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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白肉
華枝春/文
遠遠站着時還不十分相似, 可她一笑起來,那眉毛,那嘴巴……
天底下哪會有這樣相像的人?
範老管事如遭雷擊!
整個人僵住了不動, 白菘蘆菔眼看他臉色驟變, 趕緊一左一右攙扶住他。
容家的小厮還說請範老管事到廂房歇息,範老管事連連擺手:“不用, 不用, 咱們走……”口中這麽說,腳步卻如千斤重。
最後是白菘蘆服扶他上了馬車,容家仆從還送了涼茶和丸藥出來,還有一張慶餘堂的醫帖:“老先生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盡管拿這個帖子去慶餘堂請大夫。”
範老管事靠着車壁,越想越覺得是他看錯了。
已經二十年了, 他也能不肯定,再說物有相同, 人有相似, 也許只是長得像而已。
馬車回到小院時, 天色将暮。
今日傳紅, 雙茶巷人人皆知,白菘扶着範老管事坐到院中, 就跟蘆菔一道去給街坊四鄰們分喜餅。
好一會兒, 白菘抱了只西瓜從小院虛掩着的門縫裏鑽進來, 喜滋滋沖院內嚷道:“範爺爺,您瞧,隔壁黃娘子給的瓜!”
鄰居們得了喜餅也各有回贈, 有的是自家腌的皮蛋,有的是一尾新鮮河魚, 黃娘子抱了個瓜給他們:“回去用井水湃一湃,夜裏納涼吃!”
白菘放下瓜,先打了半桶水,又把西瓜浸在水桶裏,再将桶順着井繩往下放。
蘆菔還在挨家給街坊鄰居送喜餅,白菘放完西瓜想去幫忙,看範老管事還坐在小院桌邊發怔:“範爺爺,您真不進屋躺一躺?”
明明在馬車上好了許多,怎麽眼睛又木了。
他趕緊又拿一枚仁丹送到範老管事嘴邊:“您再含一顆。”
範老管事含上一顆,也許今日确實是熱昏了頭。
白菘倒了茶來,擱在他手邊。
“範爺爺,您是不是被容家的富貴給驚着了?”白菘樂呵呵笑出聲,“我和蘆菔頭回上門的時候,那都不敢邁步子!”
容家比縣太爺家還富貴!
等到去過容府,才知別苑的亭臺樓閣都輕靈風流,容府才是真的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公子頭回上門就一點不怵,怪不得公子是公子呢。
範老管事口中“唔”應一聲,仁丹順着喉嚨沒下去,一股涼氣冒上來,他搖搖了頭:“老了,不中用了,這才跑了幾步,腦瓜子就有些發懵。“
“您好好歇歇罷,今天晚飯公子必要回來,我去買幾個涼菜?再買塊豆腐來跟皮蛋拌一拌?”
公子在山上膳堂用飯,幾乎是不下山的,但今日去容家送傳紅禮,必會下山。
範老管事一聽沈聿要回來,趕忙叮囑:“那就做幾個清爽的小菜,再加個白切肉罷,我看這些日子公子瘦了好些。”
範老管事知道自家公子的性子,讀起書來不惜心力,得多吃些肉補補力氣。
“哎!”白菘答應着出了門,夏天豬肉放不住,得現去肉攤上割來。
白菘割了一刀五花肉請隔壁的黃娘子整治,多切的一段就是送給黃娘子家的。
黃娘子連聲“哎喲”,笑圓了一張臉:“白菘小哥可真是的,就是費些柴而已,哪用給這麽多。”
黃娘子丈夫跑船去了,家裏有個小閨女,聽見有肉吃,在隔壁院中歡叫。
黃娘子教她:“還不謝謝範爺爺。”
小女孩都沒出門,貼着院牆嚷:“謝謝範爺爺!”
雙茶巷小院挨着小院,在自家院中便能看見隔壁鄰居家的廚房竈臺,牆上都有孔洞,隔牆遞個鹽罐油壺方便得很。
坊與坊之間有或大或小的井臺供取水用,街坊四鄰住得近,走動也頻繁。
範老管事在院中一坐就想起了在榆林的日子,那時住的也是這樣的小院,鄰裏都是小官吏的家眷。
公子租下這間小院,他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雖南北風貌有異,但規格差不多。
也是這樣煙火,這樣熱鬧。
許是因為這院子,許是因為這些和氣的鄰居,範老管事忽如置身故地,想起了已經久遠都沒再想過的事。
他把白菘叫到屋裏去,問他:“今兒咱們在容家大門口,遇上的那個姑娘是容三老爺的二千金?”
白菘扒拉着鄰居們回的果碟,一盒瓜子核桃一把蜜棗子,他拿起幹果磕開嘗嘗:“嗯!”
“那,她是容家三姑娘的親妹子?”
“當然是親妹子了!”白菘吃着核桃仁笑了,“論爹那是親的,論媽那不是。”
不是一個娘生的,容五姑娘是庶出。
白菘只以為範老管事是在了解容家,他生怕自己嘴快把不該說的也禿嚕出來,往嘴裏又塞一顆核桃仁:“她是姨娘生的女兒,就是原來那個掌着家的羅姨娘。”
“姓羅呀?”範老管事喃喃。
白菘看範老管事有興致,左右也沒事做,便說起了這個羅姨娘。
要說羅姨娘對他們其實挺好的,給的屋子舒适不說,連被褥都預備了薄的厚的兩種,還有衣裳。
白菘到現在都可惜那兩身冬衣,要上京城去正用得着冬衣的。
可說是處處殷勤備至,對他們公子也不曾自恃身份。
因是姨娘不是正室,打照面都隔得遠遠的,壓根就沒有讓公子給她行過晚輩禮。
白菘數着羅姨娘的許多好處。
範老管事又問:“那你怎麽說如今掌家的是三姑娘,又說門房上原來給的都是茶葉渣子?”
白菘壓低着聲音把羅姨娘和管事勾結用三姑娘的嫁妝銀子做生意的事說了。
“司書說的,好幾千兩的利潤吶!”
白菘到這會兒才感慨:“範爺爺你不知道,我原來還以為羅姨娘瞧中了咱們公子,想把容五姑娘說給咱們公子。”
範老管事突然激動起來:“當真?她說了?”
白菘失笑搖頭:“那哪能呀,大戶人家結親,您以為跟咱們鄉下似的,張口就許人?但她對公子好啊。”衣裳吃食筆墨紙硯,樣樣給的都是好東西。
範老管事臉色變幻不定,又問:“那,那容五姑娘今年幾歲了?”
白菘哪裏知道,但他知道容三姑娘的歲數,合生辰帖時都有寫:“三姑娘十六歲多,那五姑娘比她小上一二歲?我好像聽司書說過一句,府裏要給五姑娘辦及笄禮。”
那就是十五歲不到。
範老管事算着年紀,又問:“那個姨娘多大的歲數了?”
白菘簡直莫名其妙:“範爺爺,你是不是還不舒服?怎麽盡問這些?”都說起糊話來了,怎麽也問不到人家姨娘的歲數上去。
“這個我真不知道,三十來歲?您這是怎麽了?要不要躺會?”
範老管事擺擺手,沉默了半晌他才又問:“公子是不是當真很喜歡容三姑娘?”
白菘含顆蜜棗:“真!比真金還真!”
“您是沒瞧見,反正我跟了公子七八年,從沒見他這樣過。”白菘蘆菔不知榆林舊事,是沈聿回衢州讀書之後,沈老夫人給孫子買來的書僮。
他原來也不知到底哪個姑娘更好些,全憑公子的喜歡,公子喜歡三姑娘,那就是三姑娘最好。
範老管事聞言擺了擺手:“你去預備飯罷,我要躺一會。”
白菘貼心的給範老管事遞上一柄竹扇,轉身出屋忙着去備飯,黃娘子家竈上煮豬肉的香味兒都飄過院牆來了!
算算時辰,瓜也湃好了,等公子家來正好開飯。
小屋雖是臨時租住,但打理得很是齊整,竹床上支着布簾擋蚊蠅,範老管事就躺在布簾裏,隔着昏黃光線阖上了眼。
沈聿散學下山,院中小桌已經擺上了飯食。
白菘用井水絞帕子給他擦手,沈聿一面拭汗一面問:“今日如何?”
“那還用說,範爺爺出馬事辦得可漂亮了。”白菘拿出蒸好的饅頭,又把白切肉端上桌,“就是範 爺爺累着了,人在屋裏躺着呢。”
沈聿一聽轉身走進屋內:“範伯?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便是中暑也不能輕忽。”
範老管事掙紮着想起身:“不用不用,我歇歇就好了。”
沈聿摸過他掌心,又點燈看過臉色,以為只是累了着了,笑道:“後頭的事要等八月再辦,範伯安心等着罷。”
說完吩咐白菘去買點米粥來給範老管事喝。
坐到桌前,吃起晚飯來。
院中合歡花樹紅開翠合,芳氣如煙,沈聿坐在合歡花樹下吃飯,時不時便有紅蕊落在桌面上。
蘆菔只見紅蕊紛落,公子絲毫不惱,落到菜上饅頭上,都用筷尖輕輕挑起來擱到桌角,再繼續用飯。
蘆菔剛想當沒瞧見,就看見範老管事站在窗邊望着公子,眼中滿是擔憂,待想細看時,範老管事轉過臉去了。
……
永秀給父親請完安,又到雲-牆邊的月洞門邊,規規矩矩行了全禮,對着空空的庭院道:“女兒給母親請安,女兒回來了。”
守門的婆子依舊是一身老綠,恭恭敬敬立在門邊,聽見了也好似沒聽到。
百靈等永秀請完安,對兩個守門婆子道:“煩媽媽們通報一聲,我們姑娘想見三姑娘,有要事要說。”
要事就是五姑娘的及笄禮,以及容老夫人已經答應了肯放姨娘出去。
守門婆子互望一眼,這個時辰,三姑娘還沒回來。
守門婆子笑道:“要不請五姑娘明兒早上再來罷,這個時辰就要關門了。”
這話說完,永秀頗為驚詫,自姨娘被關之後,她在別苑确是大不如前,但底下人并不敢對她不恭。
這兩個守門的婆子竟連問都不去問一聲……
百靈皺眉,這種事自是不能忍的,她剛要上前說什麽,就被永秀按住。
“既然如此,明日再來也是一樣。”永秀說完,帶着百靈白鷺離開。
連白鷺都覺得這事不該,五姑娘也不能這樣忍氣吞聲。
直到回到芙蓉榭,永秀讓白鷺去沏茶來,才對百靈道:“姐姐……是不是不在?”說完招來了莺兒。
“這些日子家裏出了什麽事麽?”
莺兒搖頭:“沒什麽事啊。”除了按姑娘的吩咐日日去廚房給羅姨娘加菜之外,她都守在屋中,一天一樁事也沒有,還覺得有些厭氣呢。
“哦!”莺兒想起來了,“這些日子三姑娘苦夏,初一十五那兩天的回事,有兩回都沒來。”
兩個月四次,有兩次沒出現。
永秀瞪圓了眼,她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勁,姐姐是不是時常出門?是去見沈公子?
百靈趕緊勸:“姑娘,三姑娘幹什麽都與咱們不相幹!可別在這個時候招了三姑娘不痛快。”
“我知道。”永秀點頭,她哪會去招惹三姐姐,她只想好好的把姨娘送出去。
祖母說是去清修,苦雖苦一些,但總還能出來曬曬太陽,看看花樹,比天天在屋子裏關着要強。
永秀緩緩吐出口氣:“明兒一早你記得叫我,我要早早去見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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