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忽悠
十月中旬,程蔓磕了許久的趙珂終于松口。
趙珂是高珍的直屬師妹,今年上大三,雖然她們倆都不是熱情的性格,以前只是認識卻不熟,但在挖人這件事上,高珍幫了不少忙。
她幫程蔓弄到了趙珂的課表,還幫忙當過說客,雖然沒成功,但搞明白了趙珂不答應程蔓的原因。
其實很簡單,趙珂家庭條件不錯,并不缺錢,上大學後會當家教是為了賭一口氣。
臨江大學數學系八一屆的學生中,有兩個人高考分數并列第一,并且這兩個人的數學都是滿分,只是一個語文高兩分,一個理綜高兩分。
于是開學後,這兩個人常被放到一起比較。
本來趙珂沒把這事當回事,直到有一次她聽到班上同學聊天,說她是語文高了兩分才能跟人并列第一,單看理科成績,她是不如人的。
還有人說高中數學簡單,她才能考滿分,但大學要學的東西更深奧,她一個女孩子,成績不一定能跟上。
話裏話外說女生不該學理工科,文科專業才是她們的歸宿。
趙珂聽後氣得不行,心裏憋了股勁想要打他們的臉,所以那學期非常用功,等到期末,她果然壓過了入學時跟她并列第一的人,成了專業第一。
她以為這樣,那些人就會承認她很厲害。
不對,那些人确實承認她比他們更厲害,但她們依然覺得她不如跟她并列第一的人。
他們說他期末考試會被她壓下去,是因為課餘時間都在帶家教,沒有那麽多時間學習。如果她也帶家教,肯定考得不如他。
還說他才帶了一學期家教,課時費就漲到了三塊,跟師兄師姐差不多,她肯定辦不到。
為了争口氣,大一下學期開學後,趙珂也開始找家教,然後在一學期內把課時費漲到了三塊。
但那次期末考試她感冒發燒沒發揮好,成績被壓了下去,成績出來後就像是印證了班上那些人的話。
所以上大二後,趙珂繼續幹着家教工作,并連續兩次期末考試超過了對方。
成績出來後,趙珂去找了入學時成績跟他并列第一的男生,但對方聽後一臉哭笑不得。
原來他家境不太好,大一入學後聽說可以做家教掙錢,就開始忙碌于這件事,根本不知道班上男生說的那些話。
下學期倒是聽人說過一嘴,但他當時就怼了對方,從沒想過趙珂心裏一直憋着氣,要跟自己比較。
還說他從不覺得女生不适合學理工科,也一直很佩服她,希望她不要誤會,也不要在意那些人說的話。
這次談話就像是當頭棒喝敲醒了趙珂,她突然發現自己這幾年為了一口氣,其實做了很多無聊的事。
只是想明白後,趙珂變得茫然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搞清楚前因後果後,程蔓明白了,趙珂是個理想主義者,這樣的人跟她談錢談待遇是沒有用的,她得跟她談理想。
程蔓跟人談了近一個月的理想,終于把人說動挖了過來。
趙珂入職後,李文欣就從帶班老師的職位退了下來,開始專門負責招生這一塊。
十月中旬,程蔓稍微加大了招生力度,和李文欣一起去發了兩次傳單。
雖然發的傳單不多,兩次加起來也只有幾十張,但效果很好,基本三個接傳單的人裏,有兩個願意上門咨詢和參觀。
上門參觀咨詢的家長中,十個有八個願意報名。
前後也就十天時間,他們就招了差不多三十名學生。
下旬的工作重心仍是續課率,有了九月份的經驗,各帶班老師跟學生中續課這件事時,程蔓特意讓他們提了她近日會上門家訪的事。
因為有九月份的月考成績做支撐,家訪續課的工資進行得很順利,截止到十月底,續課率就達到了百分之六十五。
再到十月份月考成績出來,續課率迅速飙升至百分之八十。
經過兩個月的刻苦學習,輔導班裏學生的成績或多或少都有了提升,這次月考大多數人都考得不錯。
這些考得不錯的家長心裏高興,自然願意續課,還有些家庭條件好的家長不耐煩這樣一個月一個月地續課,直接把費用交到了一月中旬。
因為續課率高,老學生加上十月份招的新學生人數就突破了兩百,所以十一月份開始後,程蔓多開了一個班。
等到十二月份,輔導班又多開了一個班。
至此,輔導班十二個課程全滿,其中數學課程有八個,沒錯,新開的兩個依然全是理科班。
但老師仍是九個,數學組的高珍、潘鶴鳴和趙珂都帶着三個班。
進入十二月份發生的第一件事,是李文欣的工作确定了。
八十年代初,大學生都少見,更不用說李文欣是臨江大學研究生畢業,自然不缺去處。
進入畢業季後,李文欣先後收到了來自首都、滬市、深市等多個地方的邀請,省內更不必說,基本她想去哪都不是問題。
但李文欣一直很猶豫,她想出去闖一闖,但又因為長這麽大沒出過省而有些猶豫。有時候她還會想,要不就留下來幫程蔓辦輔導班得了。
程蔓得知李文欣的想法後,自然是求之不得。
這種高學歷人才,來十個她不嫌多,一個也不嫌少。
只是她這個輔導班太小了,以後能做大還好,可要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她自己是無所謂,不管是換行業繼續還是回去讀書都行,可李文欣呢?她會不會後悔?
如果李文欣是明年畢業,程蔓或許還敢留下她,經過一次高考,輔導班是能起飛還是要關門基本能看出來。
可現在不确定因素太多,這種情況下,程蔓實在不敢輕易背負另一個人的未來。
而且她也看出來了,比起留在臨江,李文欣更想出去闖一闖,年輕人嘛,誰心裏能沒幾分意氣呢?
以前的李文欣是只想在臨江找個穩定工作,再跟徐坤生個孩子,可把腦子裏談戀愛那些年積攢的水擠出去後,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面對李文欣的詢問,程蔓給出的建議是:“跟随你自己的心,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就好。”
最終,李文欣選擇了進首都的《經濟日報》。
雖然工作确定了,但因為臨近過年,李文欣跟單位談的是年後入職,所以寒假前的這段時間,她仍留在輔導班幫忙。
不過這個月輔導班不怎麽忙。
快過年了嘛,現在招了新生連一個月的課都上不滿,讓家長給孩子報年後的班又太早,所以進入十二月份後,程蔓就不大力招生了。
來輔導班咨詢的,不是以前收到傳單,就是經過輔導班時看到外牆gg,或者聽別人介紹找來的。
這樣的人不多,一天也就一兩個,咨詢了也不一定會立刻報班,所以整個十二月,她們招了不到二十名新生。
但年後程蔓又想直接開課,畢竟時間就是金錢,開工這事拖不得。而開課需要學生,不然只有老師,這課也開不成。
所以這段時間,她們的工作重心在續課上。
輔導班開了三四個月,學生來來走走,能留到現在的成績基本都有提升,明年六月份又要高考,家長自然不會在這時候掉鏈子。
很多家長基本一聽她們說起續課的事,就直接掏錢了,還有家庭條件比較好,也不好意思讓程蔓每個月跑的,直接把課續到了明年高考前。
忙碌到月底,續課的學生加起來有一百六十多,再到一月中,人數增長到了一百九十多。
再加上這一個多月因為各種原因前來咨詢,考慮過後決定報名的人,年後開十一個班不成問題。
一月十五上完年前最後一次課,程蔓又組織了一次會議。
會議上程蔓簡單回顧了過去半年的工作,然後開始發季度獎勵和年度獎勵。
獎勵拿最多的仍是高珍,她帶的兩個班,季度續課率一個百分之九十五,一個百分之八十五,這部分将近就有一百八。
另外她還是輔導班續課率最高的老師,年度獎勵有一百。
再加上要放過年假,一月份的工資一起發,她一次性拿了三百出頭。
其他人也不差,帶兩個班的工資要高一點,潘鶴鳴和趙珂工資都有兩百多,帶一個班的工資高的有一百多,少的也有七八十。
反正今年過年,大家肯定能過個好年。
開完會,程蔓領着大家去臨江大學附近的飯店,她在那定了一桌菜,一來算是輔導班年前聚餐,二也想借這個機會送一送李文欣。
雖然輔導班裏的這些人以前互相不熟,但這半年沒少來往,關系處得都不差,想到李文欣要去首都上班,大家都挺舍不得。
但也沒有人勸她留下,雖然《經濟日報》也是今年才創刊,可一個國務院辦的綜合性報紙,和一個私人辦的輔導班,傻子都知道去哪更好。
而且,就算他們現在覺得在輔導班帶課挺好,可等他們畢業,大概率也不會選擇留下。
啓明星輔導班太小了,未來能不能長成雄鷹,現在誰也不知道。
因為李文欣還要回老家過年,大家可能都沒有機會送她去首都,所以都把這一次聚餐當成了送別會,沒少灌她酒。
程蔓也被敬了不少酒,雖然她是老板,但因為年齡差距不大,她又不喜歡擺架子,所以平時大家都不怕她,這種時候都敢灌她酒。
于是聚餐到最後,兩人都被喝趴下了。
男生中孫勇和張文津也喝醉了,但這倆不是被灌醉的,他們是因為高興才多喝了幾杯。而且他們不止自己喝,還總敬別人酒。
程蔓和李文欣喝的那些酒就有不少是兩人敬的。
本來輔導班就女多男少,這兩人一醉,男生就剩了潘鶴鳴這根獨苗,高珍作為清醒的人中年齡最大的,看向獨苗問:“他們倆,你一個人弄得回去嗎?”
潘鶴鳴本來就因為喝了酒有點頭疼,聽到這話更頭疼了:“我……可能得跑兩趟。”
得到他的答複,高珍說道:“沒關系,你們誰還有頭暈的在這待一會,能動的跟我一起把程姐她們送回去?”
聽到這話,四名女同志都想去送人。
高珍見了就說:“你們知道路嗎?要是知道路就你們一人兩個把她們送回去,我留這裏守着?”
幾人又都搖頭,她們沒去過程蔓和李文欣家。
高珍揉揉眉心,正想繼續分配工作,就聽到包廂外有人敲門,邊問“誰”邊走出,拉開門後她面露驚訝:“陸同志,您怎麽來了?”
話音剛落,高珍就回過神知道自己問了句傻話。
陸平洲能為什麽過來?
當然是為了接媳婦啊。
高珍笑道:“您來得正好,我們正愁怎麽把程姐她們送回去。”邊說邊往旁邊讓了讓。
陸平洲進門,看到包廂裏的人暈的暈醉的醉,不免有些驚訝:“怎麽喝這麽多?”
高珍解釋道:“這不是下午剛發了獎金嘛,大家都有點興奮了,而且文欣姐年後就要去首都,大家就都多喝了幾杯。”
“你們打算怎麽把他們弄回去?”
“程姐和文欣姐,我打算讓她們兩人一組扶回去,兩個男同志讓小潘輪流送。”
陸平洲點頭說道:“蔓蔓和李同志我來送吧,你們找個人跟我一起去扶一下她就行。”兩個男同志他就不打算管了,反正飯店離學校不遠。
高珍聽後覺得也行,問了遍其他人,大家要麽怵陸平洲,要麽怕送完李文欣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她就自己扶着人出去了。
四人上車,陸平洲先将李文欣送回去,再帶着程蔓回家。
到家時程程本來在跟人抓石子,聽到車聲擡起頭,石子一扔就跑了過來喊:“爸爸!”
陸平洲應了聲,繞到另一邊開車門,将程蔓從後座抱出。她喝醉了很安靜,不吵不鬧,只是睡覺。
程程看到程蔓閉着眼睛,好奇地問:“爸爸,媽媽怎麽了?”
“媽媽喝醉睡着了。”
小姑娘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哦了聲問:“那爸爸要親媽媽嗎?”
抱着媳婦正準備進屋的陸平洲差點被門檻絆倒,好在他反應快,迅速穩住了身形,轉身表情嚴肅問:“你剛才說什麽?”
雖然陸平洲的表情很嚴厲,但程程并不害怕,她只是有些疑惑,重複道:“我問爸爸是不是要親媽媽,怎麽了嗎?”
陸平洲沒有回答,只是問:“你從哪聽來的這種話?”
“媽媽說的呀,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睡着了,王子親她就醒了。”小姑娘歪着頭,舉一反三道,“媽媽喝醉睡着了,爸爸親她一下,她就會醒了呀。”
陸平洲松了口氣,抱着程蔓上樓。
小姑娘也一路跟到了二樓,看着他把程蔓放到床上就催促道:“爸爸你快親一親媽媽呀。”
雖然陸平洲親程蔓是偶爾會被程程看到,當時他也沒有不好意思,但像現在這樣,小姑娘瞪大眼睛等着看的情況下,陸平洲還真有點不自在,親不下嘴。
他咳嗽一聲道:“就算爸爸親了媽媽,她今天估計也醒不了。”
“為什麽?”
小姑娘一臉疑惑,但問題剛出口她就像是明白了什麽,喊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因為爸爸不是王子,所以爸爸親媽媽沒有用,只有王子親媽媽才可以讓她醒過來。”
雖然知道童言無忌,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不應該跟年齡只有自己零頭的小丫頭計較,但仍忍不住說道:“你媽媽又不是公主,你找個王子來親她也沒用。”
小姑娘撅嘴,不是很滿意爸爸的話:“可是媽媽說她是公主呀,她是大公主,我是小公主,爸爸你怎麽能因為你不是王子就亂說!”
陸平洲噎住,他還真不知道媳婦給閨女講睡前故事時,都說了些什麽。但看着閨女氣呼呼的表情,他妥協道:“那我是王子。”
程程聽完更生氣了:“爸爸騙人!你剛才明明說自己不是!”
陸平洲面不改色道:“那是因為我剛才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我就是王子,我能親醒你媽媽,不過她被親後不會那麽快醒過來。”
“為什麽?”程程問道,看向老爸的眼神裏滿是懷疑。
“白雪公主被王子親了後,吐掉毒蘋果才能醒過來,媽媽被爸爸親了,也要吐掉喝進去的酒才能醒過來。”
“那媽媽什麽時候能吐掉酒?”
陸平洲掐指一算:“五六個小時以後吧。”
“這麽久?酒比毒蘋果都厲害嗎?”
陸平洲一本正經道:“那當然,酒一旦喝進肚子就很難吐出來,五六個小時都算快的,不過你放心,明天早上你醒過來後,一定能見到清醒的媽媽。”
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完全相信了老爸的忽悠,說道:“好吧,那爸爸是是不是要親媽媽了?”
陸平洲嗯了聲,彎腰親了下媳婦嘴唇。
次日一早,程蔓去隔壁叫程程起床。
小姑娘冬天總是睡不夠,坐起來時有點迷迷糊糊,直到穿好衣服被媽媽牽着走進浴室,微涼的水入口,她才漸漸清醒,想起昨晚的事。
看着站在面前刷牙的媽媽,程程感慨道:“原來爸爸說的都是真的呀!”
正刷着牙的程蔓聞言,轉頭疑惑問:“你爸爸說什麽了?”
“爸爸說他是王子,可以把媽媽親醒。”小姑娘咬着牙刷,聲音含糊道,“然後爸爸親了媽媽,媽媽今天真的醒啦!”
程蔓:“?!!”
她喝醉的時候陸平洲都是這麽忽悠孩子的?
中秋快樂!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