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我們一中有二十四個班,尖子班有四個,前兩百名的學生按照開學分班考排名平均分配。在四個班中,我們四班的平均分相對穩定一下,這次期中考試取得了均分第二的好成績。但我們班尖子生少,只有第一的徐玲玲進了年級前五。”
說到這裏,四班班主任孔芳停住腳步,看向盛晖問道:“我聽說你在原來學校一直是年級第一?”
“是。”盛晖點頭,又道,“但滬市高考是自主命題,教材跟臨江有所不同。”
滬市在八七年就取得了自主命題權,高考實行的是“3+1”模式,即語數外為必考科目,招生學校再根據專業政史地物化生六門中任選一門考試。
因此,雖然滬市學生在高一階段學習的科目也是九門,但如果有學生早早考慮好了以後的專業,六門選考抓緊一門就可以。
這也是滬市高考時常被人诟病的原因,新的高考模式固然能減輕學生壓力,但也會導致學生偏科嚴重。
話說回來,盛晖在滬市讀的雖然也是重點高中,入學後一直都是年級第一,但臨江一中也是市重點,轉學過來後,他能不能繼續考第一就不一定了。
但孔芳也沒有太失望,盛晖基礎在這裏,成績肯定不會拖班級後腿,就算考不到年級第一,能拉高平均分也是好的。
孔芳伸手,拍拍盛晖肩膀說道:“盡自己努力就好。”
盛晖應聲,轉過頭似是漫不經心地在旁邊教室裏逡巡着,但一直到四班教室外面,他也沒有看到早上見過的那個人。
但他臉上不見失望,聽從孔芳的話站在教室門口,直到她讓他進去,才大步走上講臺,視線快速從班上每一名同學臉上掠過,而後說道:“我叫盛晖,盛世的盛,朝晖的晖。”
孔芳沒想到他的自我介紹那麽簡略,略帶驚訝地問:“沒有了?”
“沒了。”
他這麽幹脆,孔芳不好再說什麽,指向班級最後面的位置說道:“你先坐到那裏去,下次月考後會重新調位置。”
“好。”盛晖說着,穿過一二組之間的過道走到教室最後面,在二組最後一排左邊的空位坐下。
上午第一節是孔芳的數學課,因為介紹新同學耽誤了時間,所以盛晖下去後她直接開講。
盛晖也在同桌的提醒下,翻開課本聚精會神地聽起了課。
四十分鐘後,伴随着孔芳一聲下課,教室裏嘈雜起來,盛晖的新同桌也湊了過來,笑着問道:“去不去小賣部?”
盛晖擡頭看向對方,是個相貌普通但很有親和力的男生,便點頭道:“去。”
男生立刻起身,帶着盛晖往外走。
出了教學樓,男生才自我介紹道:“我叫李書航,木子李,書本的書,航線的航。”
“盛晖。”盛晖重複道。
“你上課的時候介紹過了,”李書航問,“你是從哪個學校轉過來的?我以前怎麽沒聽說過你?”
盛晖問:“你每個學校的人都認識?”
李書航笑着說道:“那倒沒有,不過成績好還長得帥的我基本都知道。”
“我以前在滬市上學。”
李書航恍然:“那你怎麽會轉到我們學校來?”
“回來看看爺爺。”
這理由語焉不詳,但李書航沒有繼續問,他看人眼光老辣,一眼就能看出盛晖是個外熱內冷的人。
哦,也不完全對,他看起來也沒有多熱,用喜歡看偶像劇的女孩子的話來說就是特別高冷。
小賣部真的很小,裏面只有三排貨架,商品除了各種零食泡面飲料礦泉水,還有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每到下課時間,裏面總會被擠得水洩不通,想出來只能靠挪。
這是盛晖沒有預料到的情況,拿到飲料後往外挪時,一雙濃密飛斜的眉毛皺得非常緊。
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李書航好奇問:“你以前的學校沒有小賣部嗎?”
“有。”
“那你怎麽跟沒見過這場景一樣?”
“我課間沒去過。”
“從來沒去過?”李書航面露驚訝。
盛晖側過頭,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從眼神到表情都寫着兩個字:“不行?”
行,就是……李書航心虛地移開目光,在心裏說道,是個狠人。
好不容易結完賬走出小賣部,兩人都松了口氣,一個撕開辣條包裝,一個擰開汽水瓶蓋,吃吃喝喝起來。
冰涼的汽水入喉,盛晖臉色緩和了些,和李書航往教室走去。
但這次兩人走的是另外一條道,經過了公告欄,而公告欄上貼着期中考試前一百的學生排名。
盛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六的名字,不自覺停住腳步。
邊吃辣條邊說個不停的李書航很快察覺到身邊少了個人,轉頭看到他駐足在公告欄前,退回來問道:“你在看什麽?”
“看分數。”
李書航信了他的話,跟他并排站在公告欄前,望着榜首說道:“每次考完試看到成績,我也總是想這些人腦子都怎麽長的,第一這分數是人能考出來的嗎?”
盛晖的目光卻沒有落在年級第一的名字上,說道:“早上孔老師說一到四班的學生是按照分班考排名平均分的,前五怎麽有兩個二班的學生?”
學生成績可能相同,但排名不可能都一樣,所謂按照排名平均分,實際上是排名第一和第八的學生進一班,第二和第七名進二班,以此類推,中考排名四五的學生進四班。
這樣分配下來,一班學生成績最兩極分化,四班學生成績最平均,但個人排名不占優。
而這,也是這次期中考試,為什麽四班均分第二,卻只有一名學生進年級前五的主要原因。
但學生的成績不會是一成不變的,升入高中後,有的人會松懈下來,也有人會更加努力,中考排名并不算什麽。
所以這問題的答案并不複雜,盛晖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李書航不知道,他看了眼排名後說道:“還能是為什麽,我程姐成績進步了呗。”
盛晖側目:“程姐?”
“就排第五的這個,陸語程,”李書航解釋道,“高一分班考的時候她排十名開外,所以被分到了二班,不過我聽說她那次考試好像是鬧肚子,正常進前十是沒問題的,她中考也進了全市前十。但不管怎麽樣,跟剛進高中那會比起來,她成績肯定是進步了,現在基本能穩定考進年級前十。”
盛晖邊聽邊點頭,接下來的問題卻和李書航長篇大論的解釋毫不相幹:“你為什麽叫她程姐?”
李書航老神在在:“這說來話就長了。”
“你長話短說。”
他話音剛落,上課鈴就響了,正要開口的李書航臉色一變,叫一聲“盛晖”就快速往前沖,并邊跑邊将剛才買的零食塞進校服外套的口袋和衣袖。
緊趕慢趕,兩人到班級時還是遲了。
好在上課鈴剛打完,孔芳還沒有開始講課,再加上盛晖是新生,只看了兩人一眼,便簡單放過了兩人。
李書航長出一口氣,坐到凳子上後趕忙将口袋和衣袖裏藏的零食拿出來,塞進課桌裏面。
盛晖則将汽水放到桌子一角,然後拿出草稿本,唰唰寫下幾個字,然後推給李書航。只是李書航看到後還沒回答,兩人就被講臺上的孔芳盯上了,她止住聲音問:“盛晖、李書航,你們在傳什麽?”
盛晖起身,神色淡定道:“我以前學校進度沒有那麽快,您上節課講的內容我有點沒聽明白,想問一問他。”
孔芳心想你現在才問,課間十分鐘幹什麽去了?
可想到他才剛轉學過來,到底是把這話給咽了回去,只沉着臉道:“下不為例。”
盛晖一口應下,坐下後不緊不慢地将寫了字的草稿紙翻過去。
旁邊因為被點名而恨不得把自己變成鹌鹑的李書航,在見識到盛晖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功底後,心想他這個新同桌果然不是一般人。
但再不是一般人,盛晖也沒到敢在被抓包後,繼續頭鐵搞小動作的程度。
所以直到課間操,盛晖才再次問出在他惦記了一節課的問題。
這次李書航沒有再賣關子,說道:“程姐是尊稱,你以前在外地讀書,所以可能沒聽說過她的名字,但她在我們臨江學生中很有名。”
“為什麽?”
“因為她厲害啊。”李書航擡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說道,“雖然程姐長得特別漂亮……”
盛晖撇向李書航,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那幽深的目光讓人很有壓力。
只是兩人腦回路沒有對上,李書航誤會了他的意思,恍然道:“哦對,你不認識程姐,所以不知道她的長相。”
李書航正說着,視線裏就出現了一個人,趕忙伸手指過去說道:“喏,那裏一起的幾個姑娘,最高最瘦最漂亮的那個就是程姐。”
盛晖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四五個穿校服的女生并肩從另一邊樓梯下來後,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而走在最中間的女生,正是他早上見過的。
但跟朋友走在一起的她,臉上并沒有早上面對他時的疏離與戒備。
“诶诶,回神了。”
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只揮舞的手,盛晖轉頭看向李書航,他嘿笑着問:“是不是看呆了?”
盛晖輕呵一聲,越過他率先往前走去。
李書航連忙跟上,繼續說道:“你別看她長得那麽瘦那麽漂亮,實際上她從小練武,可厲害了。我們上初中那會,有段時間學校外面特別亂,總有女孩失蹤,有人說被殺了,也有說是被拐了,鬧得人心惶惶。”
到了操場,在班級後半站定後,盛晖邊轉頭看向學生過來的方向,邊低聲問道:“然後呢?”
“後來程姐知道了這件事,跟她班裏的同學一起制定了一個計劃。”
剛發現她身影的盛晖臉色一凜:“什麽計劃?”
“程姐主動當誘餌,晚上一個人在學校外面晃蕩,引罪犯上鈎。”
“她一個人?”
李書航撓撓頭說:“說是有幾個關系好的同學跟在後面,但我覺得跟也不會太緊,不然罪犯哪敢接近她?”
“罪犯上鈎了?”
“上鈎了,是一夥人販子,晚上開着車到處轉悠,看到落單的女孩就去搭讪問路,再趁機把人拖到車上,特別嚣張!”李書航越說越義憤填膺,“要不是程姐厲害把他們給抓了,那些失蹤的女孩哪還找得回來。”
雖然從結果推斷,當時的她沒有出事,但盛晖聽後卻不像李書航那麽高興,只遠遠看着她,沉着臉問:“她受傷了嗎?”
“沒有,要不怎麽說程姐厲害呢,她當時才十四五歲吧,就能打三個成年男人了,”李書航邊跟着廣播随意揮舞四肢,邊時不時轉頭對盛晖說道,“不過我聽說她也不是完全沒準備,帶了辣椒水和刀來着。那次之後,程姐就在我們學校,不,應該說是在臨江出名了,尤其是我們這兩屆的學生,就沒有不知道她的。”
李書航就是個陸語程吹,直到做完操回教室仍在說道:“剛上高一那會,總有小混混在我們學校外面欺負學生,勒索要錢,說是保護費,但後來都被程姐打跑了,現在那些人根本不敢來鬧事。”
盛晖想到早上的事,停住腳步說道:“可能不是不敢,只是你不知道。”
“怎麽?”李書航略有些愣怔。
盛晖卻沒有想要說出來,只搖頭淡淡道:“沒什麽。”
在和陸語程重逢以前,盛晖一直以為相遇後他們會立刻認出彼此,并迅速成為好朋友。
但現實是他第一眼認出了她,而她絲毫沒有認出他。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的變化太大,還是因為在她心裏,他并沒有那麽重要。
如果是重逢以前被問到這種情況,他的答案肯定是立刻告訴她自己是誰,他相信她會記得他。
可真到了這種時候,他卻開始近鄉情怯,因為他怕得到的答案是後者。
她太耀眼了。
小時候盛晖就知道她很受歡迎,因為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所以班上的同學都很喜歡她,那會經常有人跟他搶各種位置,就是為了能離她更近一點。
但他始終牢牢盤踞在她身側,他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分別的那些年裏,盛晖時常會想她會變成什麽樣。
他想象不出來,但他覺得她應該是快樂的,她的父母愛她,老師同學也會愛她,就像童話裏的公主一樣。
在巷子裏猝然重逢時,盛晖覺得長大後的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并不是說她不如他想象中的好,而是她似乎變成了武俠片裏的俠女。
一樣的是她确實很受歡迎,因為她不僅長得漂亮,性格也很好,很有鋤強扶弱的俠義精神,學校裏的女生都很崇拜她。
男生對她的感官有些複雜,有的人覺得她太厲害,不适合當女朋友,但更多的人在心裏暗戳戳地喜歡崇拜着她。
盛晖對抱有前一種想法的男生嗤之以鼻,喜歡她的人那麽多,這些普通卻自信的男生連接近她的機會都沒有,卻不自量力地在心裏嫌棄她。
而越是了解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盛晖越不敢貿然去找她相認。
他知道她是很好的人,不管那麽多年過去她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知道他是誰後,她待他可能會親近一些。
可一起長大的朋友都能走散,何況他們已經分開那麽多年,當初的友情又能剩下多少?
他是想成為她的朋友,但他想成為的不是兒時情誼延續至今的普通朋友,而是現在的他被她認可的至交好友。
因此,這件事需要徐徐圖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