別。”

    令儀點點頭,稚嫩的臉上寫滿堅定。

    衆人來到墓園,看着老爺子的骨灰盒埋入土中。

    令儀張開小手臂深情地擁抱了石碑。

    炎炎夏季,她的頭發濕漉漉黏在臉上,小臉紅通通。

    她輕聲道:“太爺爺,記得我們的約定,一定要再次見面哦,不能對小朋友撒謊。”

    她不認識字,所以并不知道老爺子墓碑上的座右銘:

    【告訴令儀寶貝:如果有來生,還要出生在我們家。】

    這是老爺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時派人刻在墓碑上的。

    其他富豪的墓碑上大多镌刻着他們生前的豐功偉績,唯有霍老爺子,到離開的那一刻,心中依然是他那尚未長大的小曾孫女。

    永遠愛着她。

    今生願望落空,所以希望有來生,還要牽着她的小手,慢慢陪她走過每個春夏秋冬。

    根據霍老爺子的遺囑,他現持有亞士電子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些股份平分給所有兒子女兒,另外,他還有一筆遺産,遺産則全部留給他的曾孫女霍令儀,作為她的成長基金。

    老宅的地契由孫媳婦溫绛繼承,家裏的古董等物件由外孫女繼承。

    溫绛還是不得不接手他當時沒敢要的地契。

    不過這些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爺爺在天之靈得以安息,他們一家人也要永遠平安幸福。

    炎炎夏季,蟬鳴聲不止。

    潮熱侵襲了晉海每一寸土地。

    而今天是九月一號,是幼兒園開學的日子。

    開學的前一天,溫绛和霍卿章失眠了。

    他們按照幼兒園老師的要求幫令儀整理好小書包,帶着令儀洗了澡睡下,而他們卻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一切不安的源頭來自未知。

    盡管這家幼兒園裏都是富家子弟,但資本和素質并不挂鈎,而令儀又是那種很單純的小孩子,會不會被其他小孩欺負,會不會吃不慣幼兒園的飯菜等等,全是憂慮。

    溫绛睡不着,坐在陽臺上,望着窗外昏黃燈光下樹影綽綽,蛐蛐的叫聲嘹亮而富有節奏感。

    霍卿章端了一杯熱牛奶過來,在溫绛身邊坐下,攬住他,哄着:

    “別擔心了,小孩子都要經歷這一天,這是他們成長的重要歷程,做父母的當然要欣然支持不是麽。”

    霍卿章嘴上這麽說着,其實比溫绛還擔心。

    他都不好意思告訴溫绛,拿到幼兒園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心裏甚至産生了“這幼兒園非上不可麽”,這種想法。

    溫绛依偎在他懷中,眼中是花濃露影。

    “令儀看起來還很激動,剛才收拾書包,她把她的東西拿出來數了好幾遍,還一直叮囑我要我不要有遺漏,否則老師就不讓她進幼兒園了……”

    溫绛說到這裏,忍不住笑出了聲。

    “大概有分離焦慮症的是我吧。”

    兩人沉默了,不禁回憶起自己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慘烈戰況。

    霍卿章的母親和別人家的母親不太一樣,總希望自己的兒子比別人家小孩更優秀,霍卿章舍不得離開爸媽,一直哭,母親冷冷呵斥他閉嘴。

    所以他才會如此寵愛他的女兒,不讓她變成第二個自己。

    而溫绛,據爸媽形容,他第一天入園是哭得最大聲的那個,爸媽要離開時,他扒拉着鐵門哭喊着“救救我”。

    大概明天,他也是家長中哭得最兇的那一個,保不齊還會扒着鐵門喊着“救救我女兒”。

    擔憂了一晚,第二天起床後,小家夥倒是精神矍铄,反倒是溫绛和霍卿章,倆人眼底都挂着淡淡青色。

    根據老師要求,要在家裏給孩子們換上幼兒園的園服。

    是墨綠色的夏季制服,女生園服是墨綠上衣配亞麻色短裙,搭一個藍白格子蝴蝶結;男生的則是上衣加短褲,搭配一條藍白條紋的領帶。

    溫绛看了眼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他給令儀紮了個漂亮的丸子頭,裙子底下穿了白色小絲襪。

    多美麗的女孩兒啊,這真的是我生出來的麽?

    我何德何能,嗚嗚。

    孫姨在這家裏幹了三年,看着令儀從一個只會咿咿呀呀的小嬰兒,到今天穿着整潔靓麗的制服,即将邁向人生新征程,感慨又不舍。

    她為了令儀上幼兒園,特意自費給她買了只高級保溫杯作為禮物。

    盡管令儀有好多漂亮水杯,但她喜歡孫姨,也喜歡孫姨的禮物,寶貝地挂在胸前。

    老母親:這世界上有你不喜歡的嘛?!

    臨出門前,溫绛有一籮筐話想說,他總想教給令儀些什麽,但真到了這一刻,卻又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心情很複雜。

    感動也不舍。

    小貓咪球球似乎也知道小鏟屎官要離開家門去上學了,不舍地繞着她轉了N圈。

    兩口子開着車載着令儀去了幼兒園。

    今天是入學第一天,同時也作為家長參觀日。

    這一路,令儀抱着她心愛的小書包喋喋不休:“媽媽,我在向日葵班,我的老師姓李。”

    “媽媽,我們向日葵班的标志是一朵向日葵。”

    “媽媽媽媽,李老師有個紫色的眼鏡框。”

    溫绛無奈扶額:這些他當然都知道,當初還是他領着令儀去參觀的幼兒園。

    小孩兒激動地念叨了一路,到了目的地,遠遠望去,幼兒園兩側停滿豪車,園門口擠滿家長孩子,就跟春運大軍一樣,帶上孩子的爺爺奶奶,一家人集體出動。

    霍卿章将車子停在路邊,先下車打開後車門想把令儀抱下來。

    令儀探過身子親了一口爸爸的臉,小臉圓滾滾像只小蘋果:“爸爸,我長大啦,可以自己下車。”

    霍卿章怔了怔,停在半空的雙手緩緩收了回去。

    聽到女兒親口說“長大了”三個字,心裏忽然感到一陣空落落。

    小孩兒轉過身,雙手扒着車座,一條腿先下來探探情況,在踏板上來回試探着,随後撅着小屁股小心翼翼下了車。

    溫绛跟着下了車,打開手持DV,想記錄下這偉大的一刻。

    盡管他戴着墨鏡和棒球帽,可還是有家長認出了他。

    “天啊是溫绛欸!您的孩子也在這上幼兒園麽?我也太幸運了吧!”

    溫绛壓低了棒球帽,對家長點點頭,示意他不要聲張,保護孩子為重。

    結果,就因為這位家長媽媽長得很漂亮,令儀又移不開眼了。

    和她還在咿呀學語時一樣,和她媽媽一樣,顏控一枚。

    霍卿章把入園證交給門口接待的老師,老師看了一眼,雙眼倏然瞪大。

    哇塞!是霍令儀啊!天啊,想不到她成了無數粉絲中第一個有幸見到溫绛親閨女的幸運兒,當一個幼兒園老師太快樂啦!!!

    小令儀由爸爸牽着手走進幼兒園,對着老師們露出燦爛笑容:“老師好。”

    老師們:又雙叒叕想騙我生女兒!

    她停在門口,老師在她手背上貼了一朵向日葵的貼紙,代表她是向日葵班。

    她迫不及待将貼紙展示給身後跟拍的溫绛:“媽媽,看,是向日葵。”

    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想把最開心的事第一個分享給媽媽。

    被冷落的霍董:。

    走到一面大鼓前,老師交給令儀一只鼓槌,要她敲三聲鼓。

    令儀第一次見到鼓,很新奇。

    她試探着敲了一聲,發出清脆的一聲“咚”。

    就像見到了什麽天大的喜事,小孩兒笑得像向日葵一樣,回頭看向溫绛:“媽媽,老師說這是鼓鼓。”

    溫绛點點頭,示意她繼續敲。

    令儀默念着“二三”,又敲了兩聲後,雙手将鼓槌還給老師。

    老師清清嗓子,笑道:“擊鼓三聲,祝你從此目明耳聰、茅塞頓開,敲響的每一聲都代表孕育着一個嶄新的希望。”

    “霍令儀小朋友,歡迎你來到這個溫暖的大家庭。”

    令儀擡起小手啪啪鼓掌,為自己,也為幼兒園。

    後面的老師在她眉心貼了一只小圓點,朱砂啓智,寓意孩子們能夠開啓智慧,眼明心亮。

    溫绛舉着DV跟在令儀身後,看着她從需要爸媽牽着還走得跌跌撞撞,到現在邁出的每一步伐都堅定平穩,鼻根忽然酸酸的。

    她真的長大了。

    到現在還猶記她第一次喊出媽媽時,自己喜極而泣,這個小丫頭實在長得太快了。

    離別的時候還是到了。

    溫绛看着小令儀在教室裏坐好,放下書包,去老師那裏領了貼着自己名字的水杯,放在自己的專屬置物格子裏。

    教室裏,要離開父母的小朋友已經迫不及待張嘴開嚎,孩子哭,家長也跟着哭,原本不想哭的也被這氣氛感染,抽抽搭搭掉起眼淚。

    令儀左看看右瞧瞧,忽然撇起小嘴,雙手揉着自己的書包帶,擡頭看向溫绛。

    DV鏡頭中,她大大的眼睛也承載不住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轉。

    溫绛抱過女兒,晃着身子拍打着她的後背:

    “爸爸媽媽要走了,你在這裏會乖乖的對麽。”

    令儀那委屈的能擰出水的小聲兒在溫绛耳邊響起:“媽媽不走可以麽……”

    聲音發着顫,但聽得出來她在努力克制哭腔。

    一句話,把溫绛堅守多時的最終防線給擊潰了。

    他更加用力抱緊自己的女兒,眼淚簌簌落下。

    霍卿章趕緊擡手捂住他的眼睛,俯身對令儀道:“沒關系,不會分開很久,晚上就能見到了。”

    “真的麽……”令儀聲音有些嘶啞,“那我要是想媽媽怎麽辦。”

    溫绛在霍卿章掌心胡亂擦過眼睛,不斷自我建樹。

    必須要堅強,要做女兒的榜樣。

    他從令儀書包裏抽出她的小鹿筆袋,努力擺出笑容:“看,你不是說媽媽長得像小鹿麽。”

    令儀雙手捧過筆袋,沉默許久,用力點點頭。

    那邊老師在催了,霍卿章站起身拉起溫绛的手:“走吧。”

    溫绛咬緊牙關,不敢再回頭看,對令儀說了句“晚上見”,便跟着霍卿章匆匆離開。

    小小的令儀坐在一片哭聲中,視線像黏了膠,跟着爸媽離去的背影,從教室到門口,到窗外的長廊,到再也看不見。

    她握緊小鹿筆袋,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在桌子上彙聚成一小灘。

    回到車上,溫绛終于可以放聲大哭。

    以各種姿勢,靠在車窗上哭,依偎在霍卿章懷裏哭,一邊吸鼻子一邊哭。

    霍卿章看向幼兒園大門,輕嘆一聲,摟緊溫绛:

    “你剛才做得很棒,現在,想哭就哭吧。”

    溫绛抽噎着,擠出不流暢的一句:“她從來沒離開我那麽長時間,怎麽辦,才一會兒不見就想她了。”

    “她以後總是要離開的,上了小學後不在家的時間更長,她以後還想出國怎麽辦,如果無法一直陪伴她,就要支持她的所有決定,讓她……即便某一天孤身一人時,也堅信自己有堅強的後盾。”

    溫绛用他紅紅腫腫的眼睛看向幼兒園大門。

    良久,一聲輕嘆,擦幹眼淚。

    是啊,愛之深責之切,比起一昧的寵愛,她更需要能在這個社會立足、無所畏懼的底氣。

    霍卿章笑笑:“好了,我今天不用去公司,剛好令儀也不在,我們好久沒過二人世界了,你想去哪裏玩玩麽?”

    溫绛瞥了他一眼:“沒良心,你都一點不擔心閨女。”

    下一秒:“聽說家門口的商場裏開了一家甜品店……”

    說完,還不忘叮囑霍卿章:“不能告訴令儀我今天吃甜點了哦,不然她又要用那種小表情看着我,我可受不了,要好好保護她的牙齒。”

    霍卿章:“你不說我也不會說。”

    就像霍卿章所言,自打令儀出生後,他們有快三年沒過過二人世界了,但要問後不後悔,那肯定是不後悔的。

    這個小丫頭提供給他們的情緒價值,是任何人都無可比拟的。

    有了令儀的這三年過得很匆忙,總是來去匆匆,突然閑下來,溫绛這才意識到,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四年。

    本以為穿書是一場浩劫,可現在才發現,是恩賜。

    艾瀾的恩賜。

    不知道那個世界的艾瀾現在又怎麽樣了,大概,他也擁有自己的家庭了吧。

    畢竟沒有人會站在原地一直等。

    還是衷心希望他能夠幸福,最好比自己要更幸福。

    幼兒園規定的放學時間是下午五點,可四點鐘,溫绛就迫不及待丢下他們看了一半的電影來到幼兒園等候放學。

    霍卿章笑他太心急,還有一個小時,結果到了目的地才發現,他們竟還是來得晚的。

    家長們守在幼兒園門口頻頻看時間,個個伸長脖子望眼欲穿。

    溫绛坐在車上焦急等待,時間每過一分鐘,他的心就要提起一點兒。

    五點整,兩位老師匆匆來到大門口。

    溫绛接收到信號,一秒下車,随着家長大軍奔赴幼兒園門口。

    孩子們背着小書包從教室裏走出來,在老師的帶領下按照班級站成幾列。

    家長們恨不得穿過大門趕緊把寶貝蛋子擁入懷中,但老師不依,拿着花名冊道:“念到名字的小朋友和家長上前,注意秩序不能亂哦。”

    溫绛在一堆小孩裏挨個找尋。

    也不用挨個找,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寶貝女兒。

    不是親媽眼,令儀就是格外出挑,而且因為遺傳了霍卿章的身高,按照高矮個排她都要站在隊伍最後的位置。

    令儀站在一堆孩子裏,雙手捧着孫姨送給她的保溫杯,也不亂看,十分規矩站在那裏等待老師叫名。

    “嗯,然後是,霍令儀寶寶,請家長到門口來接。”

    溫绛兩三步沖到門口,搓着手,目光黏在他閨女身上,扯都扯不下來。

    令儀遠遠看到了媽媽,開心地喊了聲“媽媽”,疾奔而來!

    溫绛總以為令儀長大了,可這麽看着,還是小小一只,小兔子一樣。

    可愛小子彈撞入溫绛懷中,雙手緊緊抱着媽媽的腰:“媽媽我好想你哦!”

    老師在一邊笑得滿臉慈愛,摸摸令儀的頭發:“令儀今天可乖了,除了家長走那會兒掉了幾滴眼淚,其他時間都很堅強。”

    其實溫绛以前不喜歡家長纏着老師問東問西,他爸爸就是老師,他當然見過家長們的恐怖之處,但今天——

    “李老師,令儀今天吃飯有沒有挑食?去衛生間會脫褲子麽?”

    老師豎起大拇指:“令儀小寶寶十分讓人省心,爸爸媽媽教得也好,她還會給其他小朋友系鞋帶呢,午餐裏有胡蘿蔔,看她好像興致缺缺,但最後也全吃完了。”

    被老師誇獎了,令儀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接了令儀上了車,她一向“興致缺缺”的爸爸也成了她重點親吻對象。

    她抱着霍卿章吧唧幾個大吻:“爸爸,令儀也想你了。”

    霍卿章覺得這個“也”字,怎麽聽都像是順帶想一想。

    這一路上,令儀話可太多了。

    “媽媽,今天李老師教我們畫畫惹,畫了小兔叽。”

    “還有還有,我們還玩了游戲,我旁邊的小朋友叫于瀚恩……”

    “還有還有,中午吃了排骨、胡蘿蔔、魚……”她掰着小手指清點着。

    “在幼兒園開心麽?”溫绛問道。

    令儀用力點頭:“有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玩呢。”

    “那明天再去幼兒園,還會哭麽。”

    本以為小孩兒會說“不會”,但她猶豫了:“我想一想……”

    小腦瓜中浮現了一架天平,左邊是十幾個小朋友和溫柔的李老師,右邊是可愛的媽媽和高大的爸爸。

    天平還是傾斜到了右邊。

    她确定了:“會哭,因為我好想好想媽媽哦……”

    令儀趴進溫绛懷裏,揪着媽媽的手放到她背上,意思是溫绛趕緊拍拍她哄哄她。

    這個答案,讓溫绛哭笑不得。

    但又的确如此,小孩子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完全适應離開家的生活。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能體會到爸爸媽媽的重要,更愛自己的爸媽。

    這就是離別的意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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