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你喜歡我嗎◎
過了很久, 頭頂下起了簌簌雪花,夜空裏朦胧的燈光添了幾分暖色。
江席月靜靜地注視着她, 漆黑的眸子裏似翻湧起萬千情緒。
過了許久,他才低聲說:“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林應缇一愣,語氣不可思議::“……因為我?”
江席月低垂着眼,他的眼皮很薄,瞳孔也是漂亮的純黑色,此時望向林應缇,投去的目光也像是多了幾分重量,讓林應缇覺得面皮有些發燙。
四周沉默了一會, 頭頂終于傳來了一道清淡的嗓音,似乎還夾雜着淡淡的笑意。
“不然呢?”
林應缇下意識地擡起眼, 面色錯愕。
“……為什麽?”
江席月淡聲道:“當年我去找你,在樓下遇見了你的母親。”
林應缇一愣, 随即意識到了當時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事情:“她是不是對你說了些什麽?”
江席月嗯了一聲, 放緩了語氣:“她說我會影響你,所以你才會想轉學。”
林應缇啞口無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可能有些誤會, 抱歉, 因為我的事情連累了你。”
江席月卻說:“她沒有誤會。”
林應缇看着他, 愣了愣,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
有雪花飄落在了她烏黑的發絲上,江席月伸手輕輕替她撫去,語氣慢條斯理。
“應缇,我對其他人從沒有過這樣的耐心, 你猜是為什麽?”
“……”
江席月收回了手, 語氣平和:“其實你也察覺到了, 不是嗎?”
林應缇腦子裏亂糟糟的,江席月什麽意思?現在的氣氛實在暧昧,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所以她總是克制不住往那邊想,但是理智又在告訴她不可能。
于是她只能試探性地問出聲,語氣充滿不确定。
“……你想說你喜歡我?”
江席月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輕輕地勾了勾唇。
“你總算發現了。”
林應缇只覺腦海裏有什麽東西“砰”得一聲炸開,整個人都像是踩在雲朵上,飄飄忽忽的,如果不是吹來的寒風讓她稍微清醒了些,她都要險些懷疑自己是否是在夢中。
她注視着江席月的眼眸,以前從沒注意到過,他看向自己總是這麽溫柔嗎?
恍惚之間她似乎響起了小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覺得他是一個像月亮一樣皎潔清冷的人。
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但是現在那顆月亮卻主動朝她墜落,然而比那些情緒,她更多的是不真實感。
她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個甜蜜的陷阱邊,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江席月見她垂眼沉默,也不着急,只靜靜地等着她回答。
隔了十幾秒,林應缇才終于開口,只是聲音莫名有些幹澀。
“……謝謝你,可是我們不合适。”
她沒有說喜不喜歡,只說合不合适。
江席月微微蹙眉,問:“怎麽不合适?”
林應缇垂下了眼:“……哪裏都不合适。”
她心裏沒有欣喜,反而沉甸甸的,見江席月一言不發,索性主動地替他分析。
“你覺得你的父母,我的父母,會同意我們倆個在一起了嗎?”
江席月微微蹙眉:“為什麽要他們同意。”
林應缇無奈一笑:“我是現實主義。”
“而且說實話。”她頓了頓,語氣有些飄忽不定:“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
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性格,她險些就要以為他是在捉弄自己。
如果是真的,他的愛意到底能維持多久?即使是那些彼此深深相愛的人消磨完後,也不過是一地狼藉。
到那時,自己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心态。
想到這裏,林應缇再一次冷靜地闡述着事實,她語氣很輕,語氣卻很堅定。
“這個世界上,我們倆最不合适。”
她說了自己的想法後,江席月什麽也沒手,沉默了許久,只說了一句。
“好。”
只是嗓音莫名有些沙啞,像是被沙礫滾過。
因為她低着頭,自然也無從得知他那時的表情。
自從那天之後,林應缇就沒有再和江席月見過面,也沒有在秦老爺子的家裏碰見過他。
諾大的城市,之前感覺到處都是巧合,哪裏都能偶遇,現在再看,卻發現原來之前的每次相遇都是明碼标價。
但是林應缇也沒有空去東想西想,最近需要她負責的手術排班很多,她幾乎從早忙到晚。
周三時,莫關山又準備帶着她參加一個學術聚會,古香古色的庭院,四周都是打扮精致的貴客。
觥籌交錯,琴音袅袅。
林應缇認出了在場的人大多都是學術期刊上出現的大佬,還有不少外國人的面孔。
莫關山主動幫她引薦一些大人物,林應缇面上挂着得體的微笑,不時伸手問好。
有人客氣地問了一聲:“這是莫老你的徒弟?”
“哈哈哈哈哈正是,這可是我最器重的一個徒弟,這次特意帶着她出來見見世面。”
聽到莫關山這麽說,那人這才多看了她幾分,神色比之前要重視些,笑着誇了幾聲年輕有為。
林應缇跟着他師父挨個乖乖打招呼,過了十幾分鐘,就聽見有人小聲竊竊私語。
“江家的來了。”
林應缇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去。
只見庭院裏走來一個年輕男人,他穿着一身裁剪得當的西服,身姿清隽挺拔,眉眼冷淡清冷,
許久未見,他的眉眼比之前更沉穩了些,
從始至終,他也沒有把眼神投向林應缇,像是根本沒注意到。
林應缇站在人群中,聽着別人小聲讨論等會要不要上去敬酒之類的。
只有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要是等會自己偷偷溜走會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老天爺不會讓她那麽好過。
莫關山作為江席月外公的好友,自然是認識這個名聲在外的小輩,于是主動和他寒暄了幾句。
“近來怎麽樣?”
江席月語氣一向簡短:“還好。”
“那就好,我還想着改日上門去和你外公下下棋。”
江席月淡淡一笑:“随時歡迎,外公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你。”
莫關山也是笑了笑:“對了,我今天和我徒弟一起來的,你應該也見過她,之前就是由她負責幫你爺爺調理身體。”
他說着便往旁邊看去,想讓林應缇也過來打打招呼。
結果卻看見林應缇不知為何躲在不遠處不吭聲。
見狀他不由愣了愣,疑惑叫了一聲:“應缇?”
林應缇身體一僵,還是硬着頭皮走了出來。
江席月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臉上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莫關山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之前的糾葛,只例行公事一樣引薦着。
“這是我徒弟,林應缇。”
江席月伸出了手,客氣道:“你好,林小姐。”語氣倒像是兩人真的是第一次見面,客氣又生疏。
林應缇垂下眼,也伸出手回握他:“……你好,江先生。”
她心裏有些恍惚,原來以後她和江席月只能做陌生人了嗎?
收回手後,她抿了抿唇,這樣也好,說不定反而比做朋友輕松。
見完面後,林應缇就借口身體不舒服先走一步,莫關山也沒有多挽留,見她沒什麽大礙,只叮囑她幾句,便随着她去了。
離開前,林應缇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席月的方向,見他正在和人說着話,神情似乎有幾分漫不經心。
那天的聚會結束後,林應缇又沒有再遇見過江席月。
仿佛那次見面,只是她的一次錯覺。
她也不再想那些煩心事,只是最近又有一件事,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那就是秦書又開始聯系自己,雖然兩人的對話平平淡淡,都是些無聊的家常。
他說他父母催結婚催得緊,又對她很滿意,兩家長輩也都認識,要不要改天再約出來見見面。
林應缇敷衍了句說再說吧。
期間他似是随口問了一句:“那天你的那個朋友,我之後也在網上搜到了他。”
林應缇愣了愣,沒有立即回答。
“你朋友真得厲害,那履歷簡直閃閃發光,不過我倒真沒看出來他還搞科研。”
那邊若有若無的試探終于變得明目張膽了些。
“你和他很熟嗎?”
“不是很熟。”
那邊沒有哦了一聲,沒有再立即回話,而是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林應缇也配合地跟着聊了幾句。
大概是林應缇的勸說起了作用,秦老爺子終于同意去醫院檢查身體。
好在結果是好消息,老爺子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一直咳嗽是因為肺上炎症頑固,需要住院修養一陣子。
住院期間林應缇偶爾也會去看老爺子,他住在最高層的VIP病房,環境安靜,适合老人靜養。
有一次林應缇去看望老爺子的時候,撞見了前來探病的秦素心。
她顯然對這裏不怎麽滿意、将昂貴的進口保健品放在櫃子上。
“怎麽不送去私人醫院,這裏的醫生服務能行嗎?”
林應缇一走進來便聽到她這句話,秦耀臨緊接着慢悠悠地說:“這裏的醫生我熟悉、換了人的話我還不适應。”
“之前幫你看病的那個醫生不是退休了嗎?”
“他徒弟還在,別看那女娃年紀小,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沒她勸我我還不想來醫院檢查。”
秦素心剝了橘子後,白皙如蔥的手指染上了些果汁,于是她拿了紙巾小心擦拭,嘴上不以為意:“是嗎?那我見了面可得好好謝謝別人。”
林應缇剛好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秦耀臨見了招呼了她一聲。
大概是沒想到前一秒随口說要謝謝的人,下一秒就站在自己面前。
秦素心微怔,随即展顏一笑,姿态優雅地朝她伸出手。
“你好,我姓秦。”
對于她沒認出自己,林應缇并沒有覺得意外。
已經是很多年之前的一面之緣,更何況她這樣的人,記不住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客氣地叫了一聲:“秦太太。”
秦素心:“叫我秦阿姨吧。”
林應缇沒有叫,只是自我介紹:“我姓林,林應缇。”
秦素心顯然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簡單地思索了幾秒後,不由輕輕蹙眉。
“……是你?”
她上下打量了下她,笑了笑,眼神卻有些複雜。
“你和以前比變了許多,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林應缇露出左邊臉頰淺淺的梨渦:“秦太太,其實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秦素心沒反應過來:“什麽?”
林應缇不急不緩地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銀木鎮。”
聽到這個地名,秦素心臉色一變:“……”
林應缇看向她,那雙烏黑的杏仁眼清清冷冷的。
“想起來了嗎?秦太太。”
電梯間紅色數字不斷閃動,秦素心腦海裏一直回想着剛才的那句話,秀眉緊蹙,面色凝重。
關于那段過去,她一直都不願意回憶。
她記得當初好像是有這麽一個小女孩,帶着她的兒子一起跑了出來。
她當初為了感謝她,向她提出如果沒找到親生父母,她願意親自收養她。
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家裏多養一個人對他們的家庭來說并不是什麽負擔。
當時自己問她願不願去她家,她怎麽回答的?
秦素心踏出了電梯走出了醫院,擡頭看了看明朗的天空。
當時那個女孩披着毛毯,緊緊地攥着手裏的紙杯,烏黑的杏仁眼眨也不眨地看向自己。
她說她不願意。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爺子精神不錯,菜幾乎都吃了幹淨,林應缇來替他測血壓。
電視裏放着一欄鑒定玉石的尋寶紀錄片,秦耀臨看了一會就開始念叨。
“我們家有塊傳家寶玉,被席月拿來請人雕刻成了觀音,然後又高價請佛寺開光,說是特別靈,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問他他就說弄丢了。”
旁邊照顧他的護工阿姨接嘴說:“可能是真的弄丢了吧。”
“那怎麽行,那塊玉是席月周歲時抓周抓到的,是要傳給他以後的愛人的。”
林應缇垂下眼,只覺脖間戴的玉觀音滾燙無比。
看完老爺子的身體,林應缇和幾個同事去食堂吃飯。
之前撞見了葉薇說自己壞話,但是她的消化能力似乎很強,現在再見面,還能像是沒事人一樣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問。
“你之前不是相親了嗎?結果怎麽樣?”
林應缇知道她的所謂擔心,于是配合她說:“還可以。”
葉薇眼裏的笑意真了幾分:“說不定很快就要喝你喜酒了。”
這之後幾天整個醫院科室都知道林應缇和相親對象的事。
一傳十十傳百,所謂三人成虎,傳着傳着便變了味。
幾個小護士休息時間在那閑聊,談起最關心的問題。
“到時林醫生真結婚了,你送多少禮錢?”
另一個試探性地說:“八百?”
“太多了吧,又不太熟。”
“但是林醫生人挺好的,之前看我沒吃早飯,還給了我一盒餅幹讓我吃。”
“林醫生真要結婚了嗎?”
“應該還早吧。”
“确實,現在一般不都是流行先訂婚嗎?”
江席月正出來接水,他今天特意抽空來探望老爺子,之前幾天一直沒來,老爺子都不太高興,于是他便找了個時間今天過來。
聽到幾個小護士的交談聲,他微微一怔,愣在原地,握着紙杯的手無意識攥緊了些,臉色意味不明。
幾個小護士又談到單位上有同事結婚,婆婆直接說了價值不給的玉镯,羨慕了幾句。
有個人像是随口說了句:“不過我之前聚餐看了一眼,我看還沒有看林醫生常帶着的那個玉觀音成色好。”
“什麽玉觀音?”
“林醫生有個特別寶貝的玉觀音,之前有一次以為丢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林醫生那麽着急。”
“誰送的?是她那個未婚夫嗎?”
“不知道,我問她她說是很重要的人。”
“對了,林醫生呢?”
“先走了,聽說是去選婚紗。”
林應缇本以為西城的婚紗店都大同小異,但是這次陪着向茉予去試婚紗,這才算是大開眼界。
店面裝飾奢華高檔,各種昂貴的大牌婚紗令人目不暇接,向茉予選來選去,最後選了件獨特的款式,絲質綢面泛着光澤,蕾絲輕紗勾勒出上半身曲線。
她不斷地照着鏡子,有專人多對一服務,随時幫忙整理發現調整配飾。
“這件好看嗎?”
雖然她對這樁即将到來的婚姻沒有什麽期待,但是到底是第一次,還是有些興奮,雖然林應缇覺得她的這種心态像過家家一樣。
看見向茉予的樣子,林應缇誇贊道:“好看。”
有店員将拖拽及地的頭紗輕輕替向茉予罩上,她的面龐若隐若現。
向茉予眨了眨眼:“現在是不是有種神秘美。”
林應缇笑着點頭:“特別美。”
向茉予也笑:“你選好你要穿的衣服了嗎?”
林應缇剛才看了一會,看中了件低調簡單的淺色綢面吊帶裙。
她問向茉予:“那裏氣溫怎麽樣?”
聽說即将舉辦婚禮的地方,是在國外的某個島嶼上。
“那邊天氣挺熱的。”
林應缇也沒再糾結:“就這件吧。”
她試了出來後,向茉予眼前一亮:“你真漂亮。”
“我想起我們以前一起買衣服了。”向茉予有些感慨:“沒想到現在就是一起試婚紗了。”
林應缇笑道:“我的還不是婚紗。”
向茉予說:“現在也可以試啊。”
她小聲地湊在林應缇耳邊,“這裏還收服務費,只試一件太虧了。”
這個理由很好的說服了林應缇,她只猶豫了一會,就松了口。
“好吧。”
她看中的婚紗是件古典美的魚尾婚紗,店員一直在滔滔不絕地介紹光澤感是如何如何好,林應缇看了下,果然貴有貴的道理。
鏡子裏的人,皮膚白皙如玉,微卷的烏發用了簡單的珍珠點綴,面龐清麗恬靜,杏仁眼,倒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店員笑着恭維:“兩位長得可真漂亮,不知道什麽樣的新郎有這樣的福氣。”
向茉予顯然對店員的嘴甜很受用,她和林應缇拍了張合照,征求了她的同意後,發了條朋友圈。
試完婚紗後走出店外,才發現天空竟然飄起了洋洋灑灑的雪花。
林應缇伸手接了接,看着雪花在溫熱的掌心裏融化。
“這麽冷,你開車了嗎?”
林應缇點頭:“開了。”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
“好。”
回到家把車停在了地下車庫後,林應缇回到自家樓前,臺階上立着一道身影。
江席月穿了件黑色羊絨大衣,肩上落滿了霜雪,只見他面龐清俊冷淡,正雙手插兜,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察覺到了腳步聲,他擡起了眼,直直地望了過來。
靜谧的雪夜中,他靜靜地等着自己。
一如年少時那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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