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镇武司,那间阴冷的书房内。
陆云峰听着两个手下的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跟丢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
“是。”
“那小子太滑溜了,像是提前知道我们在跟着他一样,一进巷子就……”
矮胖子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陆云峰没有发怒,也没有斥责,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两个眼线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知道,大人越是平静,就代表他心中的怒火越是炽烈。
“知道了,下去吧。”
直到茶水渐冷,陆云峰才挥了挥手。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陆云峰一人。
他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眼中那抹审视与戏谑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重的阴沉与杀意。
“有点意思……”
陆云峰喃喃自语,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
另一边,甩开尾巴的萧辰,出现在一座三层小楼前。
小楼毫不起眼,门楣上挂着一块陈旧的牌匾,上书百晓楼三个字。
字迹普通,没有任何气势可言。
若非刻意寻找,路过一百次,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然而,这里却是红柳城最大的情报交易中心。
萧辰推门而入。
楼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旧书卷和墨香混合的味道。
一个昏昏欲睡的白发老者趴在柜台后面。
听到动静,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买情报。”
萧辰的声音很直接。
老者来了点精神,坐直了身子。
“什么情报?只要你出得起价,没有百晓楼不知道的。”
“血衣卫。”
萧辰吐出三个字。
“最高级别,所有相关的情报。尤其是关于统领秦岳,和副统领雷豹的。”
老者的眉毛挑了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没有多问,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
“五万下品灵石,不二价。”
萧辰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储物袋被他轻轻放在柜台上。
老者神识一扫,脸上的慵懒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的精明。
他收起储物袋,找出一枚黑色的玉简,递了过去。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萧辰接过玉简,转身便走,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寻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下,开启禁制后,萧辰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
瞬间,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血衣卫的编制、兵力分布、将领名录、近年来的大小战役……
情报之详尽,令人心惊。
萧辰直接略过这些,将心神集中在关于秦岳和雷豹的部分。
很快,他找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血衣卫统领秦岳,金仙巅峰修为,为人刚正不阿,在军中声名赫赫。
半年前,他率领一队精锐外出执行任务。
回归后不久,便传出他受伤,闭关疗养的消息。
百晓楼的情报则更加具体。
秦岳并非受伤,而是中了一种名为蚀仙软筋散的奇毒。
此毒无色无味,一旦中毒,仙力便会日渐凝滞、消散,最终修为尽废,沦为凡人。
此毒极为罕见,解毒之法早已失传。
秦岳的独女秦岚,为此心急如焚,半年来遍访名医丹师,却始终一无所获。
也就在这半年里,副统领雷豹借机在军中大肆安插亲信,排除异己。
如今的血衣卫,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
萧辰缓缓收回神识,嘴角微微勾起。
陆云峰给他设下的是一个死局,一个让他去硬闯龙潭虎穴,必死无疑的阳谋。
可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龙潭虎穴,内部早已出了问题。
一条巨龙身中剧毒,奄奄一息。
另一条恶蛟则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
这潭水,浑得很。
然而,浑水才好摸鱼。
原本的九死一生,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
红柳城最大的丹药铺名为百草堂,三层飞檐斗拱,门前车水马龙,一看便知底蕴深厚。
萧辰没有进去,只是在街对面找了家酒楼,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然后,目光平静地落在百草堂的门口,静静等着。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略显纤瘦的身影从百草堂内走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武者劲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面容清丽,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憔悴与苍白。
正是秦岳之女,秦岚。
刚走出门,她身形踉跄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一位身穿锦袍,留着山羊胡的掌柜跟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歉意,拱手道:“秦姑娘,实在抱歉。蚀仙软筋散此毒,闻所未闻,小店遍查古籍,也请教了供奉的丹师,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秦岚嘴唇抿得发白,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压抑的、带着颤音的“多谢”,声音沙哑。
就在她情绪起伏最剧烈的一刻,萧辰注意到,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秀眉紧蹙,脸上闪过一抹极力忍耐的痛楚之色。
那动作很轻微,一闪而逝。
若非刻意观察,根本无从察觉。
萧辰将最后一口饭菜咽下,起身,不偏不倚地迎着失魂落魄走来的秦岚,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岚正沉浸在绝望中,被人挡住去路,下意识抬起头。
他的眼睛满是血丝,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斗笠的陌生男人。
“有事?”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萧辰声音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秦姑娘,令尊的毒,或许我能解。”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秦岚身体猛然一震,死寂的眼眸中爆发出一点骇人的亮光。
那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时的希望。
但是,那光芒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迅速被更深的警惕与怀疑所淹没。
这半年来,她见了多少名医丹师?听了多少次无能为力?
眼前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口气却比那些成名百年的丹道宗师还大。
不是骗子,就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