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
八四年的春節程蔓一家是在雲省過的。
但這一年他們去的不是陸平洲長大的地方,陸父去年辦了退休手續,現在一家子搬到了昆城的幹休所住。
雖然陸父以前待的部隊駐地也不錯,風景秀麗,附近有少民,能感受不同的人文風景,天氣好的時候還能進山摘山貨。但比較起來程蔓還是更願意去昆城,倒不是為別的,就為這路上少花的一天時間。
而且不管是程蔓前世還是這輩子,昆城都是著名的旅游城市,風景并不比其他地方差,她早就想來看看了。
只是以前每次來雲省,他們光路上來回就要一星期,假期又只那麽多,根本沒時間去別的地方玩。
今年到了昆城,肯定要出去多轉轉。
陸平洲還沒放假,程蔓就制定了長達兩頁紙的游玩計劃。
到昆城剛歇了一宿,一大家子就開始按照程蔓的計劃打卡。
但因為程蔓做的計劃比較密集,而且這時候交通沒那麽方便,沒法随時随地打車,走路比較多。所以到了第二天,六人隊伍就剩下四個人了,陸父和李春華借口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沒有同行。
陸平洋沒忍住吐槽,說:“出去玩就說年紀大了,平時揍我的時候怎麽沒見他說腿腳不便呢?”
陸平洲聽後一臉真誠道:“也許是你太欠揍?”
陸平洋:“……”
兄弟倆互怼結束,四人繼續照着計劃出游。
但說實話,之前程蔓做的計劃強度确實有點高,沒有考慮到交通問題,而且來了昆城問了當地人,她才知道有些景點沒必要去。
所以接下來幾天程蔓調整了游玩計劃,删掉了不值得去的小景點和離得比較遠的景點,這樣大家出去玩的時候也能放松點,不至于像趕任務一樣。
年前逛完景點,年後程蔓他們就沒怎麽出門。
就算出去,也是就近去美食街或者花鳥市場轉一轉,吃一吃當地的特色美食,再買點鮮花特産,日子優哉游哉,舒服得程蔓都不想回臨江了。
但再不想也得回去,跟往年一樣,李春華給程蔓準備了一大堆菌子特産,陸平洋則照爸媽的吩咐,将他們送到火車站。
陸平洋今年已經十六歲,已經長成高大的少年,雖然偶爾會很幼稚,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懂事的,也很疼程程。
這段時間出去玩,他沒少抱程程。
小丫頭雖然喜歡出去玩,但年紀小耐力差,總是沒逛多久就要抱。大多數情況下當苦力的都是陸平洲,但偶爾他也會以鍛煉陸平洋這個預備軍人為理由,将閨女丢給他。
陸平洋倒是想拒絕,可一對上侄女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就扛不住了,認命地頂替大哥當苦力。
所以這段時間,叔侄倆相處得很不錯。
程蔓和陸平洲兄弟都是大人,分別時再不舍也能克制住情緒,程程則不同,小姑娘的眼淚說來就來。
在火車站分別時小姑娘哭得眼淚嘩嘩,直到進候車室都沒停,要不是一家三口長得像,車站裏的警察準得請他們走一趟。
但就是這樣,進候車室這一路碰到的人都沒少拿譴責的眼神看着他們,活像他們欺負了孩子。
好在小姑娘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到候車室坐下後,程蔓從行李中拿出集市上買的玩具哄了沒一會,她的眼淚就止住了。
等上火車看到沿途景色變化,小姑娘徹底把小叔抛到了腦後,趴在窗戶邊眼巴巴地往外看着。
火車越過高山,穿過隧道,從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經過兩天近三天的旅途,他們終于有回到了臨江。
回來後,夫妻倆帶程程去了趟機械廠職工院。
跟他們的有滋有味比起來,這個新年程家其他人過得都不太好。
過去一年裏,先是程進競争副車間主任失敗,再是程亮上面空降了個什麽都不懂,卻什麽都想管的領導,兄弟倆在工作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不得志。
區別在于程亮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再加上手裏捏着幾萬塊錢,機械廠再怎麽動蕩他都能穩得住。
程進則被變故打得有點措手不及,整個人都變得頹喪起來,再加上羅文欣工作的紡織廠徹底發不出工資,領導已經開始挨個給職工做思想工作,想讓她們辦理停薪留職,家庭氣氛日益緊張。
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過年,家裏氣氛也很難好起來。
不過在程蔓一家子面前,王秋梅沒說這些糟心事,而是笑着問了他們年過得怎麽樣,陸平洲父親繼母身體可好等。
還有程蔓辦的輔導班,王秋梅也多問了幾句,得知生源穩定,她心裏很高興,但知道還沒盈利,又不免有些着急。
可當她看到閨女臉上平靜的表情,許多話彙到嘴邊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半響只道:“媽現在啊,就希望你的工作能順順利利的。”
三個兒女,總要有一個人過得好才行啊。
程蔓聽出王秋梅話裏的意思,安慰道:“您放心,我這邊心裏都有數,至于大哥二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唉,希望是這樣。”
二月十二號,輔導班重新開課。
進入高中的最後一學期,各高中的考試都變得頻繁了起來,月考也不再是各校自己出卷,而變成了區內、市內,甚至省內重點高校聯考。
密集的考試下,上輔導班的效果漸漸顯現出來,跟高二下學期期末考試比起來,留下的學生成績都有了不小的提高。
家長們看到笑過後,續課率也不斷攀升。
到了四月份,輔導班的學生已經非常穩定,平均續課率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其中有一半的學生,家長直接把課程續到了六月份。
高考提高一分就能擠掉上萬人,輔導班裏的學生成績提高後,他們各自學校裏的同學自然會注意到。
而他們上輔導班的事又不算機密,于是啓明星輔導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
随着輔導班名聲漸大,那些孩子只上了一兩個月輔導班,暫時沒看到效果的家長,也願意多給點耐心。
于是四月份到五月份的續課率幾乎達到了百分之一百,偶爾有一兩個退課的,空出來的位置也基本很快有人頂上。
其實開年後程蔓很少去發傳單,只二三月份去發過兩次,每次還只發幾十張。
等到四月份輔導班名氣傳出去,就算她每天坐在輔導班裏,也依然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咨詢。
但因為輔導班總共就開了十二個課程,續課率又高,空不出多少位置。就算有空位,很多原來只報一個課程的也會迅速搶占空位,多報幾個課程。
再考慮到過兩個月就要高考,現在招太多人可能會拉低整體過線率,影響輔導班的名聲。
所以整個四月,程蔓只招了十來名新生,到五月人更少,全輔導班加起來也沒招到十名新生。
而且招他們是有前提的,要看學生自身成績,太差的程蔓不要,此外她還會跟家長說清兩個月時間太短,孩子進了輔導班成績也不一定能提高多少,家長理解後才點頭。
等到六月份,輔導班就徹底沒有位置空出來了。
程蔓也停了招生工作,一邊準備開分機構的場地,一邊隔三差五組織老師們開會,會議主題則是押高考題目。
雖然每年的高考題目都不同,考試前試題也不可能被洩露,但是再怎麽變,出的題目也不可能脫離課本。
哪怕高考恢複才幾年,研究資料沒那麽多,可有經驗的老師每年總能押中幾道題。
論教書經驗,輔導班裏這些人肯定不如重點高中的老師,但他們高考完沒幾年,又都帶了幾年高三畢業生,在高考方面也有自己的心得,說不定能押中題目。
又考慮到個人想問題有局限性,程蔓就組織了會議讓他們一起讨論,希望能集思廣益,多押中幾個題。
程蔓也沒想過讓大家白幹活,每科的讨論小組押中一個小題,并在給學生上課時講過,該小組成員就能平分二十塊,押中一個大題獎勵五十塊,語文英語押中作文獎勵一百,且上不封頂。
也就是說,如果讨論小組能押中十個大題就能平分五百,押中五十個大題就能平分兩千五。
好吧,押中五十個題目是不可能的。
這時候高考還沒分AB卷,大家用的都是一樣的卷子,數學倒是會分文理科,但兩張試卷裏的題目總共也沒五十個題目。
有了金錢獎勵,大家押題的積極性确實高了不少。
這麽說并不是指他們之前幹活不積極,去年九月份那會,大家确實對輔導班沒什麽感情,願意在帶課這件事上投入課餘時間的全部精力,基本都是為了錢。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一年過去不管是對輔導班還是對班上的學生,他們都投入了感情,也由衷地希望輔導班能越辦越好,班上學生也都能考出好成績。
就算沒有錢,在押題這件事上他們也不會敷衍了事。
當然,有獎勵他們幹活更有勁也是真的,畢竟沒誰會嫌棄錢多燙手。
另外在押題這項工作上,肯定是數學大組最有優勢,畢竟他們人多,但最後誰分錢更多就不一定了。
畢竟數學組押中一個題目,獎勵要五個人分,而其他組都只有一個老師,押中題目都是自己得。
于是程蔓宣布獎勵規則後,一夥人較起了勁,并約定誰最後拿到的獎勵最多,誰就要請客。
程蔓聽後第一反應是,贏了好像也沒好處?
但身處其中的人似乎不覺得,對他們而言這是榮譽戰,只能贏,不能輸。
如果最後輸了,他們必須狠狠宰贏的人一頓!
忙忙碌碌中,一九八四年的高考翩翩而至,勝負也即将揭曉——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