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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頭痛
華枝春/懷愫
真娘聽見這句剎時淚眼婆娑, 哽咽出聲:“阿容,這些年要是沒你,我真不知道如何挨過來。”
她走到朝華身邊, 一把張開臂 膀緊緊摟住她:“你放心, 縱然和離了,咱們倆也不會變的。”
朝華身子不住輕顫, 兩手緊緊握拳才能勉強穩住, 她知道這句話出口,眼前要面對的是什麽。
容家所有人都會反對,舅舅舅媽也不見得能痛快點頭。
真娘腦中此時殷家只有個四歲的女孩殷慈,到殷慈議婚日子還長着呢。實則表姐殷慈早已成婚。表妹殷善也只比朝華小一歲,還不曾議親。
舅舅舅媽總要為表妹考慮。
支持母親和離,朝華将站在所有人的對面, 連她以前為母親做的一切打算也都付之東流。
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對父親。
真娘伸手撫拍朝華的背:“別苑裏我的東西都歸你,就當是我給你添妝。”帶出來的不過十之二三, 若能和離, 她什麽都不要了。
朝華拭了拭眼淚, 強顏道:“家裏哪會留下你的東西。”
依祖母的脾氣, 若真點頭同意,那麽殷家陪送的一針一線都是要還給殷家的。
真娘目光微垂繼續道:“等過了年我便登門, 我自己去跟太太說!”
消息一個接一個, 每一個都讓朝華心驚。
“你, 你要自己去……”朝華急急一把拉住真娘的手,“別!這事還是請兄長嫂嫂出面更好。”
真娘卻咬住了唇,半晌才道:“我兄嫂不一定肯。”
她恍惚着想起那些書信來:“我時常給哥哥嫂嫂寫信, 可每回我說起那些,他們都只勸我熬一熬就好了。”
有多少遠嫁的女人都是這樣過日子, 丈夫雖不歸家,婆母總算不曾苛待她,似容家這樣的大族,還遇上人品正的妯娌,她的日子已經算得好過了。
朝華愈加訝然,舅舅舅媽早就知道!但他們也以為只要熬過去就會好,誰知道母親的情狀越來越差。
她喊“疼”的時候,沒人真覺得她“疼”。
發病之後,再做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真娘倔強抿唇:“所以我得先嚷出來!”
“只要我嚷出來了,太太斷不能容我繼續當容家婦,此事才能成。”她打算着這些的時候,又天真又決絕,只要嚷出去,那便是破釜沉舟。
“往後我也不打算再成親了,先到道觀中去挂個名,等到小慈大了要議親,就說我一直在道觀中給過世的爹娘修冥福。”
等到侄女出嫁之後,她再回去就是。
自昭陽公主為太皇太後入觀修過冥福,富家女子以入觀為父母修福添德行。
“我住在家裏也好,買個清幽漂亮的小宅院也好,跟我兄嫂當鄰居,我的嫁妝吃不盡用不盡。”
真娘甚至還憐惜地摩挲着朝華的鬓發:“你……你遭了那樣的事,往後要是有什麽,就來投奔我,別的不說,我這裏自由自在,絕不拘束你一點兒。”
看朝華不言,真娘又悄聲哄她:“我娘家帶來的管事原來跑了好多年船呢,這回坐船我就覺得日子太短,每個地方還沒玩夠,名勝古跡都沒看過就要走,到時候家裏給我一條船,咱們愛往哪兒就去哪兒!”
朝華越聽越是心頭苦澀,她明明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偏偏查出有了身孕。
要不然,她十七年前就能過上她口中的生活了。
她真的,一心一意想要和離。
朝華心中那點忐忑惶然到此時此刻全打消了,她認真收起眼淚,從真娘懷中退開,直視真娘道:“我覺得只是寫信未必能讓你哥哥嫂嫂明白你心中所想,不如暢談一番,要是沒用,再行下策。”
真娘遲疑:“可我已經寫了很多很多很多信了……”
“你就談一次,我也會作證。”朝華鼓勵她,“有個容家人替你作證,他們必會相信的,他們一定會幫你的。”
以前不曾,現下朝華想讓真娘知道所有人都會幫她!
“你看,你回來之後,就算是當着我的面,你兄嫂也沒半個字提過容家。”
真娘點頭:“我也納悶呢。”原來嫂嫂怕她在家嬌寵太過,每回寫信都會敦促她嫁人後與在閨閣中不同,要好好作新婦。
回來十來日了,半句也沒說過。
想到此處,真娘一點頭:“好!我便試一試,就跟你說的,實在不行再行下策。”
等被趕回家,哥哥嫂嫂總不會不管她。
二人說定,山頂宮閣的蟾宮月殿也放到了最頂上的一層,一鬥七星,奇花萬樹。
真娘一把推開窗戶,自窗中望向夜空煙火,把頭往朝華身上一靠,喃喃說道:“天地之間,忽然而已,我總不能當一枝啞了火的煙花。”
朝華伸手,攏住了她。
……
岳氏說是去一日就回,過了二十九還未歸來,只派了管事來湯山別莊送信。
信中說家中有事耽擱了,等料理完了就回來。
可一直到大年三十,岳氏和殷慎都未來。
真娘道:“哥哥嫂嫂有事忙着,咱們自己過年,就咱們仨。”她,阿容和保哥兒。
莊中吃食豐足,紀管事還置辦了好些京城小孩子們玩的玩意兒,保哥兒學會了投壺和滾鐵環,年節裏又不用學字寫功課,天天在院中滾着鐵環跑過來跑過去。
岳氏給他打了個帶響的金鎖金環,院中時不時就“叮呤當啷”一陣響。
岳氏人雖趕不回來,卻差紀管事把給朝華做的滑擦鞋送來了,鞋子外頭用的硬皮,裏面用的軟羊皮,冰刀有寸長,已經開過刃。
裝滑擦的木盒上貼着張大紅紙,紅紙上寫了小心兩個大字。
真娘一看就笑:“這是哥哥的字。”
朝華穿上一試,尺寸正合腳,可惜湯山這邊沒有厚冰。
真娘想了想對冰心道:“是紀管事送東西來的?”
冰心點頭:“是,還帶了些年貨和點心來。”
“把他叫進來,就在堂屋見,我要問問他城中到底出了什麽事。”
冰心面上猶疑,這個紀管事是原來老紀管事的大兒子。老紀管事一共兩個兒子,大紀管事接了老紀管事的差事,小紀管事跟着姑娘當了陪房去了容家。
如今這個是大紀管事,年歲對不上。
她剛要出聲就見表姑娘在姑娘身邊沖她點頭,冰心心裏一松,應聲往外間去。
真娘帶朝華到堂屋,大紀管事一身元青色簇新暖袍站在堂下,頭上還戴着暖帽,蓋住了頭發。
真娘瞧他一眼,心放下大半,還能記着換上新衣,就是事情沒那麽嚴重。
跟着她就奇道:“紀伯,你怎麽瞧着還年輕了?”
大紀管事飛快擡眼掃過真娘,又趕緊低下頭:“姑娘說笑,許是冬日裏來回跑臉上抹了臘防凍,瞧着就顯年輕了。”
真娘又仔細看他,輕笑起來:“我看還是大紀哥同你更像,等他老些怕就是這樣子。”
大紀管事方才一眼已經驚詫,姑娘出嫁多年,又病了多年,瞧着倒只像長了幾歲而已。想到親弟弟打小時候起就對姑娘情根深種,三十來歲還沒有妻房兒女,心底深嘆。
“姑娘說笑了。”
真娘收了笑:“紀伯,京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大紀管事道:“聖人的頭痛病又犯了,百官被叫宮中等候,不得出。”
聖人久病,頭疼發作得越多,脾氣便越古怪。
若是官員議事時運氣不好,碰上聖人頭疼發作,莫說辦差了,腦袋都不保。
真娘面色凝重起來:“怪不得哥哥嫂嫂不過幾年功夫……”就老了那麽多,後半句因有紀伯在,沒說出口。
“那哥哥當差如何?可曾碰上聖人刁難?”
大紀管事笑了:“姑娘寬心,老爺謹慎,運氣也好,有幾回差點碰上都繞過去了。”
光謹慎運氣好可沒用,有用的是銀錢,聖人殿中上上下下打點到,自然有人幫襯着渡過去。
真娘聽得惴惴,手都交握在一塊兒,秀眉深 鎖:“我在餘杭竟不知這些。”還只顧自己,一味寫信回家來報怨在容家的不如意。
朝華卻問:“聖人頭痛病很重?”
“重。”大紀管事躺着朝華一欠身道,“早些年發作得多,幾乎不能上朝,都是太後代政。”
朝華并不熟知京中權貴的事,但她熟知管家事,不論是什麽身份,父子也好,夫妻也好,只要争權便不安穩。
真娘還在為哥哥憂心:“不成,我得回去,哪怕陪着嫂嫂也好!”
朝華思慮片刻,點頭:“也好。”百官待命,那就是大伯也在宮中等候,她不能此時在外逍遙。
一行人趕在年三十晚上回城去,朝華忙中吩咐甘棠:“讓廚房做鍋子備下。”答應過夏青,不能食言。
坐上馬車離開湯山,一路往上京城去時,與幾輛挂着經幡的馬車擦身而過,看樣子是新年剛得了施主的舍幡。
芸苓看了眼車上的寺名:“那是普照寺的車。”
年年初一都要去寺中燒新年的頭把香,離了鄉就想在附近選一間古寺,前兩日剛選定了離湯山不遠的普照寺。
頭香沒燒成,這便要回城裏去。
朝華側頭往車簾外看了一眼,雪沫子撲面吹進車中,沾了朝華滿頭,芸苓“哎喲”一聲,趕緊放下車簾。
又拿出手帕替朝華擦臉。
對面的那輛車上,沈聿恍然出神,他方才好像看見……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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