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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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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周一慣例要開會, 是大家都習慣了的。

    到會議室找好位置往那裏一坐,一個厚厚筆記本攤開,一根鋼筆打開筆帽, 一杯滿滿濃茶掀開蓋,就準備消磨時間了。

    陸站長一上午的時間就開會了。

    等回去辦公室,掃了一眼, 問:“曼呢?”

    陸天明說:“當然家去了。”

    陸站長:“嘿。”

    陸天明問:“咋了?”

    陸站長說:“下午說吧。”

    說完看了看喬薇。

    喬薇坐在那兒翻閱往期手稿,認真學習。

    襯衫雪白, 微垂着頭, 頭發從兩側掉在頰邊, 顯得臉更小了。

    沒有一點花哨,質樸無華,簡潔純淨。

    要不是旁邊桌坐着個乖巧的小朋友,和她生得有三分像, 誰能想到這都是孩子媽了。

    陸站長點點頭。

    下午陸曼曼卡點來上班。

    這周喬薇輪值, 她就是後備人員,特別閑。

    瞅着喬薇機器操作完全沒問題, 她也不跟着進廣播室了,就在辦公室跟嚴湘翻花繩。

    最開始嚴湘覺得這個阿姨有點吵,不如辦公室其他的人安靜。

    但很快他又喜歡上她。人身上的年輕和朝氣總是會吸引人,不分大人小孩。

    現在他倆玩得可好了。

    陸站長告訴喬薇和陸曼:“廣播完大家一起開個會,我傳達一下領導的精神。”

    喬薇說:“好的。”

    陸曼懶洋洋應了一聲。

    等廣播完回來, 大家在辦公室碰頭, 都拉着椅子圍着陸站長周圍坐好。

    陸站長打開他的筆記本, 把今天會議的幾條重要內容傳達了一下。

    “……月底要進行的滅蚊運動, 是這一季工作的重中之重,宣傳科, 特別是我們廣播站肯定要打先鋒,先做好宣傳工作。明天的學習會上,謝科一定會就這個任務作出指示。大家都心裏有點數。曼和喬,尤其你們倆,現在就得好好構思,怎麽做好這個廣播宣傳工作。”

    其他人都無所謂。

    陸天明抖腿。

    胡穗勾毛線。

    與他們無關,喬薇和陸曼曼才是廣播站真正幹活的人。

    “最好,明天就能拿出個初稿來。”陸站長慢條斯理地派任務。

    “啊~?”陸曼曼往椅子背上一癱,“別吧……”

    跟在自己家裏似的。

    喬薇忍笑踢她腳。

    陸曼曼對着屋頂翻白眼,半死不活的。一晚上出活?要她命簡直。

    喬薇抿嘴笑,舉手:“站長。”

    她說:“你們都已經很有經驗了,就我沒什麽經驗,需要多鍛煉。給新人一個機會吧,這宣傳稿我來寫。”

    陸曼曼一下子精神了,坐起來:“對對對,給新人一個機會。薇薇一定行!”

    一下子,喬薇就從“喬薇”進化到“薇薇”了。

    陸站長很滿意:“好,那就交給你。明天上午給我初稿?”

    喬薇一口答應,又說:“那我抓緊時間去資料室查點資料去。”

    “行,你去,你去。時間緊。”

    喬薇起身去了,嚴湘像個小尾巴,跟着她往圖書室跑。

    那地方好啊,都是書,對嚴湘來說簡直是個寶庫。

    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

    剩下的人以為說完了,陸天明屁股都準備擡起來了,站長把筆記本翻了個頁:“還有一個事……”

    真是大喘氣。陸天明只好又把屁股放下。

    “關于公務員的思想作風問題。”站長念着自己做的會議筆記,“人民公仆為人民,艱苦樸素不能忘。衣衫光鮮、高高在上的是官,不是仆。”

    “試問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兒,老百姓哪敢接近?遠遠地望着就害怕了。有困難怎麽敢找你幫忙,有冤屈怎麽敢找你申訴?”

    “書記!”陸天明伸出手指在空氣裏重重一點,很肯定地說,“這是高書記!”

    陸站長嘿嘿一笑。

    果然這是鎮委書記的講話,讓陸天明說中了。

    黨領導國家。任何一個行政級別,都是書記一把手,X長二把手。

    鎮長姓謝,本地三大姓之一。而書記則不是本地人,用後世的說法叫空降。

    從建國伊始,一直到後世,國家一直在和宗族勢力、地方勢力做鬥争。

    書記與X長不合,也是官場常态。

    陸站長接着講:“書記說,現在的一些同志,不管男的女的,都受着奢靡的風氣影響,追求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最常見的,男的女的,都想穿抖抖布。”

    陸站長模仿高書記的語氣重複他的原話:“‘那抖抖布有什麽好。顯得你是幹部是嗎?顯得你是官兒是嗎?’”

    學得挺像。

    “聽見沒,曼,說的就是你。”陸站長擡頭。

    陸曼曼翻白眼:“我只有三條抖抖布的布拉吉。”

    “三條還少啊?你伯母一條都沒有。”

    “那是你摳門。”

    “襯衫也不行啊?”陸天明問,“我今年才買的一件。總不會不讓穿了吧?”

    “‘不讓’是不能的。”陸站長嘿道,“反正書記的态度擺在這兒了,你們自己看着辦。”

    陸曼曼嚷嚷:“那到底讓不讓穿啊?”

    “傻。”陸天明笑她,“你非得上班穿?”

    “……也是。”

    書記權力再大,也不能管着我星期天穿什麽吧。

    “對了。”陸站長說,“鎮委哪個女同志穿土布衣裳啊?”

    “哈?”陸曼曼說,“土布?誰呀?沒有吧。我媽都不穿。我奶才穿。”

    “高書記講的,使勁表揚了一個女同志,說見到這個女同志穿自織布上班,舉止大方,言談自信,形象樸素,像真正的人民公仆……我尋思這誰啊?半天沒想出來。”陸站長納悶。

    “……”陸曼曼說,“我要是穿土布,倒是有點像我。但我沒有穿過。”

    “編的。”陸天明很肯定地說,“一聽就是編的。”

    能在鎮委大院工作的,怎麽樣也得是科員,工資23元起步。如果是雙職工,養四五個孩子也很輕松。大概率不會穿土布,就算家裏有,也多是老人。

    肯定是編的。為了支持論點而制造的論據罷了。

    胡穗勾着毛線撇撇嘴。

    土布咋啦。她還會織呢,她織的土布可結實了,耐穿。

    可惜了到這邊沒有織布機給她織。大家都穿工業布。

    幸好在這邊學會了勾毛衣,不能織布就勾毛衣,四鄰八舍都來托她給勾毛衣,天天勾。

    拿着工資勾毛衣,也很快樂。

    晚上嚴磊看到喬薇在伏案疾書。

    “寫什麽?”他過去看,“滅蚊啊?我們今天也開會說這個事了。”

    喬薇收筆,吹吹墨水,拿起來給嚴磊看:“你讀讀,看行不行。”

    嚴磊飛快讀完,訝然:“會傳播這麽多疾病嗎?”

    “是呀。蚊蠅和老鼠,自然世界傳播疾病的小能手。像登革熱,嚴重了都會死人的。”喬薇問,“你讀着感覺行不行?這是初稿。”

    “肯定行。”嚴磊說,“你寫得很好,我讀着覺得讀得很明白。”

    “明白就行。我想過了,這種科普性的東西就是越簡單明白越好。最好就是上過學的沒上過學的都能聽得明白,年紀大年紀小的,老人小孩都能聽明白。尤其是小孩,從小就接受科普,讓這些知識變成常識,就知道該注意衛生。這樣一代一代的人疊代下去,幾代人之後,國民整體素質就大大地提高了。”

    喬薇侃侃而談,雖然說的是工作,但神情輕松。

    桌上也沒有廢稿,顯然這篇稿子是揮筆即成的,沒有像別人那樣撓頭嘆氣,廢稿揉了一團又一團的過程。

    嚴磊挑眉:“工作挺趁手的是嗎?”

    “我說過呀,我擅長文字工作。”喬薇蹬了鞋,把一雙雪白腳丫踩在椅子邊緣,抱着膝蓋。

    小小的下巴微微揚起,帶着笑。

    正如鎮上的一把手形容的,大方且自信。

    嚴磊捏她小巧的下巴,笑說:“你當初也沒說。你要是說了,那時候就不給你安排廠子裏的工作了……”

    他話沒說完,看到喬薇神情微變,就自知失言。

    喬薇攥住他的手,咳了一聲:“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不是說好了嗎?”

    嚴磊暗暗後悔,如今夫妻感情突飛猛進,蜜裏調油,簡直像新婚。

    提從前那些幹嘛。

    都過去了。

    他把喬薇的稿子放下,一彎腰把抱着腿的喬薇給“端”起來了:“睡覺,睡覺。”

    “哎喲。”喬薇趕緊摟住他的脖子。

    伸伸腿,變成了公主抱。

    喬薇可喜歡嚴磊公主抱她了,穩穩的。

    男人的手一收緊力度,她就明白他的心思。

    又沒有電視,又沒有別的什麽,夫妻晚間的娛樂主要就是靠這個。

    所以家家生那麽多孩子。

    只是當嚴磊親上她的脖子,她還記得提醒他:“別給我留下痕跡啊,還得上班呢。”

    嚴磊無語:“所以你也知道啊。”

    喬薇咬着嘴唇想憋住笑,哪裏憋得住。笑得身體蜷起來。

    嚴磊終于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她老是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跡,全靠制服領子高遮擋。偶爾風紀扣沒扣好,就露出來被人看見。老趙老奇怪他怎麽沒事老揪自己脖子。

    他一直以為是激情時候難以自抑制,現在才知道她竟然是故意的。

    “蓋章,蓋章懂嗎?”喬薇振振有詞,“公文要蓋了章才生效。我在你身上蓋上我的章,告訴別人你是我的,生效了。”

    真是會狡辯。

    嚴磊挑眉:“那我也得蓋。”

    喬薇打個滾想逃,被嚴磊一把撈回來。

    想反抗,哪反抗得了,兩只手腕被按在了頭頂。

    大熱天的,她可不想像他那樣把領子系得嚴嚴密密的,只能求饒:“蓋別處,蓋別處。”

    “好。”嚴磊粗糙的掌心揉過去,選中了地方,“蓋在這兒。”

    他低下頭去。

    狠狠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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